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往決心已定,反而心態(tài)變得輕松。
振作起來的葉正信一大早就跟工友們一同上工,做事麻利積極,別人說話嘮嗑的時間,在他這里都變成不停地做活計。
有人詢問昨天他出去做了什么,他也只是回答有點事兒耽擱了時間。大家沒有人說他什么,卻不知有一雙眼睛偶爾瞟過葉正信,都是不屑與嫉妒。
“信哥,你沒事吧?眼睛怎么這么紅?”
沈大花關心的話語是一股暖流,讓葉正信微笑以待:“沒事,怎么,昨天你是不是沒有睡好,臉色怎么感覺憔悴了許多?”
“哼!你還說,要不是老杜告訴我你已經(jīng)回了宿舍,我都打算去城里的花樓去找你了!”沈大花怒容強顏地說道。
“哈哈哈,我是那種人嗎?”
“我相信你,可我相信的是口袋里沒錢的你,有了錢……想想都嚇人!”
沈大花腦海中仿佛出現(xiàn),有錢后的葉正信左擁右抱的情景!然后,后面跑過來一群臟兮兮的,穿著破布麻衫的小叫花子開口道:“大娘,二娘,三娘,四娘……”
“你呀你呀,這就是女人呀!”一掃陰霾,見到媳婦嗔怒的模樣,葉正信心情好了一些。
天亮了,葉正信和小許幾人推著車,趕往城外施粥點兒。
“嗯……葉哥啊,昨天有個朋友來找我,說是想做點小生意,要我出點本錢,我那里有錢!呵呵呵,葉哥,能不能借我點?”小許有些不好意思朝著葉正信傻笑道。
葉正信微笑著用一種大哥的神態(tài)看著小許:“什么生意???不過我覺得做人還是腳踏實地的好?!?p> “穩(wěn)當,絕對穩(wěn)當,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說賺了錢給我分利錢,這個我可以拍著胸脯保證!”
小許來這里做活也有好幾天了,雖然人長得一副天生憔悴的樣子,可是能說會道,做事也不偷懶,讓葉正信還是挺信任的!但是信任歸信任,借錢不是小事,葉正信還是想要慎重而行。
見葉正信只是微笑不語,小許只好繼續(xù)說道:“以前我從來沒有覺得錢有多重要,可是有了錢就可以孝敬我娘,我娘這一輩子不容易,她已經(jīng)好多天沒有吃頓飽飯!”小許說完不再言語,低頭認命般地拉著車。
葉正信被他的話所打動,懂得孝順就是好樣的,無奈,只得答應借給他五個銀元,雖然如今錢不值錢,可是對于葉正信來說,也是一大筆錢財。
葉正信說是回頭就把錢給他,小許高興得很:“葉哥,你真是我的親大哥,我要是賺了錢,絕不忘記你的恩德,用不了幾天我就還給你。”
葉正信點點頭,又跟他客氣了幾句。
既然自己借給他人錢財,受到他人的感謝實際上也是應該的,不過五個銀元就成了他的親大哥,好像這個大哥來得也太便宜!葉正信又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
城外的施粥點已經(jīng)增加到了二十個,災民可謂人滿為患,看著長長的排隊人群,葉正信一直在端詳后方,還沒有看到兩個兄弟讓他有些擔心。
城內(nèi)傳來馬蹄聲,“駕,駕,噠噠噠.....”一行十幾個警察騎著高頭大馬出城而去,或許是遇見了緊急任務,他們大聲喊著:“閃開,閃開!”
城外的災民紛紛避讓,警察過路,老百姓都會很自覺地讓路;不過這次警察急匆匆地趕路,倒是讓災民有些驚恐。
警察剛剛過去不久,又傳來“叮鈴,叮鈴”的聲音,眼見那個身穿道袍的老道士右手拿浮塵,左手招魂鈴,在馬兒過后飄落的塵土和排隊的人群中穿梭而行,口中不停地念道:
東方無極無量品至真大神,無鞅之眾浮空而至。
南方無極無量品至真大神,無鞅之眾浮空而至。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三日之后,落日西山,開壇作法,心誠則靈,金石為開。
老道士陰陽怪調(diào)地在遠處傳播著他的經(jīng)法,葉正信聽出了里面還有詩文,最重要的是三天后的傍晚,老道士要在西山開壇做法?特別是“心誠則靈”這句話,不知會有多少人上當。
葉正信手中粥勺不停地上下翻飛,心中卻納悶,怎么從來都沒聽說過這里有“西山”這個地名的存在?
打飯過半,葉正信越來越著急,因為他還沒有看見兩個兄弟的身影,他開始自責,早知道昨天晚上就跟他們一起去就好了,起碼人多力量大,相互都有個照應!他甚至想到:兩個兄弟要是因此而喪命,他還不如跟他們死在一起的好,起碼不用自責半輩子。
不一會兒葉正信卻咧開了嘴巴,他看見明子和狗子居然排到了人群的最后面,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沒事就好!
“哈哈!”
當葉正信不小心笑出了聲音,看到面前眾多災民異樣的眼光,立刻恢復原樣,認真仔細地給每一個人分發(fā)粥飯。
葉正信面前出現(xiàn)一個很可憐的小男孩,這讓他想起了小柱子,也不知小柱子他們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應該到陜西了吧?
他盡量把勺子深挖一勺,再緩緩上提,盡量讓鐵勺里面米粒多一點。
“謝謝葉掌柜?!?p> 葉正信心頭又有些失落,如果這個小男孩,能跟小柱子一樣喊自己一聲“叔”該多好?。?p> 冷不丁葉正信發(fā)現(xiàn)隔壁的小許,故意給人家舀的米粒多了很多,或許覺得人家可憐才故意照顧他們的吧。
但這做法可不是自己教的。
須臾一個聲音傳來。
“小哥,這,這,今天的米粒怎么更少了?我老婆子求您,再給一點好不好?”一個看起來年紀很老的老太太懇求小許說道。
小許看起來面露難色,卻略帶不屑地說:“老太太,這我就沒辦法了,每人一勺兒,是上面規(guī)定的,我要是照顧了你一個,后面的人不就亂套了嗎?!?p> “啊,這……昨天還……”
“老太太,我真的沒辦法,您老還是閃一閃吧,后面還有很多人排隊?!?p> 正在忙著施粥的葉正信再次注意小許這邊,他不知道是不是小許故意給人家舀得少了米粒,遠處看去,碗中米糠飄在上面,也不清楚下面米粒的多少。
“老太太,每人一勺粥飯是我們上司交代的,確實不能再多給你,嗯……不過你要是愿意,傍晚打飯你就來我這邊吧,不過粥飯多少也是差不多,人工施粥有些偏頗也是難免?!边@種事葉正信心里明白得很,不過他也只能這樣做。
老太太雖然耳聾不太好使,心思還是非常敏捷,她已經(jīng)明白葉正信的意思:“好,好!”
這個“好”字,其中包含了好幾種意思:也許是說你們兩個真好,合起伙來騙我一個老太太。也可以說,你是好人,晚上就去你那邊打飯。
“哥啊,我們要錢很順利,這玩意一拿出來那家伙就嚇得尿褲子了,哈哈哈?!泵髯舆呎f,邊做了一個好像屎拉在褲襠的動作,兩條腿還抖了抖。
明子又看了看用死不瞑目的眼珠子瞪著自己的狗子,馬上改口道:“哦哦,不是我們兩個,昨晚是我自己去的!”
已經(jīng)下工的葉正信替明子高興,不管是他們兩個一起去的,還是一個人去的,只要安全回來他就放心。
“好,只要拿回來就好!不過以后這種事兒,咱們還是一起去,省得你倆讓我擔心?!?p> “嗯,好啊?!泵髯勇牫隽舜蟾绲年P心。
葉正信又問:“昨晚你們在哪里睡的?”
“嗨!咱們又不是什么黃花大閨女,隨便找了一間破房子湊活了一宿?!泵髯釉捳f得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做了什么虧心事。
“你,又去花樓,偷著買酒喝,把我的錢都給花掉,你回來還滿臉通紅。”狗子滿面吃虧的表情。
“不要胡說,你的錢我給你攢著,以后給你娶媳婦用?!?p> “我不要媳婦,要那個干嘛!以后你的媳婦就是我的媳婦,我就可以省錢買酒喝了!”
又是“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響,從狗子的屁股上傳來。
聽到狗子說出好像很有道理的話,葉正信隨即發(fā)出會心的笑聲。
拿回手槍的葉正信,回到宿舍首先把它藏回了老地方,酒可以壯慫人膽,槍也可以壯慫人膽,這兩個“膽”從本質上來說,完全不同。
今天晚上的夜,特別的黑,伸手不見五指,仿佛地獄惡魔的手掌伸向整個洛陽城,吞滅了所有的光明。
月黑風高時,正是殺人夜!
孤影恨連綿,血債血來還!
胡家大院就坐落在城里一段繁華的大街上,只是今非昔比,半夜三更的除了幾個災民蜷縮在墻角不知死活外,再也沒有其他人經(jīng)過。
多日前葉正信與工友晚上閑來無事,在城中溜溜達達逛街時,也從各個茶館、酒樓、銷魂樓前經(jīng)過!那些富戶住在哪里他也聽說過,還曾經(jīng)在胡家大院門前逗留片刻,因為他知道里面生活著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小丫頭。
一個身材并不魁梧的黑影出現(xiàn)在胡家大院,后墻根兒下,他身著普通的老百姓服飾,腰間一條麻繩勒住了衣角,看起來格外利索!頭頂被一塊灰色布面兒整個都包了起來,只是開了幾個小洞,露出了眼睛和鼻孔。
所謂高門大戶,高高的墻頭讓人難以攀爬,他開始四處尋找木頭和土塊,看看能不能墊在腳下,也好翻過墻去。
良久后他沒有找到木頭,總算找了一些大塊的土坷垃,可是疊加在一起,人踩上去瞬間“嘩啦”倒塌!人也狠狠摔在地上,屁股著地的時候他忍住劇痛一聲不吭。
沒辦法他只好再次尋找能夠踩踏之物,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終于拖著一根又粗又長的樹干來到墻下,抓著樹干向上攀爬。
“哎呀!”他悶哼一聲,被樹干上的倒刺扎到了手掌!疼痛沒有阻止他的決心,他繼續(xù)攀爬,留下了許多鮮血染成的手印之后終于爬上墻頭。
上來后他深吸一口氣,如果跳下去,如何再次爬上來他沒有想過,直接縱身一跳,“噗通”一聲,落在一個他看不清的地方,雖然落地聲響過大,還好沒有引起院內(nèi)之人的警覺。
這個人可不是什么小賊,正是帶著無限恨意而來的葉正信,他本來想模仿王秘書的樣子,也穿上一身黑衣來隱藏自己的身份,包袱里面倒騰了半天最終找到一塊不大的灰色布片,整個兒地系在頭上又有些緊繃繃的感覺,沒辦法只好將就著用。
四下張望一片漆黑,只有前院還有些亮光透出,也不知亮光處是什么地方,他進來的地方是寬敞的后院,那就慢慢繞到前面去看看!
打算好了就不再猶豫,可是剛要邁開雙腿就聽到墻外有動靜,只好縮著脖子躲在一旁不敢動彈,沒來之前總覺得書籍里的那些蓋世大俠,殺人如白駒過隙不留半點痕跡,輕松至極,自己為什么就這么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