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姬姝忖量一陣，問道：“倘若是假借他事掩去了藥鋪行蹤呢？”

　　“那便捉了記錄在冊的奴仆予藥鋪掌柜辨認。”

　　此事可行，且姬姝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遂拍板定案道：“那此事便交托與你了。”

　　*

　　婦人頭戴如意嵌寶華勝，腕纏翡翠手鐲，酥油般白皙的五指握住剪子，擺弄著花瓶內的玉梅花枝。

　　她眼尾落下淡淡青黑，身形較之先前的富態(tài)多了幾分憔悴清瘦，眉梢眼角皆透著纖細哀思。

　　“搜！”

　　院外有人輕叱了一聲，接著，行人踩在青石板上，‘啪嗒’步履聲，私語聲......混雜成一片。

　　婦人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眉心一跳，剪子自從五指中滑落，壓彎了一截梅枝。

　　門被家丁粗魯踹開，白亮陽光照在金氏的臉龐上。

　　她苦笑著對來人說：“老奴獨子已遂殿下之愿，逐去農莊，殿下還不肯放過老奴嗎？”

　　懷瑜并未答她，只是用最溫和的語調說著最寒涼的話：“給我搜！”

　　翻箱倒柜之聲不絕于耳，本整齊干凈、錯落有致的屋舍亂成一團。

　　“找到了！”

　　這一聲，像是石子落湖，濺起成片浪花。

　　金氏看向那手拿藥包，邀功似的獻給懷瑜的家丁。

　　——這是她先時，因福來生病而買的藥材。

　　*

　　“李太醫(yī)，使沈辭病情加重的，與這些藥材否相干？”

　　李懷谷捻起藥材輕嗅，又細致觀察了良晌，沉聲道：“殿下，這藥包中有一味藥材，名曰皂莢，微臣給沈辭小兄弟開的藥方中，則有一味胡柴。二者相克，若混在一處食用，確于人體無益?！?p>　　“金嬤嬤，你還有何話可說？”姬姝雙眸半闔，淡淡問她。

　　金氏愣住，大聲辯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老奴冤枉啊殿下！”

　　“你的意思是，本宮費心費力設了這偌大一局，誣陷于你？”

　　金氏想要辯駁什么，可她發(fā)覺于此事上她百口莫辯。

　　——她難道要順著殿下之言去說，是殿下誣蔑于她嗎？

　　“老奴不敢，只是殿下，沈辭小人之言，狼子野心，您萬不可輕信于他??！”金氏張了張唇，卻只說了這徒勞一句。

　　“金嬤嬤，事到如今，你仍不知悔改，看來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懷瑜收到姬姝遞來的眼神，高聲質問道，“帶人證！”

　　懷瑜話音落時，姿容清麗的少女亦步亦趨地走到正堂中，折翼蝴蝶般跪落下來，磕頭道：“奴婢湘竹，叩見殿下?！?p>　　——金氏被抓時，湘竹許是見事敗露，已然招認，是金氏指使她下藥，并抓了她父母以作要挾，逼她就范。

　　懷瑜指著湘竹，讓金氏抬起頭來：“金嬤嬤，你可認得此人？”

　　金氏瞪大眼睛，將湘竹上上下下認真打量，搖了搖頭：“回殿下，老奴不識得。殿下明察?！?p>　　“可湘竹說，她認得你呀?！?p>　　姬姝看戲似的歪歪頭，明媚笑說。

　　少女三千青絲用鎏金發(fā)冠挽起，頂部金絲纖若蟬翼，數(shù)百根交錯縱橫，結成魚躍龍門的瑞景;冠底，鼎鐺玉石此起彼落，雕作層層漾開的漣漪。

　　按說是極其規(guī)整華貴的服飾，打理得一絲不茍，難見分毫雜亂章法，偏穿在她身上，倒顯出萬事萬物皆不上心的隨性恣意。

　　上首這個人，是她的主子，輕飄飄一言，便能決定她的生死。她縱然對這滿府丫鬟仆婦諸多為難，又豈敢對她的主子有任何欺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