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刀光劍影
“眾卿家不必拘禮?!备咦诨实鄣穆曇糁新牭某鏊那榇蠛茫m還有些不足之癥,但終歸是皇帝,天下之主。眾人雖不如平日在宮中那般拘束,但也還是皆屏聲靜氣,不敢出聲。
高宗皇帝接著道:“今日,乃是為慶賀韓鐘山之子出征兩年,大破勃梁百萬鐵騎,為我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當(dāng)真是后生可畏,韓愛卿,你教子有方,朕理當(dāng)重賞!”
韓鐘山與韓若明父子倆聽到這話便一同從上座起身來到大殿中央跪下,韓鐘山恭敬的說道:“犬子愚鈍,能為皇上效犬馬之勞乃是犬子的福分,今日圣上親自為犬子設(shè)宴接風(fēng)已令臣受之有愧,臣實(shí)在惶恐,又怎敢受什么封賞?”
韓鐘山的話說的實(shí)在謙卑,句句挑不出錯處,高宗皇帝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聽韓若明道:“父親說的不錯,臣雖代父掛帥,但到底也缺乏歷練。此戰(zhàn)雖險勝也不過是僥幸,又何至于受賞?”話頭儼然是接著父親的話所說的滴水不漏,高宗皇帝道:“兩位愛卿不必推辭,君無戲言,朕既說要嘉獎與兩位愛卿難道還會收回成命么?”說著便看向一旁的胖太監(jiān),胖太監(jiān)心領(lǐng)神會,道:“來人,將寶物呈上——!”
幾個太監(jiān)宮娥依次端著各色珍寶上前呈上,足足有二十人之多,眾王孫公子們皆好奇的抻長脖子想要細(xì)看。高宗皇帝緩聲道:“朕特為韓若明公子備了這些賞玩之物,愛卿自行揀選些拿回府中,也算不辜負(fù)了韓少將此次凱旋而歸的佳績,朕有意授韓公子以重職,不知兩位愛卿意下如何?”
這話一出,別說是韓氏父子,就算是圍觀的眾人亦是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高宗皇帝明面上是為獎賞韓若明的勝仗,但看那些賞物,皆是些花瓶玉器之物,哪里像是該賞剛剛得勝而歸的韓若明的禮物?再加上這話語間試探的意思,卻是分明以賞之名在警告韓家,斷不可因一次得賞而恃寵生驕。
韓鐘山當(dāng)然聽的懂那話中危險的信號,又怎敢接受皇帝的賜官?于是忙不迭低頭推辭道:“皇上言重了,我父子兩人乃是您的左膀右臂,如今老臣忝居高位已是皇上格外開恩,老臣已到知命之年,身體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幸得小兒還可替老臣征戰(zhàn),替大周保家衛(wèi)國,又怎還奢求什么重職?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方沉裕聽著這話,心下不由得嘆息,韓老將軍畢竟是年紀(jì)大了,雖是在刀尖上討了半生,但沙場上看的見的廝殺又如何比得上這朝堂上看不見的刀光劍影?前半輩子戎馬半生,到了如今到底也怕了,話說到后頭已是有些顫抖,不住地在地上磕著頭。
“韓將軍又是何必呢?不過是賜官罷了,既然韓將軍實(shí)在不愿那朕亦不再勉強(qiáng),你的將軍之位便由韓公子承襲,愛卿年紀(jì)大了,平身坐下吧?!备咦诨实墼挳?,又看了胖太監(jiān)一眼,胖太監(jiān)微微點(diǎn)頭。
“謝皇上。”韓鐘山松了一口氣,顫悠悠的起身,那胖太監(jiān)對身旁的小太監(jiān)一抬眼,又迅速的抬了下下巴,那小太監(jiān)便快步上前,將韓鐘山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攙起送回座位。
“多謝皇上對臣父子的厚愛,只是臣與父親是一個心思,守衛(wèi)大周乃是我身為大周子民之責(zé),又何來嘉獎之說?”韓若明的話說的極平靜,聽起來似乎便該是如此回答一般,高宗皇帝點(diǎn)頭道:“你們父子一心,朕若堅(jiān)持賜官只怕才會傷了我們君臣多年情分,既是如此,那此事就此作罷,朕不再提了,韓少將也快入座吧,不必拘束?!?p> 明明他提出此事便是試探,若韓氏父子接受才是將自己的腦袋放在刀刃上,話說出雖為的便是讓韓氏父子拒絕,卻說得極為惋惜,好像真的想要獎賞韓若明一般。方沉裕心想,伴君如扮虎此話當(dāng)真不錯,帝王家并非無情,卻是為了做好皇帝不得不薄情。
韓若明顯然如她一個想法,面上雖還如平常,但眼神中已是冷了幾分。他的身姿本就挺拔,如今哪怕跪著他亦是跪的筆直,雙手抱拳道:“謝皇上成全!”說罷便起身快步走到了父親身邊。
待韓若明落座,惠德皇后道:“好了,各位卿家今日遠(yuǎn)道而來也是辛苦。今日宮宴為的是給韓少將軍接風(fēng),亦是為了讓各位卿家的家眷借此機(jī)會相互熟知些,也算是件正事。眾愛卿便自行宴飲,只當(dāng)是在自己府中便可?!?p> “是?!北娙她R聲答道,胖太監(jiān)拍了拍手掌,樂工便緩緩奏起絲竹,一水兒打扮的皆如出一轍的美人兒隨著絲竹之聲接連魚貫而入,落定與宮殿中央后,舞姬們舒水袖,展柳腰,舞姿綽約曼妙,恍若天女下凡。
宴席剛開始眾人還拘謹(jǐn)些,待酒過三巡之后,各家的公子便已開懷。貴女們雖還有些放不開,但見公子們談笑風(fēng)生也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不敢失禮人前也只得低聲說笑。
待一曲罷了,一個清亮的聲音在眾家眷低聲談話間突兀的響起。
“臣女不才,為賀韓少將軍凱旋之喜,想獻(xiàn)歌一曲為皇上皇后,韓少將軍助興,不知可否讓小女獻(xiàn)丑?”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身著云紋鶴鳴對襟裙裳的姑娘落落大方的站了起來。
慕嫻長公主用扇子遮住嘴靠近秀安郡主悄聲問道:“秀安,你在宮外生活多年,可認(rèn)得這小姑娘是誰么?”
秀安郡主同樣悄聲答道:“這姑娘是秦太保家姨娘所出的幼女,秦姑娘自小便喜好音律,是京中出了名的歌喉動人,又愛爭強(qiáng)好勝,倒是難得的姑娘性子?!?p> “這樣大方的性子就算是皇兄的公主們也沒有幾個,的確難得的很?!蹦綃归L公主贊許的點(diǎn)點(diǎn)頭,又道:“沒想到今日來這場合倒是來對了,這秦姑娘開了頭,各家姑娘也定會躍躍欲試,也看個有趣兒。”
“眾臣子家的公子小姐都各有所長,又自小嬌生慣養(yǎng),自然是誰也不愿被搶了風(fēng)頭。”秀安郡主笑道:“表妹,你只消看著熱鬧便好。”
方沉裕的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著,為的是看向方沁兒,她果真是興奮的看著那秦姑娘,似是也準(zhǔn)備了什么。
“今日乃是家宴,若有獻(xiàn)藝的想法自便即可。”皇后笑著道。
“那臣女便獻(xiàn)丑了。”秦未央走上前去,對為首的樂工耳語了幾句,樂工點(diǎn)點(diǎn)頭,架起手中的箜篌做好準(zhǔn)備。
“未央的歌喉一向是京中的翹楚,今日我等竟有這等耳福,不知今日未央姑娘是要唱首什么曲兒?”一個剛過束發(fā)之年的公子慢悠悠的說道。
“趙公子謬贊了?!鼻匚囱雽δ枪有Φ溃爸劣谖乙裁?,公子聽下去便好?!?p> 幾個宮娥抱著一把中阮和木椅放在宮殿中央,秦未央接過那中阮坐定,對身后的樂工一點(diǎn)頭,樂工會意,接著急如湍流的樂音從樂工手下的箜篌,秦未央手中的中阮中一同流淌而出。待前曲奏罷,秦未央開口唱道:
“忽聞天上將,關(guān)塞重橫行。始返樓蘭國,還向朔方城。黃金裝戰(zhàn)馬,白羽集神兵。星月開天陣,山川列地營。晚風(fēng)吹畫角,春色耀飛旌。寧知班定遠(yuǎn),猶是一書生?!?p> 唱的原來是一首《和陸明府贈將軍重出塞》。
歌聲果真是如清泉石澗,婉轉(zhuǎn)動聽,眾人聽的如癡如醉,更有甚者竟忘了自己手中的銀箸還夾著菜,手懸在半空,只顧豎著耳朵聽秦未央唱曲。
一曲終了,高宗皇帝點(diǎn)頭笑道:“秦愛卿家的姑娘果真不同凡響,將詩詞作曲,不錯,不錯。”
“多謝皇上贊賞?!鼻匚囱氡钚卸Y退下。
“秦姐姐留步!”
卻是方沁兒的聲音,方沉裕冷眼一瞧,方沁兒興沖沖站起來,滿頭的珠翠隨著她的動作叮咚作響。
“皇上,臣女雖不會彈阮,但臣女對箏卻略懂一二。不如讓臣女同秦姐姐合奏一曲罷?!狈角邇鹤嗾埖馈?p> 秦未央倒是有些納悶,這姑娘面生的很,叫起姐姐來倒是親熱。只是這姑娘的做法未免有些無禮,不說兩人并不相熟,自己方才當(dāng)著眾人的面獻(xiàn)了藝,當(dāng)下應(yīng)退場,此人卻不分青紅皂白強(qiáng)行要自己與她合奏,秦未央的嘴角微微下垂,心中雖不快,卻也不得不抱著阮停下。
“準(zhǔn)?!备咦诨实鄣馈?p> 方沁兒興奮的點(diǎn)點(diǎn)頭,兩個宮娥便呈上一架箏來。
秦未央與方沁兒相繼坐下,方沁兒道:“不知姐姐擅彈什么歌曲?”
“妹妹定吧?!鼻匚囱胧婷?,語氣淡淡道。
“那便彈一首《垓下歌》可好?”方沁兒問道。
“……”秦未央正待調(diào)阮音的手一頓,卻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箏音阮調(diào)響的是相得益彰,但眾人卻聽得變了臉色,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宋婉柔以為眾人是被方沁兒的技藝所折服,卻沒發(fā)現(xiàn)身旁的方從敦已是面如土色。
高宗皇帝的面色愈發(fā)難看,連惠德皇后都拉下了臉,正待帝后兩人欲發(fā)作時,一個聲音突然將兩人的樂音打斷。
“稟皇上,皇后娘娘,我義妹自小在鄉(xiāng)下的伶館習(xí)箏,并不識什么字,請皇上,皇后娘娘贖沁兒無知之罪!”
方沉裕的膝蓋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