蘇澄孤身迎敵,倒也不是為了救出那些人。
這些人確實都是講些義氣的人(這一點上,王康手下比黃寧要好不少),但蘇澄也不會就此忘記他們魚肉百姓的種種罪過。
只是這些人這么想置王康于死地,他就偏偏不能叫他們得逞。
現(xiàn)在王康一行的坐騎都或是疲乏不堪,或是本非良駒。比之他剛剛看到的、土法那伙人的坐騎差了不少。若是兩邊只賽腳力,王康必輸無疑。
再加上,他們出逃太過倉皇,沒有攜帶弓弩,情勢更是一邊倒的糟透了。
自己若不能和這伙人周旋一番,怕是很快就要全伙遭殃。
一邊想著,蘇澄已經奔到了那伙人近前。
那些人見蘇澄反倒朝自己沖了過來,半點也不畏懼。
他們想來是顧忌蘇澄是個戰(zhàn)斗法師,倒也沒有硬碰硬沖上來,而是向后奔去,拉開距離,然后重新給弩上弦,準備先射死蘇澄的坐騎再說。
蘇澄趁著他們轉彎、動作最為不靈便的那一刻,拔出刀來,運足力氣擲了出去。
他這一下既準且狠,刀刃旋轉著飛進了連環(huán)馬隊中間,把后排正中一匹和中間一匹(正好是土法坐騎)的各自一條腿都直接斬斷。
那兩匹關鍵位置的戰(zhàn)馬哀鳴著倒了下去,拽倒了臨近的三匹馬,還把整個馬隊拖得停了下來。
其他人的上弦動作也不得不停止——趁著這個間隙,蘇澄已經沖了上來。
馬隊中眾人紛紛拔出刀劍,砍斷連環(huán),向四面八方散了開去,然后又轉身圍了上來。
他們動作迅捷之極,蘇澄剛剛來得及一掌劈上后排那個倒地之人的頭頂,還沒能夠搶下他的佩劍,就用余光瞥到這些人圍了上來。
他當機立斷,扔下這人,向前馳出,一把把摔在地上的土法抓了起來,掐在手中當成肉盾,就不管不顧地向前撞去。
攔在他前面的人可能沒想到蘇澄變招如此迅速。他們本就是土法的隨身護衛(wèi),此時不敢用強,只好看著蘇澄掙脫了包圍圈。
不過他們也不會就此罷休。還沒等蘇澄調轉馬頭、重新面向眾人。就聽得弩弦聲響。
他俯下身子,一只手迅速拔出刀鞘,在背后擋架起來。但那些人并不敢直接瞄他,而是紛紛射中了他的坐騎。
蘇澄身下一輕,他感到是坐騎再次中箭、癱倒下去了。他發(fā)力躍起,在半空中轉了個圈,面向眾人,手中的土法還是擋在自己身前。
“放下他,我們饒你不死?!蹦切┤艘贿呏匦律舷遥贿呎f道。
“你看我傻么?”蘇澄反詰道。
一邊說著,他也念完了金光咒。護體金光閃爍起來。到了這個時候,除非土法施咒,否則這些人的弩箭刀槍是奈何他不得的了。
“原來你的依仗是這個?”那人嘲諷道。“我們縱馬踏也踏死了你?!?p> “我會請他一起陪葬的。”蘇澄冷笑道,指了指被他挾制住的土法。
“好了,諸位?!碧K澄頓了頓,開始拖延起時間來?!叭缃衲阄叶疾患绷?,不如和我說說,究竟是哪位大人物派你們來的?!?p> 他也知道,自己大占上風的可能性其實不大。
就算自己干掉了這個非常厲害的土法,現(xiàn)在也沒有坐騎。對面靠著快馬勁弩,最后肯定是能把自己干掉的。
他現(xiàn)在離樹林還有不近的距離,恐怕來不及跑過去就會被這些騎馬的人追及。
為今之計,還是先扯一會兒皮,讓王康他們撤出去一段再說。
“為什么總有人要問這種得不到答案的問題?”那邊騎在馬上的領頭人奚落道?!澳阌X得我們會說嗎?”
你愛說不說。蘇澄心里竊笑道。最好咱倆辯上三天三夜。
“你如果不說,我可是要用強了?!彼矅樍似饋??!拔蚁惹脭噙@江湖把式的兩只爪子,看他以后拿什么施法?!?p> “你敢!”那人道。他們來之前可是被細細叮囑了一番,這土法金貴無比、萬不能有半點閃失。只是他也是江湖老手,不肯露怯出來讓蘇澄察覺有機可乘。所以現(xiàn)在他表露出來的,只有憤怒,而沒有半點懼意。
不過蘇澄也不是吃素的。憤怒這種情緒,多少帶點兒無能的感覺。雖然對面極力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但顯然他們太在乎這個土法了。
“給我一匹坐騎,你們放棄追蹤王康,咱們就此扯平怎么樣?”
“尊駕身手不凡,我們也只是全靠馬力才制得住。若是讓尊駕上了馬,我等豈不是必死無疑?”那人搖頭道?!霸僬f,王康的首級,我們是必得之而后快的。尊駕最后未必保得住他,不必做無謂的嘗試了?!?p> “王康一事,我自去和蔡節(jié)帥分說便可。”蘇澄早就猜到這些人背后的主子是幽州節(jié)度使蔡枔,現(xiàn)在不妨詐他一詐?!暗峭蹩?,還是得隨我走一遭?!?p> 那些人聽到他說“蔡節(jié)帥”,迷惑地對視了起來。
“我們可沒聽說還有另一撥人行動?。俊蹦侨司璧氐?。
“你們知道什么?!碧K澄故意用不屑的語氣道?!拔液芫弥熬蛠碛萘?,為此布局了很久?!?p> “不知你們知不知道?!彼`光一現(xiàn)?!霸谙滦毡R名密,乃是河內人士,早先是和荀茂同期入川的?!?p> 說完,他順口說了幾句標準得不能更標準的河內話。
這些人頓時迷惘了起來,開始苦苦思索。
“你莫不是蘭石的手下?”其中一個人不確定地問道。
“對對對。”蘇澄見這人如此配合,趕忙點頭道。“蘭大哥帶隊來盈州,在下這不是便跟著過來了嘛?!?p> 一邊說著,蘇澄一邊放開了那個土法,安撫地拍了拍他。
土法本想著自己九死一生,卻不料峰回路轉,半信半疑地回過頭看了蘇澄一眼。
只是他看歸看,腳下卻是絲毫不緩,先一溜煙兒地跑回了自己手下那邊去。
他一邊跑,那邊那個領頭人還在問蘇澄問題;無非就是蘭石的樣貌特征之類。
想來,他們的攤子鋪得太大,這些人知道有個蘭石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哪能指望他們對蘭石手下具體誰是誰有個清楚的認知。
見蘇澄說的蘭石的幾個特征確確實實毫無錯誤,這十幾人表情越發(fā)迷惑了。
“還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那人搖頭道。“你若真是蘭石的手下,剛才又明知故問什么?”
“剛才王康他們恐怕還沒走遠,該做的戲碼還是得做足嘛?!碧K澄懶洋洋地揮了揮手。
那邊的人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決意暫時先接受蘇澄的說法了。
“那不知盧兄知不知道,昨天咱們有三撥弟兄,都失陷在芭城縣里了?”他們繼續(xù)問道。
“還有這事?”蘇澄佯裝驚詫,道?!安恢呛稳怂鶠??”
“那三撥弟兄也似我等一般,乃是三支精兵強將拱衛(wèi)的三位法師?!蹦侨说馈!皡s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將他們三隊盡數(shù)一一殲滅。”
“那兩人想來和盧兄一樣,也是戰(zhàn)斗法師了?!蓖练ú遄斓馈W蛱焖煊X到三個同類一一啞火之后,便向最后啞火的水法那個位置扔了一個地龍游。只是當時既黑且遠,他也看不清虛實。
這土法畢竟還是專業(yè)的。他一說到“和盧兄一樣”,其他人看蘇澄的眼神就又警惕了起來。
“是啊?!绷硪粋€人也出言道,緊緊盯著蘇澄的眼睛?!澳菐孜环◣熞o得很,若是盧兄知曉個中詳情,還請示知一二?!?p> 到了這個地步,雖然蘇澄在努力回想,蘭石會不會知道這撥人趕來盈州的消息,但他的記憶里還是沒有足以支撐結論的素材。
“此事說不得和那荀茂麾下的楊肅有點干系?!碧K澄假裝思索了一陣(這個動作的主要意義,還是給王康爭取時間),“不知哪位大哥是領頭的?此事機密之至,恕小弟只能和他附耳一言。”
這些人對視了幾眼,那個領頭的人和土法對了個眼色,打馬趕了上來。不過他還是帶了點兒戒備之心,一手緊緊握著劍柄。不得不說,蔡枔的手下確實比詹超、黃寧和王康都強一點兒。
“盧兄請說?!彼叩教K澄身前,只俯下一半身子來。這樣的話,就算蘇澄是使詐,也來得及應變一番。而如果這人想醞釀什么法術,感受到波動的土法也會第一時間告警。
不過,他千算萬算,想來還是算不到蘇澄是俠客營子弟。一般的戰(zhàn)斗法師主要靠法術作戰(zhàn),很少有體術上佳的;所以他本來也不怵。
而剛剛,蘇澄除了一手飛刀之外,也并沒展現(xiàn)出什么了不得的體術來,故而這人便在這上面想岔了一著。
一瞬之間,蘇澄直接把他揪下馬來,一躍便跨了上去,還反手扯斷了腰帶、把上面掛著的一柄佩劍奪了下來。
后面的其他人見狀紛紛大急,有幾人掏出弓箭來就要如法炮制,射倒蘇澄的坐騎。
不過蘇澄也留了一手。被他揪下來的人還可以廢物利用一番。他揮開胳膊,把那人向后扔了出去。
幾個手里拿著弩、正在瞄準的人見到自家頭目被擲飛了出來,正好擋住那人的瞄準,只好都停了下來,等他摔到地上去。
就這一個停頓,蘇澄已經奔出一截,并且拔出劍來架在背后,防止他們放箭。
王康一行人是向北逃的,蘇澄則是向南。這群人但凡分兵的話,總有一路要在沒有法師的情況下面對一個戰(zhàn)斗法師。
不過他們的首要目標仍是王康,這一點還是毫無疑問的。所以蘇澄多半沒什么危險。
于是,蘇澄裝模作樣地奔了一陣,便調轉馬頭回來,重新向北追了回去。
他的行囊還在芭城縣的客棧里,不過好在這人的坐騎上還有四、五斤黃金,也夠用很長時間了。
芭城縣離劍峽關并不算遠,蘇澄知道雞賊也不會專門停下來等自己。他們肯定是一句廢話都沒有,埋頭往上壅趕路。
于是,他也沒有再耽擱,直奔劍峽關而出。
蘇澄當年在懸天澗大戰(zhàn)一場,竟然有不少守關官兵還認得他——這就方便之極了。
他請劍峽關迅速通知荀茂,教他近期注意好安保,順便還要保障那三位隨軍火、水、光明法師的人身安全。自己不得不護送被追殺的王康去趟上壅,暫時回不去了,云云。
然后,他就徑直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