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興高采烈地打馬而來,顯然是有同行之意,金暮黎正要冷淡拒絕,夜夢天的手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暮黎!”
兩人眼神交匯,金暮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看少女身后的四男一女另五騎,她垂下眼睫,終未作聲。
未被允許旁聽的易錦牽馬走過來,臉踩枯黃野草,目光冷冷:“夜教主,你的手可以拿開了吧?”
夜夢天看看他,垂眸抿唇,默默縮回。
金暮黎無奈道:“錦兒,他沒別的意思,你不要多想?!?p> 只是搭下肩膀示意一些事情而已,他也太敏感太小心眼了。
易錦卻盯著夜夢天,低聲自語般哼道:“你就給我裝?!?p> 女人能一眼看透女人,男人也能一眼看穿男人。何況裝可憐這招兒,易融歡已經(jīng)教他用過了,且至今仍會在必要之時拿出來用一下。想要瞞過他,不被看破,有點難。
金暮黎微微皺眉:“錦兒!”
易錦立即勾起她一只手,眼中含情地笑道:“姐姐,我們走吧?”
天真莽撞的少女卻扯動韁繩離開路面,也來到雜草叢生的空曠之地最中心:“好看姐姐,你們?nèi)ナ裁吹胤??我們?nèi)チ鞴鈲u,順路的話,一起同行一段好不好?”
“流光島?”夜夢天微微側(cè)首,接話道,“東海水域里的島嶼?”
“正是正是,”少女笑齜一口白玉牙,“這位好看哥哥你真聰明!”
夜夢天:“……”
大嘴姑娘直接策馬而來:“聽說流光島白日銀光萬道,黑夜如晝,我們想去瞧瞧,見見世面。”
夜夢天搖搖頭:“傳說而已,不可盡信?!?p> 他看了眼勒馬候在路邊,表情或?qū)櫮纭⒒驘o奈、或淡然、或微笑的四名中青年男子,“你們是不是也相信那里有什么天材地寶,想去碰碰運氣?”
“呃……這個,”大嘴姑娘撓撓頭,“算是吧,嘿嘿!”
夜夢天:“……”
為什么這姑娘瞅著有點眼熟?
他仔細想了想,猛然記起是誰:昱晴川!
除了相貌不同,她的撓頭動作和孬傻樣,都像極了昱晴川!
夜夢天頓感一陣無語。
不知將這兩個人放在一起,會是什么情景。
不料,剛想到這里,便有兩道顏色鮮明的身影從遠處打馬奔來,那熟悉的標志性紅衣、標志性藍發(fā),不用細看,便知是哪兩個極品。
第一神偷蘭盡落。
第一憨貨昱晴川。
“金莊主!夜大哥!真是你們?。√昧颂昧?!”昱晴川興奮大叫,“蘭大哥我就說那匹大白馬我不會認錯吧,你看果然是他們!”
金暮黎扶額。
另四男兩女齊齊回頭。
易錦睜大眼睛:“你們怎么來了?”
“我們出了慈~~”
“晴川!”話未說完,就被蘭盡落使眼色打斷。
“哦。”昱晴川立即閉嘴。
直到馬蹄停在眾人跟前,蘭盡落才道:“我們從夜大哥家里出來后,也沒個具體的地方可去,后來得知你們往東走,便隨便選條往東的路晃過來,沒想到這么巧,竟然遇到了!”
“是啊是啊,金莊主,我們真的好有緣??!”昱晴川笑得雙眼明亮。
是他媽有緣。
往東路徑千萬條,偏偏就給你們倆遇著了。
可不是大大一坨猿糞。
夜夢天此刻不嫌人多。為了金暮黎的人身安全,即便和所愛女子的獨處機會更加減少,他也愿意。
于是,這支隊伍瞬間變得龐大起來,從原來的三人,猛增到十一個,馬毛是黑白棕棗什么顏色都有,人毛也是黑白藍黃半齊全。
大家各有隱瞞地互相介紹了下姓名身份,便結(jié)伴上路。
金暮黎想著人魂珠里的天魂珠在她毫無知覺的情況下歸了身體,獸魂珠應當也是如此。
既然這樣,便也不怕眾人跟著。
可問題是,若獸魂珠回歸得無聲無息,她該怎么知道成沒成呢?
神主說的“感應它”是什么意思呢?
想到這里,她的心情又有點煩躁起來,不由揮鞭猛抽一個空響,催馬狂奔。
易錦連忙抱緊她。
之前金暮黎讓易融歡教他騎馬,可事情一樁接一樁,又顧著閉關修煉,實在沒那個閑暇,所以到現(xiàn)在他還是個不會單獨執(zhí)韁的笨蛋。
寒風撲面,易錦胸貼金暮黎的后背,親密又溫暖。
當馬速慢下來時,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這么涼?”
他的雙臂環(huán)著她的腰,十指交叉扣在她腹前,承受疾速跑馬時的如刀風襲,怎能不冷?
金暮黎一手執(zhí)韁,一手輸入靈力為他取暖:“是我疏忽了,一會兒去城鎮(zhèn)添些冬衣,買幾件斗篷?!?p> 易錦側(cè)臉貼她后頸上:“好。”
甜甜蜜蜜,毫不矯情,沒有一絲男人因為武功弱,而反被女子照顧的羞恥感。
想著金暮黎為免頭發(fā)掃到他的臉,而將慣梳的高馬尾放下,簡單束置于后背,甜蜜就更加一層一層涌上來,恨不得將她揉化在懷里。
半個時辰后,浩浩蕩蕩十幾人入了最近的芳草城。
芳草城外衰草連天,芳草城內(nèi)卻一片姹紫嫣紅。街道兩邊種的雙葉青、卷簾眉枝繁花茂,或月白或嫩黃的盛開芬朵香氣撲鼻,勾人駐足。
本城女子基本都是金釵玉珥,腰墜細長的銀掛件,邁著小步蹀躞而行。
本城男子基本都是頭頂簪花,玉佩不離身,即便是普通的販夫走卒,也要弄塊高仿薄晶石紱系腰間硬充風雅。
夜夢天看向除了藍色鳳尾發(fā)扣、身無一飾的金暮黎,垂了垂眼眸。
金暮黎對花花草草感覺不大,也從未養(yǎng)活過,魂穿之前是養(yǎng)花花死,養(yǎng)草草亡,就像克星一樣完全不對付。
她不可能像苻羽萌那樣喜歡得脆聲大叫,也絲毫沒有流連忘返之意,直接鼻子底下問了人,快步走向賣斗篷的高檔成衣鋪。
高檔店鋪里賣的東西,基本都要價不菲,但一分價錢一分貨,騎馬御寒之物必須要買好的。用蘆花楊絮等做的冬衣雖便宜數(shù)倍,卻質(zhì)劣不暖,部分人還過敏。
衣鋪店主是個肉多體胖的女人,一眼就看出非本地鄉(xiāng)音的顧客是過路的。
她將客人連同自家東西一起吹捧,那意思,是無論柔順絲滑、高貴典雅、久不褪色的布料,還是精雕細琢、栩栩如生、巧奪天工的刺繡技藝,都最襯身形挺拔、相貌出眾、俊俏標致、英姿颯爽的公子俠客美女姑娘。
因為人多,所以幾乎所有的贊美之詞,都被她察言觀色巧妙用上了。
金暮黎、夜夢天等人倒沒什么,最后進來的少女苻羽萌卻很受用,被夸得咯咯嬌笑,直指一件白色兔毛斗篷道:“看你這么會說話,我就要它了!”
眾人:“……”
你家是開錢莊的嗎?不用問價?
果然,等她親哥付錢時,店主張口就是三千兩。
昱晴川瞪大眼:“你怎么不去搶?”
“小郎君這話說的,”女店主微微斂去三分笑,還留七分,“古語就有講,人欺人,貨不欺人,您自個兒瞧瞧這是什么繡工什么布料。當然,您若嫌貴,便宜的也有,但~~”
“八百兩?!?p> 一道女聲打斷了她。
胖店主幾乎尖叫起來:“什么?八百兩?您是~~”
“八百兩,店中所展斗篷全部打包,”金暮黎再次打斷她,面無表情的還價,“我不喜歡浪費時間啰嗦,行,就錢貨兩清;不行,我們就換一家?!?p> 胖店主噎住。
做生意這么久,還是第一次遇見砍價這么狠、語氣還這么硬邦邦的人。
金暮黎見她不說話,轉(zhuǎn)身就走。
“哎哎等等,”到嘴的肥肉怎么能讓它跑了,胖店主連忙喚住她,堆上為難笑容,“姑娘你可真是誠心買東西?”
金暮黎冷冷道:“你覺得我是閑著沒事來你家逛著玩?”
“不不,我不是這意思,”胖店主忙道,“只是姑娘這價錢還得……我這是小本生意,姑娘總得讓我多少賺點兒,給我留口飯吃。”
金暮黎掏出銀票,往案上一拍,不耐煩道:“八百兩一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只說賣不賣,別啰嗦!”
自然是賣。
她賣本地人最多就是八百兩一件。
墻上展了八件,架上掛了四件,十二件一次全買走,她瘋了才不賣。
賣斗篷的成衣鋪、裁縫店多的是,這么大的主顧,即將到手的現(xiàn)錢,怎么可能推出去讓給別人。
眾人面面相覷,出了店門仍覺不可思議,像在做夢。
雖然知道店主在欺宰外地過路客,但也沒想到能把價格砍掉這么多。
苻羽萌的目光里滿滿都是崇拜:“好看姐姐你真是太厲害了!”
金暮黎回給她一個“不是我厲害、而是你太蠢”的眼神。
買了防風御寒的漂亮斗篷,又買幾套厚實冬衣,金暮黎道:“找個地方吃頓熱湯飯,吃完就走?!?p> 苻羽萌的小叔忙道:“金姑娘幫我們省了不少錢,這頓飯我們請?!?p> 金暮黎道:“好。”
眾人:“……”
蘭盡落噗的一聲低低偷樂了。
大嘴姑娘苻斜陽偷偷蹭到他身旁碰碰他肩膀,壓低聲音道:“你也覺得你們金莊主看似不愛搭理人、其實很有趣對不對?”
蘭盡落瞥她一眼:“嗯,還好吧?!?p> 換了冬衣的昱晴川手摸精致細膩的繡白鶴紅色斗篷,笑得合不攏嘴:“沒想到還有我一份,金姑娘可真好!”
“你的衣服早就該換了,”蘭盡落輕哼,“都已經(jīng)入冬了,你還穿著件無袖敞領單衣,分明是想氣死誰。”
易錦的棉衣更厚,黑色斗篷加絨帶帽,帽檐和兩襟還有暖和兔毛,站在地上時,長度直達腳踝,繡物為紅花瑞獸。
聽見二人對話,他扭頭笑道:“你們說的不是我吧?我可不生氣?!?p> “看你美得,心都快飛到九霄云外去,哪有閑空嫉妒,”蘭盡落并無惡意地撇嘴打趣,“我說的是那些今天加一件、明天加一件、一層更比一層厚的路人?!?p> “我又不是木頭,姐姐喜歡我心疼我,我當然美,”易錦將灰色兔毛邊推到臉頰上,感受它的柔軟,“真舒服,你們都沒有!”
蘭盡落:“……”
談情說愛的人都他媽跟小屁孩兒似的,幼稚至極!
昱晴川傻呵呵道:“沒事,我不需要那個,而且我穿帶毛兒的也別扭?!?p> 易錦:“……”
苻羽萌笑嘻嘻道:“易錦哥哥,我買的是白兔毛,跟你是兄妹呢!”
苻斜陽道:“服了你了,兔毛兒也能認親,你倒是讓它喊聲哥哥?”
苻羽萌捉捧兔毛在手心,抖動指尖,嬌聲細氣學兔子:“哥哥,哥哥,易錦哥哥!”
苻斜陽張著嘴哈哈大笑。
易錦見她們只是鬧得開心,便沒說什么。
夜夢天卻在他轉(zhuǎn)開頭的那一瞬,捕捉到少女眼中初開的情竇。
他輕輕撫著金暮黎一并買的雪色繡紅梅斗篷,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