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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境調(diào)查員

第73章 讀者

虛境調(diào)查員 棒香 4061 2021-04-01 20:00:00

  顧易安把那冊D級三十二泉的《紅蓮劍俠圖傳》也裝進(jìn)一個黃花梨書匣,捧到非借品書庫外面的瀏覽室去。

  陸澄后腳跟著顧易安走出來。他看到,瀏覽室一張長桌邊已經(jīng)坐著一位蓄著泰西式小胡子,叼著石楠木煙斗的三十歲左右唐人男子。這位男子的身體像運動員那樣又高又結(jié)實,裹在一身黑西裝里。

  ——同時,陸澄的古錢測到了唐人男子身上的靈光反應(yīng):他攜帶著靈光量三千泉的C級品。

  當(dāng)然,陸澄本就在想,只有不簡單的人才會索取《紅蓮傳》。

  那小胡子唐人男子客氣地向陸澄點點頭,便向顧易安道,“館員,你好。我是丁霞君,幻海市的官方調(diào)查員,專門處理異常事件——請把那本《紅蓮傳》交接給我,這是我那邊工作需要的參考資料。”

  那個開門見山的男子把官方調(diào)查員的執(zhí)照擺在長桌上——

  “丁霞君,調(diào)查員協(xié)會幻海站C級煉金師調(diào)查員,收容科主任助理?!?p>  柳探長告訴過陸澄——情報科、行動科、收容科,是幻海站最重要的三個科室,匯聚了官方調(diào)查員的精英。

  如同陸澄見過的柳探長的官方調(diào)查員執(zhí)照,丁霞君的這張證如假包換,這是陸澄失去記憶來見過的第一個煉金師調(diào)查員。

  煉金師的入門技藝是“煉金”、“采藥”、“演繹”;

  煉金師的進(jìn)階技藝是“爆炸”、“毒物”、“手術(shù)”。

  這個調(diào)查員職業(yè)淵源于唐土的煉丹道士、西域和泰西的煉金師;在現(xiàn)代社會的明面身份往往是博物學(xué)家、物理學(xué)家、生化學(xué)家、外科醫(yī)生和藥劑師等等。

  顧易安小姐也和陸澄一道在“蛸之眷族”的事件里領(lǐng)教過那個調(diào)查員協(xié)會的真實存在。她不吱聲——連徐老都要配合調(diào)查員協(xié)會的工作。

  但是她也不想把答應(yīng)給陸澄的《紅蓮傳》就這么交出去。

  ——如果《紅蓮傳》進(jìn)了“收容科”,官方的人隨時會以辦案的借口延期歸還,那陸澄要再見到眼前的《紅蓮傳》,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丁先生,我是陸澄?!赌Ф荚u論》副刊的怪談作者‘澄江’就是我——我也是一位民間調(diào)查員。

  湊巧了,我在辦的業(yè)務(wù)也需要這部《紅蓮傳》。在人類的知識遺產(chǎn)面前,我們都是平等的——我們兩個人不如討論出一個章程,如何共同使用這部抄本?!?p>  陸澄把凌波咖啡館的名片擺在丁霞君的調(diào)查員執(zhí)照旁邊,也找一把長桌邊的椅子坐下,叉起手,注視著對面的丁霞君。

  對面的丁霞君呢喃著“澄江”的名字,眉目間忽然泛起有些嫌棄的神情,手指重重敲了敲長桌道,

  “哦。原來,您是那位談狐說鬼的‘澄江’呀。是要用《紅蓮傳》挖掘什么‘血滴’的恐怖素材,給那些庸俗無聊的小市民寫靈異換錢嗎?——抱歉了,我那邊是在調(diào)查關(guān)乎全幻海安全的重大案子,絕不能把《紅蓮傳》留你,浪費在那些無關(guān)痛癢的事情上?!?p>  ——這丁霞君是講不通話嗎?陸澄想。

  不久之前,陸澄就做好事不留名地為調(diào)查員協(xié)會解決了重大案子,把一個附體B級魔人的邪神驅(qū)逐回了虛境深處;幻海市怎么會又出重大異常事件了?——最近一陣,行動科的柳探長可沒有給自己通風(fēng)報信過。

  再說,要是幻海真又出了異常事件,只要丁霞君肯軟下口氣,陸澄當(dāng)然會來摻一腳撈油水——哦,是說幫助他辦案。

  “丁先生,我已經(jīng)說過,鄙人也是資深的民間調(diào)查員——如果有什么讓你為難的案子,我也可以參謀一二。這部《紅蓮傳》即便給了你,你也是未必能夠消化;而我和這部《紅蓮傳》有緣,里面的關(guān)鍵恐怕只有我能給你指點出來?!?p>  陸澄道。

  “陸澄先生,調(diào)查員協(xié)會沒有義務(wù)向民間調(diào)查員告知我們的行動。我們有最專業(yè)的團(tuán)隊,你無需擔(dān)心?!?p>  丁霞君不再和陸澄啰嗦,又向顧易安出示了圖書館長徐述之蓋章的批條,

  “館員,請按照館長的指示把《紅蓮傳》交付我——這是你的工作職責(zé)。”

  批條是徐老的親筆手書,批條的日期是一周之前。批條里講,只等圖書館的非借品書庫重新開放,丁霞君就可以來取《紅蓮傳》。

  陸澄的古錢測到,丁霞君手里批條上徐老的篆文印章,的確有一泉防偽的靈光。

  顧易安無奈地望了一眼陸澄,把裝《紅蓮傳》的黃花梨書匣不情不愿地移向丁霞君。

  這時候,非借品書庫的分機(jī)電話又響起了。顧易安立刻放下那部《紅蓮傳》,接起電話,聽了一會,臉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丁霞君可不管那個圖書館員的其他工作,他在陸澄的眼皮底下把裝《紅蓮傳》的書匣拿過去。

  卻聽顧易安口中向丁霞君道,

  “丁先生,這本《紅蓮傳》不能交給你——另外有一位讀者要求把《紅蓮傳》借出去閱讀,那位讀者得到了館長優(yōu)先級更高的批條?!?p>  陸澄和丁霞君同時愕然。

  丁霞君愕然,徐老怎么會把調(diào)查員協(xié)會的要求靠后排列?

  陸澄也愕然,冷僻到連出版也沒希望的《紅蓮傳》,怎么在一天之內(nèi)出現(xiàn)二個和自己爭著瀏覽的對手。

  丁霞君重新把那個《紅蓮傳》的書匣放回長桌中央——他向來尊重規(guī)則、遵守程序,他只想確認(rèn)是哪一位讀者插隊到了自己前面,交涉是之后的事情。

  陸澄凝視著書庫休息室和外面工字形大樓連通的玻璃門入口

  ——那位讀者推開玻璃門,快步走進(jìn)書庫休息室,把陸澄和丁霞君熱烈討論著《紅蓮傳》歸屬的情況都收在眼里。

  她是一個留著齊脖短發(fā)的美人,看起來和陸澄差不多歲數(shù),唐人的相貌,卻生了一對水藍(lán)色的眼睛,好像是混血兒。女人罩著灰色風(fēng)衣,和修長的腿相配的西裝女褲、平底的真皮涼鞋,挎著一個豹紋皮革大包。

  女人微笑著走過來,和顧易安小姐握了一下手,道,

  “圖書館員顧小姐是吧?——我是‘白曄’,《魔都評論》的記者‘白曄’,電話里申請借閱《紅蓮傳》的‘白曄’,是工作需要。”

  她說著流利明快、字正腔圓的唐語。出示完記者證,白曄神采飛揚的眼睛瞥向那位丁霞君,還有丁霞君沒來得及收回去的那張調(diào)查員執(zhí)照。

  白曄恭維道,

  “啊,‘俠君’先生,你也在呀。我讀過你在《魔都評論》上每一期的科普專欄《賽先生》:恐龍化石呀、氫氣飛艇呀、放射性元素呀……我們真是有幸生活在科學(xué)如此萬能、人類如此有希望的時代?!?p>  丁霞君嘴角稍稍露出了贊許的微笑,

  “唐國皇帝和儒家摧殘的這個國度經(jīng)歷了二千年的漫漫長夜,我們勤勞的唐人奮斗了二千年,結(jié)果反而一無所有——只有科學(xué)能破除這個國度二千年的黑暗?!?p>  陸澄恍然大悟,為什么這個丁霞君聽到陸澄在《魔都評論》連載靈異,對自己的態(tài)度陡然嫌棄起來——原來丁霞君就是和他同在《魔都評論》副刊開專欄的那個“俠君”。

  丁霞君是眼紅陸澄在《魔都評論》的連載人氣比《賽先生》的科普專欄壓倒性的高,丁霞君還隔三差五地在《賽先生》的科普專欄下面噴陸澄的怪談是麻醉市民、愚昧迷信的讀物。

  這時候白曄的眼睛落到了陸澄的臉上,她竟把陸澄也認(rèn)了出來,

  “‘澄江’先生,你也好。我讀過你在《魔都評論》上每一期的怪談小說,真是天馬行空,寫的比泰西文豪的還要像真的——最近那篇《柳神探大破章魚怪》就寫得絕贊,原來道家‘蟬蛻’也會那么可怕,那些東瀛人變了蛸之眷族,都長出惡心的觸手來了?!?p>  “按照舊唐志怪的說法,‘蟬蛻’也不過是末法時代修仙的下乘法門。崇拜正神,會轉(zhuǎn)化為人類親近的形態(tài),依舊護(hù)佑人間;崇拜邪神,那就蛻變得不成樣子了,不知道要怎么禍害人間了

  ——親正神,遠(yuǎn)邪神,此人世所以興也;親邪神,遠(yuǎn)正神,此人世所以衰也?!?p>  陸澄平靜道,

  “白曄小姐,謝謝你喜歡我的連載——嗯,但是,我對你并沒有絲毫的印象。我們從來沒見過面吧?!?p>  ——白曄小姐如此的美人,和顧易安小姐是段位相當(dāng),風(fēng)姿各異。陸澄只要見過面,就不會忘記的。

  況且,他從來是把寫的小說稿直接郵寄給《魔都評論》的男性責(zé)任編輯,從沒有去過《魔都評論》在幻海市東區(qū)“報業(yè)街”的報館,見過那個報社的任何其他記者——雖然失憶了,但陸澄至少還是把自己寫小說的一切記得清清楚楚。

  “哈,名作家記不清他的讀者,很常見的事情嘛

  ——而且,我是什么都知道的記者呀?!?p>  白曄嫵媚地眨了下眼睛,不再和陸澄繼續(xù)話題。她從豹紋大挎包里取出圖書館長蓋章的批條,交給一旁冷冷看著的顧易安,道,

  “顧小姐,那我就把《紅蓮傳》領(lǐng)走了。沒人有異議吧?”

  白曄嫻熟地打開那長桌上無所適從的黃花梨書匣,點鈔般確認(rèn)完《紅蓮傳》的頁數(shù),連書帶書匣徑直放進(jìn)了豹紋大挎包,向諸人粲然一笑。一扭身已走到玻璃門入口,推門而出。

  顧易安這才覺醒般地呀了一聲。

  “那張徐老的批條有問題嗎?”一直看著記者白曄離場的陸澄突然道。

  “筆跡都一模一樣;蓋章、蓋章的靈光都是真的——但是我總覺得……”

  顧易安不說下去了,用非借品書庫的分機(jī)電話直接打到圖書館長的辦公室問詢。

  一會兒,她掛斷電話,向陸澄道,“辦公室的館長助理說,徐老這一周不在幻海,他去外地考察藏書世家的古書了,這個月絕回不來。那女人批條的事情助理不知情,也沒法問徐老求證。”

  ——那張徐老給白曄的批條上的日期是今天。但是,日期都是可以事先填好的。

  “丁霞君先生,作為官方調(diào)查員,被那個記者當(dāng)著面取走了你要的資料,不著急嗎?”陸澄望著丁霞君。

  ——這時候陸澄卻發(fā)現(xiàn)丁霞君反而很專注地觀察著自己,興趣完全不在《紅蓮傳》的得失上。

  “陸澄,你怎么知道‘蛸之蛻片’和東瀛人的事情?”丁霞君還回味著那個女記者冷不防兜出來的話里。

  聽那女人的話里,陸澄那篇《魔都評論》的怪談里的怪物,竟然就是自己在上一個案子里解剖的蛻變生命體;陸澄小說的細(xì)節(jié),竟然比親身經(jīng)歷的行動科成員的匯報還要真實詳盡。

  那本《紅蓮傳》里可能有丁霞君手頭在研究的一種恐怖舊唐魔物的線索;但相比起來,還是揪出卍字會在幻海的余黨更緊迫,這個陸澄仿佛比組織的情報科知道得還要多。

  “——丁先生噴了我的連載那么久,難道從來沒讀過我寫的東西?”陸澄也不禁佩服起來。

  “那種小市民消遣的東西,其實我一行也看不下去,就是遇到一個差評一個。陸先生你和我同在一個版面,所以我罵得最兇?!?p>  丁霞君尷尬道,

  “——不過,我會從頭開始看陸先生的連載,所有的連載。每一句都不會錯過?!?p>  “我的咖啡館永遠(yuǎn)為你提供深夜服務(wù),只要你付得出和我勞動價值相當(dāng)?shù)某杲??!?p>  陸澄給丁霞君又指了下他那張官方調(diào)查員執(zhí)照旁邊的凌波咖啡館名片。

  他轉(zhuǎn)向顧易安道,“我去找那位白小姐談?wù)劇都t蓮傳》的共同使用問題吧。”

  ——從女記者白曄離開休息室的那刻,陸澄就指示他的隱形黑貓縛靈悄無聲息地跟蹤了過去。

  顧易安點頭,隨著陸澄一直追到了卿云圖書館的工字樓外面,小樹林的邊緣。

  陸澄停下來腳步,表情卻顯得十分的無奈。

  今天是卿云大學(xué)開學(xué)的第一天,他們兩人站在人流如織的校園大道,白曄的身影完全消失。陸澄的黑貓?zhí)揭捕自诹质a道間迷惘。

  陸澄和C級黑貓共享著感知,他借著黑貓眼一直跟著白曄進(jìn)入人群,然后那個白曄就像一滴水進(jìn)入了大海。

  ——轉(zhuǎn)瞬之間,再沒有同樣一個灰風(fēng)衣的短發(fā)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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