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時已近黃昏，天光暗沉，烏云壓城，如有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之勢。

　　不多時，天際便降下蕭條細雨。

　　姬姝蹚著渾水，任憑清涼雨珠打在油紙傘上，旋即又跳落下傘面。

　　八月的天屬實莫測，下晌還是艷陽高照、萬里無云的好日頭。

　　概因天色，她來時并未帶傘，這把油紙傘還是覃故所借。

　　“轟隆隆——”

　　“轟隆隆——”

　　兩聲巨響，驚地姬姝抬頭望向天邊，只見半空掠過零星碎光，她暗道不妙，不由加快了腳步，小跑起來。

　　——這怕是要起雷。

　　伴著愈下愈大的雨花，姬姝回首看去，小巷早已消泯在視野中。

　　再回覃故處避雨，應(yīng)是來不及了。

　　衣裳下擺亦沾了些水漬，她干脆著手將它挽起小半，擰成個結(jié)。

　　昭衍道教盛行，城隍廟自是常見，果不然，她沒跑幾步，便見一座古舊城隍廟，搖搖籠在煙雨中。

　　“這倒是好，可算能夠避一避雨勢了?！彼南乱幌?，向廟中跑去。

　　......

　　*

　　厚重而滄桑的廟門半掩不掩，只可透過門縫，影影綽綽看見里頭景象。

　　暗沉得厲害。

　　姬姝默念一遍馬克思主義無神論，合了傘，大著膽子往內(nèi)走。

　　“滴答，滴答——”

　　好似有什么聲音在響。

　　她順著聲音望去，方發(fā)覺那只是在冷寂廟宇中被放大了的滴水聲。

　　油紙傘還未風(fēng)干，孤零零支在墻角。

　　傘上的水珠仍在下落。

　　她摸著黑，小心翼翼地探尋。

　　一陣冷風(fēng)橫沖直撞吹卷而來，她宛如驚弓之鳥般猛然回頭。

　　什么都沒有。

　　她松了口氣。原來是寒風(fēng)啊。

　　懸山式的屋頂間破開一個屋漏，透進一縷光亮，朦朦朧朧照見一座看似荒廢已久的燭臺。

　　她徐徐靠近，竟于那燭臺旁拾得一盒火寸。

　　幸而是肖似火柴的火寸，倘是火石之類，她還不一定會操作。

　　她將火寸劃亮，燃了燭臺，廟內(nèi)這才亮堂起來。

　　這座城隍廟內(nèi)濕氣頗重，屋頂梁木老舊，呈欲落不落、岌岌可危的勢態(tài)。

　　廟宇儼然廢棄空置了多時。

　　她唯恐那梁木墜落，便撿了個離它稍遠的角落，雙手環(huán)膝蹲下。

　　凄風(fēng)攜同冷意，驅(qū)散了由厚衣供給的僅存溫暖。

　　她攏攏襖子，又把自己抱緊了些。

　　廟里其實堆著些干柴，但想也知道，這般濃厚的濕氣，必定燒不起來。

　　廟中央的位置，供奉著一座蒙塵的九天玄女神像。

　　哪怕是在如斯破舊的城隍廟內(nèi)，她依然目視遠方，矜重肅穆，神圣不容褻瀆。

　　姬姝凝睇神像，暗自嘁了一聲，對神像不以為然：“這世間哪來什么神靈，不過是人們對不滿現(xiàn)實而尋求的精神寄托罷了。”

　　話雖如此，戰(zhàn)抖的身體仍暴露了她內(nèi)心的惶恐，畢竟世上難以用科學(xué)解釋之事多如過江之鯽，而她莫名其妙穿越至小說中便是最好的例子。

　　她所以口出此言，也不過是因此地太過寂然，尋個由頭自說自話，驅(qū)逐些畏怯感罷了。

　　燭臺被呼嘯寒風(fēng)吹得閃灼了剎那，縱使有廟門的格擋，風(fēng)勢亦不見得有分毫削弱。

　　梁木在寒風(fēng)下愈發(fā)搖搖欲墜，唯剩下那座莊嚴玄女像巋然不動。

　　姬姝狠狠打了個噴嚏，腦袋一時也變得昏昏沉沉。

　　果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人倒霉起來，喝口涼水都要塞牙。

　　她搓搓手，呼了口熱氣，心嘆：糟糕，要感冒！

　　古代醫(yī)療條件落后，風(fēng)寒可是要人命的大病。

　　但這具軀體實在金貴，身嬌還體弱，姬姝著實抵不住倦意，上下眼皮掙扎了須臾，便再招架不得，渾渾沌沌闔上了眼。

　　......她別是……第一個被凍死的穿越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