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咣當”幾塊土坷垃扔進蠟梅的小院,一塊還砸中了蠟梅北屋的窗戶。
雖然土坷垃砸進來,蠟梅卻穩(wěn)如泰山地并未理會,她知道,用不了多久紅叔就會告訴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相信不會是土匪所為,土匪就要有土匪的作風,豈能如此兒戲。
果然,幾分鐘后聽到紅叔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少奶奶,是,是二姥爺家的兩個小子!不知該如何處置?”紅叔的話似乎有些難以開口,畢竟二姥爺也是少奶奶的親二叔。
“犯了錯就要承擔責任,每人打屁股兩下,放他們?nèi)グ?!”跟著又說了句:“不準手下留情?!?p> 少奶奶的話有些冷,紅叔也知道少奶奶恩怨分明的性格。兩個孩子十一二歲的樣子,一時間紅叔有些下不去手,對少奶奶的忠誠沒有讓他猶豫多久,隨即打在孩子屁股上。
大街上傳來孩子的哭聲,蠟梅根本沒有理會。
她看著懷中的小寶悠悠說道:“小寶啊,小寶,你是娘的心頭肉,娘不會再讓你受到娘受過的委屈,有些人不給他點厲害是不知道疼的,看來今天娘又有的忙了,哎!真是樹欲靜風不止啊?!?p> 清晨的大霧已經(jīng)消散,可是天空黑壓壓的,哪里是清晨的樣子,眼看著就要天黑了才對。
紅嬸已經(jīng)做好了早飯,飯菜有些簡單,可是燜藕片香氣四溢的味道卻讓蠟梅眼前一亮。
蠟梅品嘗過后,連連點頭:“紅嬸,你昨晚回來得晚,就是去淘了這些?”
“哈哈哈,是啊,不知少奶奶可還滿意?”看著少奶奶高興,紅嬸也跟著興奮地輕聲道。
“滿意,當然滿意,這味道,恐怕拿出去,不知饞煞多少人,不過世道不安寧,下次不要回來太晚了,就算沒有菜,弄個窩頭都是別人羨慕不來的?!毕灻分兰t嬸為自己好,還不知跑了多少里路,才淘回這些藕片。
“是,哈哈哈,不過,只要看著少奶奶高興,出去得遠一點也不算啥?!?p> 蠟梅沒有說話,手中夾著藕片愣在那里,對啊!剛才紅嬸的話,突然提醒了自己,腦海中重復了一句話:“拿出去,不知饞煞多少人!有錢能使鬼推磨!呵呵呵呵。”多虧蠟梅沒有笑出聲來,不然會以為白骨精來了。
“紅嬸我跟你說!”
紅嬸心領神會俯身貼耳,“你這么著,這么著?!?p> “少奶奶,你可真是聰明,呵呵呵,放心,老仆一定把事情做好?!?p> 蠟梅無奈,也沒說什么,她不止一次提醒過紅嬸和紅叔,不要自稱仆人,自己是把他們當親人的!
幾天前還跟他們說:這次災荒過后,他們愿意離開,蠟梅絕不阻攔,愿意拿一半兒家產(chǎn)給他們。
可是卻把紅叔紅嬸嚇壞了,口口聲聲祈求道:“少奶奶您不要我們了,我們做錯了什么,您該打打該罵罵,不要趕我們走?。 痹偌由纤麄兺纯蘖魈榈臉幼?,讓蠟梅看清了這兩人的義薄云天的性格,和對于救命之恩涌泉相報的忠誠大義!
所以剛才紅嬸又一次自稱仆人,蠟梅也不在說什么。
黑壓壓的天空壓得人們感覺氣悶,上次也是黑云壓頂,可是一會兒就云開霧散,這次人們對于下雨的憧憬本不抱什么希望,卻眼看著天上吹落下那珍貴久違的毛毛細雨,不一會兒就開始連綿而來。
“少奶奶,下雨了,下雨了啊……”紅嬸大叫,興奮得不知所以。
珍水如命的老天,各神匯聚,琉璃杯棧不知飲酒幾何,只手遮天下,照事不照人,一個噴嚏,洪泄千里,籠罩四方大地!
百姓歡呼,手舞足蹈,雖今朝之水不解近渴,前路漫漫,豐年照明朝。
雨水傾盆而下,半天不見土地濕潤,巴掌寬的裂縫,就像饑渴的老人,貪婪地吸吮著甘露的降臨。生無可戀的種子得到了補充,記憶了前世的不公,開始奮發(fā)圖強,溫養(yǎng)自身,以圖后勇。
幾只鳥兒劃過天際,去往他們熟悉的樹林,興奮之余,鳴叫聲聲,共同歡度這個時刻。
房屋漏水已成往事,曾經(jīng)的無奈,今朝卻是熱淚盈眶的欣喜。
“奶,奶,下雨了,下雨了!哇,好甜啊?!毙傄呀?jīng)受夠了水井里泥湯水那種帶有土腥的味道,還是雨水味道好喝。
“呵呵呵,哥,真的下雨了!”
雨水把兩個孩子淋濕,她們仰頭享受著,這美妙的時刻。
小倩吃進嘴里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可她還在喊著小剛,仿佛幸福只有大家享受才叫幸福。
“老天爺啊,你終于開眼了,啊……,老大啊,老二你們看見了嗎?下雨了,下雨了!”葉老太太領著圓圓和光著屁股的平平從屋里急匆匆跑出。
庭宇樓閣,帳篷瓦屋,無處不在地,浸沒在讓人動容的甘露當中。
正在忙碌分發(fā)粥飯的葉正信,大鐵勺暫且擱置,沒有人來得及繼續(xù)打飯!大雨仿佛一支美妙無比的旋律,把人們帶入其中,感受著,這久違的喜悅而演變的興奮。
“哎!可惜,這雨水要是早來幾個月就好了,大部分老百姓都沒有來得及種下秋天的麥種,以后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從什么時候王秘書變得多愁善感,坐在車里倚窗觀望,望著玻璃上四濺開來的雨水喃喃自語。
“小姐,我們那個兄弟可以明目了,也算死的有價值,聽說已經(jīng)見消息了,今天就會行動?!弊谕趺貢砼缘哪腥苏谙蛲趺貢鴧R報情況。
“哦?!蓖趺貢孟裥牟辉谘?。
“你給我做假男人的日子快到頭了,你該高興才是,干嘛癟著一張臉,就像快要死了似的!”
男人苦笑,他多么希望不做王秘書的假男人,可是……想想接著說:“如果……我要是向你求婚,你會答應嗎?如果你能答應,以后我就可以稱呼你雨煙?”
“去死!”
男人慢慢地彎下了腰,頭抵著前面的座椅,仿佛在為自己剛才的話語默哀。
“砰砰砰”三聲敲門聲,把剛剛淋了雨,在屋里換衣服的二叔馬洪山嚇了一跳:“誰啊?”
“我?!?p> 雖然外面瓢潑大雨,蠟梅毅然決然地對二叔下手了!好日子過久了,總會覺得身上哪兒哪兒都不得勁,蠟梅打算給他好好松松骨頭。
由于馬洪山幾年都沒跟蠟梅說過話,一時間蠟梅的聲音他都沒聽出是誰。
“難道是有人下著這么大的雨,還來串門子?”馬洪山想著,就打發(fā)老婆去開門。
門開了,外面站著兩個身穿蓑衣的人:“哎呦,這是誰???嚇死個人兒啦。”二嬸子乍一看,兩個模樣全都被斗笠擋住的人站立門外,當時就是一驚。
“怎么,二嬸子,不認識了,今早上不是還讓你兩個兒子去給我砸窗戶來著!”蠟梅說話間,已經(jīng)自行走進院中。
“啊,小梅,是你,你怎么來我們家了,喂,你給我站住。”見蠟梅不請自來,還仿佛到了自己家一樣,二嬸瞬間鼻子都氣歪了。
雨水還在“嘩嘩”地下個不停,堂屋里蠟梅大大方方把自己當成了主人,半倚在座椅上,擦拭著被淋濕的耦合般的手臂。
蠟梅愛美,家中衣服幾箱柜,可是這次她故意讓紅嬸給她找來一件,不知什么時候穿過的舊衣服,居然還有兩個補丁,應該是紅嬸故意所為。
“哼!聽說你不是很風光嗎?怎么,衣服都拿去當鋪了不成,還有臉來我家做什么?”馬洪山從來看不上這個侄女,冷冷地斥問道。
如果蠟梅穿著光鮮亮麗,嫉妒之心必然讓馬洪山不悅!現(xiàn)在穿著樸素又讓他感覺看不起,一股嫌棄的味道油然而生!
他沒有注意自己的穿著是多么邋遢,憑他穿著一身不少窟窿眼睛的粗布麻衣,還露著幾根肋骨的樣子,在縣城里或許也能要到半個窩頭。
“二叔,你太瞧得起我了,在您面前我哪敢風光!”蠟梅招牌式地微笑掛于臉上。
“二姥爺,您說的對,這不是沒辦法,昨天最后兩件綢緞衣褲都被我拿去了鎮(zhèn)上的永年當鋪?!奔t嬸就像一個實誠過頭的下人,回答著馬洪山的問話。
“呵呵呵,看來有些老百姓也是瞎了眼,還說你混得有模有樣,看看,這就原形畢露了吧,昨天還有人跟我犟嘴,我就說你只是羊屎蛋子外面光,她們還不信,改天我非得跟她們說道說道?!倍鹱焐险f得痛快,可總覺得有些奇怪。
昨天還聽那些個大喇叭婦女說過,她的侄女綾羅綢緞,看來有點小錢,人家還有兩個仆人。
二嬸就覺得糧食都便宜了別人!所以才打發(fā)兩個小子去砸她家的窗戶,畢竟自己是長輩,不送些糧食過來,就是不孝!現(xiàn)在想想,看來那些衣服真是裝門面的,心里高興也不再多想,反正要窮一起窮。
“小梅啊,我正要找你算賬,剛好你自己來了,你說你居然讓人把金州和金海給打了,他們還小,都是孩子,孩子調(diào)皮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哎!真不知道我們老馬家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后生小輩!”馬洪山怒聲的斥責道。
馬金州,馬金海當然就是馬洪山的兩個兒子,都跟小剛一般大,卻還不懂事,偷偷摸摸去砸堂姐家的窗戶!
蠟梅沒想到,馬洪山竟然這樣維護兩個兒子。
她依舊是那副笑瞇瞇的樣子,連一句話都不想多說,只是把玩著自己的手指,原本有一枚戒指,現(xiàn)在卻是空的。
“二姥爺,您可能不知道,早上兩個孩子把我們少奶奶的窗戶都給打破了,那可是剛剛糊好的紙窗,這下倒好,不但買不到紙張,我們就連糊紙用的面糊糊都熬不出來,這可怎么辦呢?”紅嬸像是受了莫大的冤屈,跟馬洪山訴說道。
“沒有面糊糊關我們什么事,有種你就把兩個孩子抓去,坐牢槍斃!你男人以前不是警察嗎?”二嬸矛頭直對蠟梅,話語苛刻,句句誅心,哪有什么親情可言!隨后又小聲地跟上了一句:“還少奶奶,一個死丫頭也配!”
蠟梅沒有絲毫生氣,她這個二嬸是什么人,自己怎么能不知道,既然敢來,當然想到她們會說什么,所以她都懶得跟她胡扯。
心中暗自好笑,手指輕輕一彈,只當是有什么臟東西落到了手指上,看來潑婦還要潑婦治!
“哎呦,二奶奶啊,這話你可不能這么說,孩子不可能是自己主動去砸我們家窗戶的吧?二姥爺?shù)赂咄?,這主意定然與他無關!想必是您打發(fā)孩子們?nèi)サ??這事您可要給個交代,小孩子撒尿和泥,你可不能去跟他們攪和,如果你也是個三歲孩子,我們也愿意自認倒霉!”
紅嬸這話是出門時少奶奶交代的,二叔雖然只有四十幾歲,可一直都是倚老賣老,總覺得家里太小,連他一張嘴都裝不下了!所以捧一個踩一個也是一個好辦法,就等他們的一句話。
果然剛剛準備開口的二叔只是清了清喉嚨,正襟危坐,沒有說話,作為當家人總要有些氣量,他還故意端了端自己的形象。
“什么?你說是我吩咐的,你一個下人也敢胡說八道!真是膽子不小啊,小梅,你這個死丫頭還不給我打?還有沒有教養(yǎng)!”二嬸被紅嬸氣得怒斥辣妹。
“我尊稱你一句二奶奶,可我卻不是你的下人,你我站在一起是平等的!我只認少奶奶一個人是我的主子,您可不要搞錯了,莊子里的人家從來也沒人小瞧了我,你要這么說那可就是你太沒見識了,你以為,這天真的只有井口那么大,笑話!”紅嬸面不改色心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