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高聳筆直的白塔矗立在夜空之下,這座與藏書塔并稱為[王都雙塔]的古老建筑年復(fù)一年守護著整座斯洛姆王宮,在漫長的寧靜歲月中,此處幾乎快要被人們遺忘。
一位白袍老人端坐在白塔塔尖,他閉著雙眼,臉上布滿皺紋,頭發(fā)胡子皆是一片花白。沒有人確切地知道他在這里坐了多久,他就像一座雕像般扎根在塔頂,仿佛天塌了都不會挪動分毫。
一陣輕柔的晚風(fēng)拂過,塔尖上忽然迎來了一位客人。
“還沒有休息嗎,伊卡洛斯?”
?。劬G袍魔術(shù)師]魯?shù)婪蛞贿呑箢櫽遗?,一邊向著白袍老人走來,身上一如既往穿著臟兮兮的綠色法師長袍。
被稱作伊卡洛斯的白衣老人正是奧德利克唯二的大魔導(dǎo)師。魯?shù)婪虻牡絹聿⒉涣钏馔?,他仍舊閉著眼,平靜地說:“我已經(jīng)休息了,魯?shù)婪颉!?p> “你一天到晚都在休息!”魯?shù)婪蜃I誚地說,兩撇小胡子在嘴唇上抖動,“你的徒弟呢?怎么沒看見那個胖子?!?p> “我讓班尼迪克去姬陵了。”伊卡洛斯嘆了口氣,說,“但我不是很放心?!?p> 魯?shù)婪蜇?fù)著雙手,悠閑地來到塔頂邊緣,滿不在乎地說:“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那個小胖子狡猾得很,雖然魔法實力不怎么樣,但逃跑的天賦絕對是百年一遇?!?p> 他頓了頓,忽然低聲笑起來:“不過……你不覺得奇怪嗎?幾個小時以前姬陵忽然像發(fā)瘋了一樣,我差點以為它要從我的頭頂上掉下來?!?p> 斯洛姆的天空中仍然倒懸著那片宏偉的遺跡,與一天以前相比,遺跡的邊緣部分似乎消失了,另外還有四分之一的面積化為混亂的廢墟,但隔著一層朦朧的深藍(lán)星海,即便是圣者也看不真切里面的情況。
伊卡洛斯睜開眼睛,瞥了一眼頭頂?shù)奶摕o之海,緩緩說:“我們終究是隔著億萬星辰在遙望,又怎么能弄明白其中的變故呢?”
“你最近不是在研究夏美爾占星術(shù)嗎?沒有試著推算過姬陵中的秘密嗎?”魯?shù)婪蚝俸傩χf,笑聲聽起來有些猥瑣。
伊卡洛斯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地閉上眼睛,說:“你最近是不是和賞金獵人有往來?你又開始下意識模仿別人了。”
魯?shù)婪蚩焖偈掌鹦θ?,用手拈著胡子,?yán)肅地說:“往來?怎么可能?關(guān)于魔杖的事,我還要找那家伙算賬呢!”
“呵呵,我還沒有問你,寒霜之王的蛋殼是不是少了一塊?”
“為什么要問我?我絕對不會干這種事,你如果不相信的話就去木偶籠子,隨便你怎么檢查,反正不在我手上。”魯?shù)婪驌u頭擺手,一口氣說了一大串,“你對我的信任實在過于淺薄,這很讓人受傷,伊卡洛斯?!?p> “我沒有懷疑你,魯?shù)婪??!币量逅馆p聲笑著說,“不過你來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魯?shù)婪虼盗舜岛?,眼珠轉(zhuǎn)動起來:“其實也沒什么事,我就是來知會你一聲,是這樣……我最近得到一件有趣的寶貝,但它非常特殊,除了用來研究也沒有其它作用,所以我完成了實驗之后,打算舉辦一屆斗魔大賽,就用它來做獎品。”
伊卡洛斯沉默了一會兒,說:“斗魔大賽嗎……你還真愛湊熱鬧,明明知道馬上就是十年一度的榮光盛會,誰有功夫理會你的小動作?”
“小動作?伊卡洛斯,你們總是說我摳門,這一次我可要玩一票大手筆!”魯?shù)婪蛑钡卣f,“你知道我準(zhǔn)備的獎品是什么嗎?是一件圣物!”
“圣物?我不同意,你太胡鬧了?!币量逅贡犻_眼睛,眼里露出一絲驚訝之色,“奧德利克的國庫里總共也沒有幾件圣物,你怎么能拿它送人?”
“呸,這怎么能說是送呢?是比賽,是競爭!只有學(xué)士府年輕一輩中最優(yōu)秀的魔法師才能得到它,再者說,它是我的私人財產(chǎn),我愛怎么做就怎么做?!濒?shù)婪蚝吡艘宦?,“學(xué)士府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這么熱鬧的場面,我決定了,大賽就在一個星期后舉行!”
伊卡洛斯忍不住再次搖頭,說:“議事團同意了嗎?”
“開什么玩笑,我憑什么要聽晚輩的話?”魯?shù)婪蜞托χf,“平時我根本不插手學(xué)士府的事情,這次既然要搞動作,我就一定要大辦特辦!”
“你這么做只是為了有趣嗎?”伊卡洛斯露出一絲狐疑之色。
魯?shù)婪颡q豫了一下,決定說出真實想法:“不,其實我打算借機收一名弟子……這場大賽其實也可以說是一次選拔。”
聽了魯?shù)婪虻脑?,白駒伊卡洛斯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微笑著說:“想不到你也有收徒弟的想法,我記得你曾說過,除非是阿森納再世,否則絕不傳授他人魔法。”
魯?shù)婪蜉p輕咳了咳嗓子,說:“沒錯,但我改變主意了,對于弟子確實不應(yīng)該過于挑剔……每次看見你的那位胖子徒弟,我就覺得你也挺不容易的?!?p> 懶得理會魯?shù)婪虻碾[晦嘲諷,伊卡洛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好奇地問:“參賽限制呢?”
“除了你,還有九人議事團……還有,年齡不能超過四十歲,最好是漂亮的女魔法師?!?p> “我明白了。”伊卡洛斯再次點頭,瞇起眼睛說,“那你就去做吧,我沒意見了?!?p> “我管你有沒有意見?”魯?shù)婪蚶湫σ宦暎D(zhuǎn)身向塔外走去,“我就是來跟你打個招呼而已!”
說完,他步履如飛地走進一面閃現(xiàn)的鏡子中,似乎失去了聊天的興致,一刻也不想再留在這里。
看著魯?shù)婪蛳У纳碛?,伊卡洛斯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魯?shù)婪虬◆數(shù)婪?,你可能沒機會收到理想的徒弟了。”他狡黠地眨眨眼睛,自言自語說,“我的大弟子應(yīng)該就要回到斯洛姆,大賽的結(jié)果又有什么懸念呢?”
伊卡洛斯搖搖頭,正準(zhǔn)備繼續(xù)冥想,忽然想起來剛才嘗試占卜時得到的結(jié)果,原本帶著笑意的臉色又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他攤開手掌,掌心凝聚著一片瑰麗的星光微塵,這些奇妙的發(fā)光顆粒自主形成一行小字,在他指間飄浮著——
“奈文魔爾”
清晨的貝克街二十二號,阿爾瓦?斯圖爾特在房子外反復(fù)徘徊了幾圈,臉上滿是猶豫之色,他等待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決定走上樓去。
他剛剛來到二樓時,老庫柏忽然推門而出,看見這位年輕的小貴族,他臉上一怔,問:“您是……斯圖爾特大人?”
“早上好,庫柏先生?!卑柾唿c頭致意,微笑著說,“我來找李維斯?!?p> 老庫柏露出古怪的神色,他回答說:“李維斯不在家里,他已經(jīng)失蹤了一整天,昨晚也沒有回來?!?p> 阿爾瓦的藍(lán)眼睛里閃過一抹擔(dān)憂之色,他勉強笑著說:“我知道了?!?p> 他疑惑地往庫柏身后的屋子里看了一眼,平日里常常出現(xiàn)的艾娜?庫柏今日不知為何不見了蹤影,他原本打算來問問她,打聽一下李維斯究竟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阿爾瓦憂心忡忡地走出貝克街二十二號,滿腦子想的都是西澤爾對他說的話。
前天夜里,當(dāng)西澤爾發(fā)現(xiàn)引蟲在閃光之后,立刻悄悄離開海耶斯莊園,他用極快的速度趕到斯洛姆城西的郊外荒野,可隨后就失去了追蹤的方向。
當(dāng)晚西澤爾就返回了斯洛姆城中,連夜找到阿爾瓦,兩人辛苦走遍王都的大街小巷,一同追查李維斯的蹤跡,可沒有任何收獲。
之后,西澤爾不得不回到海耶斯莊園繼續(xù)自己的騎士修行,在斯洛姆城內(nèi)尋找李維斯下落的任務(wù)就交到了阿爾瓦一人身上。
“李維斯……你這家伙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煩?”
阿爾瓦嘆了口氣,來到自家馬車前,拉開門跳了上去。
他還沒坐穩(wěn),車門忽然自動關(guān)上,一截冰冷的刀鋒貼在他的脖頸之上。
“很高興與你見面,行會的懸賞名單上有你的名字——阿爾瓦?斯圖爾特。”
斯洛姆城西的一幢破舊房子里,雷蒙德?布朗推開屋門,走進房間里。
他穿著不太合身的粗布衣,右臂袖管空空蕩蕩,左手則提著一只裝滿金幣的小袋子。
“你去哪里了?我不是說過嗎,你最好待在這里好好休息……”
一個模樣寒磣的老頭坐在一張書桌前,他穿著皺巴巴的黑色學(xué)士袍,抬起頭看著雷蒙德,眼里有一絲擔(dān)憂之色。
“咳咳——”
雷蒙德用左手捂著喉嚨,略有些痛苦地咳嗽了幾聲,他用袖子揩去脖頸上的紅色涂料,喉頭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
“你不用管我的事,我也從沒祈求過你救我?!崩酌傻乱黄ü勺诜块g里的小床上,冷冷看了寒磣老頭一眼,“聽著,老頭,再過幾天我就會離開這里?!?p> 寒磣老頭的眼神有些畏縮,他小心翼翼地說:“你身上的傷不是普通的創(chuàng)口,我沒辦法徹底治好它,但可以慢慢改善……”
“我說過,不需要?!崩酌傻乱蛔忠痪涞卣f著,卻忽然劇烈咳嗽起來,他用獨臂捂住嘴巴,好不容易才消停下來,袖子口沾上一縷咳出的血跡。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面前的窩囊老頭,說:“我需要你的地下室,所羅門?!?p> 名為所羅門的老頭驚惶地點點頭,沒敢問雷蒙德要用地下室做什么,仿佛雷蒙德對他的惡劣態(tài)度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椤?p> 在學(xué)士府修習(xí)的四十多年來,所羅門一直過著低人一等的生活,只因為他木訥老實且天賦低微,在魔法的道路上艱苦前行了數(shù)十年也沒能將身上的黑袍換成紅色。
?。▽W(xué)士府的服裝禮儀中,規(guī)定魔法學(xué)徒及魔法師著黑袍,魔導(dǎo)師著紅袍,對于最高魔導(dǎo)師和大魔導(dǎo)師則沒有著裝限制。)
前天夜里,他在郊外雪原上采集寒性植物時,意外發(fā)現(xiàn)了奄奄一息的雷蒙德,同為學(xué)士府的學(xué)士,心地善良的所羅門將他背回城里,用動物系魔法給他處理傷口,把雷蒙德從鬼門關(guān)前拉了回來。
然而,蘇醒過來的雷蒙德只有滿腔怒火,他對于所羅門沒有任何謝意,剛恢復(fù)行動能力就離開了所羅門的家,他似乎在忙碌于某些特殊的事情,只在需要休息的時候回來這里。
連靴子都沒脫,雷蒙德四仰八叉地躺在所羅門的小床上,床邊的白墻上刻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名字:
李維斯?戴維
阿爾瓦?斯圖爾特
西澤爾?加西亞
桑鐸
雷蒙德從口袋里掏出小刀,面無表情地劃掉第二個名字。
(“大陸現(xiàn)存的大魔導(dǎo)師中,已知的兩位都在斯洛姆,其一是白駒大人,其二是魯?shù)婪虼笕?。怎樣做才能像他們那樣強大呢?就算是愚鈍的我,也能向著圣者的位階努力嗎?”——《里昂?萊茵哈特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