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面,陳更沒想到會是處于這種尷尬境地。
煉化一整夜山羊胡老者靈身,又借著天地偉力抹去黑傘上的痕跡,從神邸宮殿邊緣冒險躲避過炎虎火鳳的狂轟亂炸,回到高原,迎著紫氣修煉完每日必修的輪回術(shù),隨后腦袋昏昏沉沉扎進冰冷的湖水。
沒想到從湖水中清醒后,剛剛浮出水面,便聽見睜著大眼睛的少女捂著臉尖叫到“轉(zhuǎn)過去!”。
陳更連忙潛入水中,可隨后又覺得不對勁。
自己只是上衣被焚毀,下邊可穿著一條彈性極佳的冰蠶絲褲衩,還套著一條由明水蛟龍軟腹皮打造的齊膝五分褲,怎么也不至于是裸奔的變態(tài)吧。
隨意從腰間乾坤袋里扯出一條白色短袖穿上,陳更看著氣鼓鼓的少女,忍俊不禁笑道:“呦呦呦,這不是無敵美麗可愛的美少女松葉嗎?”
松葉抓緊木盆兩端,猛地潑出去一盆冰冷的湖水。
“我還以為是哪個猥瑣大叔偷窺我,搞半天原來是個丑男。”
陳更攤平雙手嘆氣道:“是是是,您說的對?!?p> 踏著湖水上岸,陳更頭也不回道:“回家嘍,昨晚上看一夜星星?”
松葉收起木盆,一只手反抓著抗在瘦小的肩頭:“要你管?大英雄不應(yīng)該忙著拯救世界,沒想到是在湖里泡澡,真漲知識?!?p> 陳更雙手抱頭走著,深深呼吸一口草甸帶著芳香的清新空氣,吐出濁氣后道:“隴草怎樣了?奶奶在哪里?我去看看她。”
松葉冷哼道:“跟著?!?p> 兩人走在草地上,十幾步后松葉越想越氣,把木盆放在地上。
陳更停下腳步,不解地望著她,隨后長長“哦”了一聲,扛起木盆。
十四號居民區(qū)。
這里生活著東瀛的移民,一頂頂簡易帳篷排列整齊,一眼望不到頭。
帳篷外,淡水擠壓器每隔五十米有一處,綠色根莖白色花朵的垃圾花二十米可見一朵。
食物統(tǒng)一供給,由專人推著早餐車送到每一個帳篷。
陳更掃過一眼,每一份里面有一個雞蛋、一塊水煮肉、一份咸菜、四個拳頭大小的紫菜海苔飯團。
嬰幼兒還有一份二百毫升的營養(yǎng)奶。
還算不錯。
推送早餐車的少年看著陳更和松葉,熱情道:“早啊松葉?!?p> 松葉禮貌說早,聲音輕柔似水,笑起來就像一個知書達理的女高中生。
少年沒有認出陳更,見他扛著洗衣木盆,報以禮貌微笑后繼續(xù)派發(fā)早餐。
早起的人接過早餐笑著和他打招呼,少年一一回應(yīng),走過沒有人答應(yīng)的帳篷,就把食物放在門口的簡易泡沫保溫箱。
走進帳篷。
“唔,怎么去了這么久,松葉?”松葉奶奶轉(zhuǎn)過頭,看見陳更放下木盆,頓時眉開眼笑。
陳更陪著她,拿起擰干的溫熱毛巾,熟練地為隴草擦身。
“奶奶,這段時間怎樣,有沒有想我?”
“唔,想啊,松葉也常常提起你,說你好像不得了呢,和什么鋼鐵俠一樣。”
“哈哈。鋼鐵俠是什么情況?這里吃飯什么可還習慣?”
“都好。食物雖然簡單,味道倒是不錯。華夏真是一個偉大的國度?!?p> “哈哈哈。奶奶這邊生活缺什么東西嗎?”
“別的不缺,就是每天不干活光吃飯,許久沒摸香料,有些不習慣這種清閑生活。”
“那倒是,一天不做點什么總覺得不踏實?!?p> “是啊,你呢,這段時間你們一定忙壞了吧,又是救人又是建屋子的?!?p> “唔,隴草的身體狀況還不錯,我認識幾個中醫(yī),有機會請他們來看看?!?p>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不會麻煩你吧?!?p> “奶奶你先吃早餐吧?!?p> “……”
松葉看著兩人拉家常,靜靜吃著飯團,一晃就是一個小時過去。
陳更摸摸她的腦袋:“走嘍,我要回去給女朋友做早飯了。”
松葉躲開,撇嘴不屑道:“哪個良家少女高度近視被你給勾引了?”
陳更笑笑不說話,心里盤算著今天該做些什么好吃的。
看著他消失的背影,松葉嘴角垮下來,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回到家。
陳更捏出三十個皮薄餡大的蝦肉包子,每一個都有著十八個褶子,絲毫不差。
蒸籠呼呼冒著熱氣,聞著香味,陳更著手調(diào)好醬汁。
榨好新鮮果汁,擺好餐具,他轉(zhuǎn)身離開。
吱呀。
房門打開,梁瀟雨頂著黑眼圈開始吃飯,雖然很累,可喝下鮮榨橙汁后,嘴角彎著蕩漾起一抹甜意。
梁語冰看著妹妹沉浸在愛情的滋養(yǎng)中,忍不住笑道:“春天還沒來呢。”
梁瀟雨不甘示弱道:“燕子都成雙成對了?!?p> “長本事了,居然敢調(diào)笑我?!绷赫Z冰喝著冰甜的藍莓汁,“單身怎么了?這是為建設(shè)一級行星文明做貢獻?!?p> 梁瀟雨美眸一眨,賊兮兮道:“我可是聽說那個劍眉星目的劉鴻對你陳情已久,姐姐如此嬌艷的一朵玫瑰,不考慮收下石榴裙?”
“討打!”梁語冰嗔怒道:“從哪里聽來的風言風語。”
“唔,我視力10.0,沒瞎,那雙眼珠子就差扣下來做成監(jiān)控安在你身上了?!绷簽t雨興奮起來,“姐弟戀嗎?這種戲份想想就好刺激?!?p> 梁語冰沉默不語,只是叉著味道越來越合口的包子蘸起醬汁吃早餐。
許久。
她擦干凈嘴角的醬汁,看著初升驕陽,說道:“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去尋找愛情,只是去愛,你的人生才真正開始?!?p> 梁瀟雨看著姐姐戴上冰冷面具,化身冷酷刑罰者離去,吃著鮮嫩爽口的蝦肉包,思索著剛才那句話。
醫(yī)療站總站。
陳更找到當時自己被核武炸的瀕死時治療的國醫(yī)圣手張老,請他去看看隴草。
張老帶著那套陪伴了自己大半輩子的金針,跟陳更走在路上。
路上,陳更本想帶著張老飛行過去,卻察覺到張老看著遠處迎著朝陽站崗的哨兵,眼含水霧,腳步不由地放慢下來。
許久,張老看見陳更安靜等著,笑道:“陳首長,實在不好意思啊,想起點事情?!?p> “不礙事,張老,以后叫我小陳就好,在您面前,我哪里敢裝大尾巴狼?!标惛f著帶起張老,似清風般穿過山崗。
來到帳篷。
張老把脈良久后,用一根根金針插在隴草的竅穴里,足足有一百零八根。
陳更心中驚訝,他作為體修,尤其是修行《龍象般若功》后,對于人體骨骼、肌肉、神經(jīng)、血液、竅穴、筋脈等方面的研究不說功參造化,可也不算門外漢。百會、太陽、關(guān)元、曲骨……這些可都是死穴。
可隨后,更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xiàn)。
隴草的手指居然開始輕微抽動,松葉和奶奶捂緊嘴巴,不敢出聲。
十分鐘后,張老起針,隨后寫出一道方子,遞給陳更:“抓六十副,熬成湯藥,過濾掉藥渣,趁溫熱吞服,不要放涼,每天早晚兩次,前后半小時不要喂食喂水。這孩子是患上漸凍癥,以前不好說,這兩年疑難雜癥治的多了,這病也不算絕癥了。”
陳更把張老的話翻譯給松葉和奶奶,她們兩人連連彎腰道謝,奶奶眼中熱淚不止,不知怎么表達自己的感謝。
帶著張老回到醫(yī)療站總站,陳更抓好藥,從另一位老中醫(yī)那里打聽到一條消息。
路過張老辦公室,他默默敬禮。
“軍人殉國,魂佑疆土?!?p> 張老的兒子叫張志明,天變時擔任狙擊梼杌的總負責人,在基地被偷襲后,啟動名為昆侖一號的核武壯烈犧牲。
走在路上,陳更覺得胸口有些沉悶。
這一刻。
他忽然清晰認識到,原來時代的悲哀一直都在,只是承受著的人沒有聲張,只在不經(jīng)意間黯然神傷才亮起一瞬。
每個人都活的極不容易。
這場不知從何而起的天變,帶來的災難過于沉重。
每個人的記憶,猶如一座城市,時間腐蝕著一切,將高樓大廈和繁華街道逐漸沙化,如果不往前走,就會被沙子掩埋一切,所以只能往前走,即使淚流滿面,摧心剖肝。
一直以來,他堅定向前,偶爾回頭看看沙化的城市,可轉(zhuǎn)眼間,大地化為塵埃的列車,往日尚依稀可見的大廈玻璃和地面的路燈徹底消失不見。
努力的意義何在?
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如果能拿來換取那年夏末,在核桃樹下多停留一陣。
我想,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