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錢嘉豪就準備拉著葉正信出門,幫忙去通知其他村民:“大哥,趕緊的,咱們分頭去通知其他人。”
葉正信一頭霧水,趕忙拉住妹夫:“等等,我說妹夫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訴我?”
錢嘉豪著急,但還是解釋了一下:“大哥,我爹也是剛剛得到牛家坳來人的傳話,他們莊子上的人已經(jīng)全都跑去縣城了。”
葉正信皺起眉頭,想要問問為什么,還沒說話,就聽錢嘉豪繼續(xù)說道:“王仁義今天上午已經(jīng)全家搬走了你知道不?”
葉正信突然感覺很不對勁,他恍然記起來了,聽娘說過,王仁義準備全家要去縣城住段時間,可是王仁義走了,大寶怎么還會帶著小剛跑出去玩兒?
“嘉豪,我倒是聽說過,可是他們走,怎么大寶留了下來?中午的時候,還拉著我們家剛子上山玩兒去了?”
“啊,什么,大寶和剛子在一起?我的娘啊,他們家派了十幾個人去山里找了一天都沒找到大寶,他居然跑來帶著剛子出去玩?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怎么,剛子好了?”
“還沒,不過,似乎今天好了一些……”葉正信說這話,心里卻在想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團亂麻的腦袋半天也沒想明白!不過有一點他清楚地知道:王仁義一家離開,大寶留了下來,其中一定有蹊蹺?王仁義早上就離開了莊子,大寶卻是中午來家拉著剛子出去玩,看來這孩子是在跟王仁義躲迷藏啊。
“嘉豪,咱們先別說大寶的事情,你先說說為什么要上山?”葉正信著急地詢問。
“哦,這樣的……”
而后,錢嘉豪就匆匆地把事情說了一個大概。
幾天前,鬼子從徐州突然出兵北上,攻克了國民黨好幾個縣城。據(jù)推算,它們距離汝陽縣城已經(jīng)不足百里,聽說洛陽方面緊急出兵攔截,能否成功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再說,就算護住縣城,下面的村莊也必然遭殃。
得到消息的百姓或許逃過一劫,沒有消息的只能被鬼子屠戮或者抓了壯丁。他們所過之處盡皆尸骨遍地,哀嚎不斷,比蝗蟲可恨千倍!比毒蛇還毒萬倍!
葉正信得知這個消息立刻吩咐媳婦:“花啊,你趕緊去南山坡尋找剛子他們,如果找不到,你就去狼牙梯……”稍微停頓,仿佛在思索什么,又接著說:“然后帶著他們從后山,繞道兒去寒土山的寒窯等我,兩個時辰還沒找到,你來山上告訴我,我去找?!?p> 小剛傷心的時候會去狼牙梯,這還是蠟梅偷偷告訴他們兩口子的,葉正信不知為何總覺得兒子會在那里。
他心疼大兒子,而此刻作為家中頂梁柱的他,必須顧全大局,家里還有娘需要他背著,還有三個孩子需要他照顧,他必須先把老的小的安排好。
“嗯!”沈大花重重地點點頭,又不放心地說:“娘和小倩她們怎么辦?”
“一會兒,我會背著娘,帶孩子們一起去寒窯,你記得多穿點兒衣服?!?p> 寒窯是寒土山半山峰上的幾個洞穴,由于洞口朝北,冬天必然會有寒風(fēng)吹入,里面也是寒冷至極,所以才有了寒窯的名字。
寒土山在莊子北面,寒窯洞口又在寒土山北面,葉正信覺得那里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所以才叫媳婦去那里躲起來。
“好,我知道?!鄙虼蠡ㄐ乜谄鸱欢?,鄭重地回答。
葉正信他們馬上各自開始行動,就連屋里躺著的老太太也沒來得及通知。
幾個孩子都聽了娘的話,乖乖地呆在家里,也沒有亂跑。
出了門口,大家分開行動,葉正信突然拉住錢嘉豪:“王仁義是家大業(yè)大,難道就不要他的那些糧食了?”
葉正信想得沒錯,如果王家大院沒人了,已經(jīng)被逼到這個份兒上的老百姓,怎么能放過這個好機會,糧食永遠都是生命支柱。
“哥啊,你想得太多了,王家大院兒的馬車都已經(jīng)整整忙活了好幾個晚上,估計現(xiàn)在,他們家就連一粒大米都找不出來。”
“哦……哦。”尷尬浮現(xiàn)在葉正信的臉上。
不多時,整個莊子開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遷移。
抱著孩子,背著父母的場景時常出現(xiàn),雖然躲避是臨時性的,可那些住了一輩子的老人還是很不情愿“挪窩兒,”被兒子孫子們背著就走,有幾戶家中沒有兒女的,也被老百姓幫襯著出門兒上山。
山上寒冷,許多人都抱著被窩,扛著糧食的卻不多見,或許僅有的糧食根本不值得背在身上。
葉正信回到家中,拿了一個布包把缸里的二斤小米,不多的小麥和幾斤苞米裝了起來勒在腰間,提上家里唯一的水囊然后就背著老太太上山,后院還埋著幾十斤苞米的糧食,是他們家的老底,此刻,已經(jīng)來不及挖出來,再說,過些天回來后還要吃的。
鬼子來不來還不一定,總要給自己留下后路。
對于鬼子,葉正信非常憎恨,他聽人說過,鬼子不是人,是真正的洪水猛獸,專吃人肉喝人血,頭頂還長著兩個犄角,是九世惡鬼投胎。
當然,參照弟弟曾經(jīng)的訴說,讓他更加地憎恨這些畜生。
葉正信離開的時候,還特意把上次沒用上的那個手榴彈,用一條細線掛在了他西屋的門后,如果門被推開,必然讓鬼子上西天,一間房子能值多少錢,炸死一個就夠本兒。
二叔葉廣年給過葉正信一把二尺長的大砍刀,他想過帶上大刀,而這把大刀太沉了,一路上過于不便,便藏在了茅房里。
葉老太太向來是個精明人,她詢問兒子:這是要去哪里?葉正信只是告訴他:鬼子來了!老太太就再也沒有多問什么。
小倩是姐姐,而且是一個合格的大姐姐,她雙手拉著兩個弟弟,緊緊跟在父親身后,就算來到寒土山有些陡峭的石頭坡,也沒有向父親求助,她知道:爺很累,他還背著奶奶。
南山坡有一個地方叫做南皮溝子,以前這里是郁郁蔥蔥的野草野花,小剛經(jīng)常在這里給王仁義家放牛,兩個孩子也曾經(jīng)在這里開心地度過了好幾個春秋。
當沈大花趕到這里的時候,這里只有光禿禿的土地,甚至連枯草都沒有幾顆,想必那些能吃的野草和草根早已經(jīng)被人挖走吃掉。
物是人非人蹤滅,就像心中的希望被黑暗所籠罩!
一邊叫著小剛和大寶的名字,她就趕往了狼牙梯,果然,葉正信猜得沒錯,在這里她終于見到了兩個孩子的身影。
二人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好長一段時間,就在幾分鐘前,大寶還在哭著給小剛賠不是!
“剛子,剛子,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嗚嗚……我知道是我不懂事,是我不好,下次你來騎牛,我把你馱上去行不?你說話呀,還有,還有我爺要是再弄來牛肉,我就藏在褲腿里,偷偷拿出來給你吃!不要不理我……嗚嗚……”
小剛一直都是把大寶既當成少爺又當作弟弟來看待的,狼牙梯是小剛渾渾噩噩之中領(lǐng)著大寶走來的,大寶拉都拉不住。這里有小剛美好的回憶,陡峭的山壁,幾乎直立的石坡,小梅姐就從這里爬上去過,只可惜他沒能親眼看到,沒有看到嬌柔的姐姐是如何爬山的。
小剛迷茫的眼神看了看哭泣的大寶,下意識地用袖口給大寶擦了擦眼睛,居然傻傻地做了一個微笑的模樣,然后繼續(xù)來到石壁下,蹲在那里一聲不吭。
大寶知道小剛生病,卻不知道居然病得這么厲害,以前小剛對自己就像對待親弟弟一樣,如今的呆呆傻傻,讓他非常傷心。
小剛給大寶擦眼淚,說明他已經(jīng)有了一些意識!可是大寶并不知道,他以為小剛這段時間一直都是這樣。
沈大花來到的時候,大寶流淚過后的大花臉還清晰可見。他已經(jīng)跑出來整整一天,身上臟兮兮的,又累又餓,見到沈大花走過來,下意識地后退兩步,犯了什么樣的錯誤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嬸子?!贝髮氈Z諾的叫人,也是有心拍馬屁來著。
兩個孩子安然無恙,沈大花長舒一口氣,柔和地開口詢問:“你們兩個怎么跑這里來了?大寶啊,你們家早上就已經(jīng)搬去縣城,你怎么沒有跟他們一起去?一個人留在莊子里,家里人該多擔心???”
大寶本來已經(jīng)跟小剛說了原因,可是小剛仿佛沒聽到一樣。反正家人也不在這里,就跟沈大花說了實話!
“我爺又打我娘,都是那個小娘搞得鬼,我不要他們了,以后也不做我爺?shù)膬鹤恿?!”說著,大寶的臉紅得變成茄子一樣,一臉怒氣,嘴巴還撅得老高。
“所以,你就偷偷的離家出走?”
“嗯?!贝髮殘远ǖ卣f道。
“今天上午你藏起來了?藏在了哪里?”
大寶用手指了指遠處的一個方向,諾諾地說:“那邊?!?p> 沈大花意識到自己的問話本來就有問題,莫大的兩座山,一個小孩子想要故意藏起來并不費勁。
她不再繼續(xù)這個問題,反而問道:“大寶啊,你打算以后怎么辦?”
大寶似乎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撓了撓胖嘟嘟的腦袋,然后小聲道:“以后我也做你的兒子行嗎?以后我舅跟剛子一樣,也叫你娘……”
他雖然聲音不大,眼神中卻透露出渴望。
人富不知窮人苦,人窮不懂富人享,有不同的路,就有不同的思想。
在大寶的心中,總覺得小剛有一個溫馨的家,就算吃得差一點,那有怎么樣!卻不知,若真的讓他長期過這樣的日子,不知能忍受幾時。
“啥?呵呵……”沈大花哭笑不得。
要說以前替王仁義照顧一下兒子,給他伺候一天三頓飯,不是什么難事,而現(xiàn)在多一個人吃飯,就仿佛多一座大山壓頂而來!聽到大寶的回答,沈大花算是被這個實誠的孩子幾句真誠的話語逗笑了。
無奈,只好對大寶輕笑著說道:“就算我想要你做我的兒子,恐怕你爺……他也不答應(yīng),你說對吧?這樣,暫時你就先跟著我們,其他的以后再說,反正你們家的人都已經(jīng)離開莊子了?!?p> “嗯,好吧!”大寶口氣明顯有些牽強,他已經(jīng)敏銳地察覺到嬸子的無奈。哪有人強行要做人家兒子的,知道勉強不來,大寶只無奈的答應(yīng)。
陽埠莊子的人要上寒土山,只要翻過一堆亂石坡,就有上山的道路。路上怪石嶙峋,有幾塊巨石攔路,好在爬上爬下翻過石頭并不費力。
沈大花所在的是易天山南山坡的西頭,繞過山體就可以直接去到寒土山,而從這里上山,山體陡峭,就要過峭壁爬山嶺,多少有些危險;但沈大花也不想去冒險重新回到莊子,再從北頭兒上山,她認為那樣更加危險,天黑了,看不清莊子的情形,如果真的遇見鬼面獠牙的鬼子可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