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機”飲下最后一口烈酒,痛快地“啊”了一聲,將酒盞隨意丟在桌上。
圓圓的酒盞在桌上骨碌碌滾動,直到撞上一個東西,才“?!钡芈犗聛怼?p> 那是一個金屬圓盤。
金屬圓盤泛著深沉的黃褐色,材質(zhì)特異,非銅非金,陽光灑照其上,邊緣泛起一抹亮色。
但在圓盤中央,卻頑固地盤踞著幾處黑斑,光也照不亮。
仔細一看,這黑斑似乎是某種……某種生物的血肉粘粘上去后,又硬生生被撕下,留下的殘穢。
“牽機”看著圓盤上的黑斑,笑著搖了搖頭。
這本是他用來封印“君言”的道具,只要圓盤還黏在“君言”的脖子上,對方就別想長出身體、完全復(fù)原。
可是現(xiàn)在圓盤還在這里,“君言”卻不見了。
“牽機”的臉色倒沒有太多驚訝,反而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衣袂破空的聲音響起,一個人影落在“牽機”的門外。
“如你所料,‘君言’已經(jīng)找到了神的居所?!闭f話的是“百嘗”。
她站在門口,卻不走進去,陽光從她身后照過來,將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壓到“牽機”身上。
“我也有沒料到的事啊。”“牽機”嘆了口氣,“遠道而來的客人,終究還是超出了我的預(yù)想,將這樣一個變數(shù)拉入棋局,結(jié)果就是,現(xiàn)在整盤棋都已經(jīng)超出我的掌控了?!?p> “真是如此嗎?”“百嘗”也嘆了口氣,“你總是如此自負呢?!?p> “牽機”沒有說話,而是微笑著看向自己的友人,因為他知道,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你又怎么能確定,這盤棋曾經(jīng)在你的掌控之中?”
“不在就不在吧,”“牽機”收回目光,輕輕撫著桌面,“我不在乎?!?p> “你確實不在乎,你什么都不在乎。”“百嘗”的聲音高了幾度,有怨懟的味道滲入其中,“你如果真的在乎的話,就不會喪心病狂到想要殺死神!”
聽到這句話,“牽機”才又抬起頭來,看著眼眶發(fā)紅的“百嘗”,表情從驚訝變成苦笑:“你知道啦?”
“百嘗”的雙拳握得緊緊,整個人都忍不住微微發(fā)抖:“她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我還不相信……”
“她?是文思扉嗎?”“牽機”露出一個認可的表情,“看來她比我想的還要有才能啊。不過,這件事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那么大家也都知道了?”
“百嘗”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沉默著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牽機”看著她退開,沒有挽留,也沒有阻攔。
空氣中忽然彌漫著許多灰塵。
桌上的空酒盞自行滾動起來,“啪”的一下摔得粉碎。
“牽機”微微瞇眼,抬頭上望。
在他的目光里,整座木屋忽然四分五裂,陽光從剛剛被五馬分尸的屋頂里漏下來,照亮他清秀的面容。
塵煙四起,但一股奇異的力量讓它們重新安定下來。
不知道什么時候,“牽機”的木屋旁已圍滿了人。
“百嘗”“屠蠻”“慧根”“苦柳”、阿朱、阿碧……幾乎村里所有叫得上名號的人都來了。
當然,也少不了文思扉。
旁人看向“牽機”的眼神,有憤恨,有疑惑,有惋惜,諸情紛雜。
只有文思扉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
清澈得冷漠。
“‘牽機’?!崩淠呐彘L被眾人圍在中間,昂首睥睨著坐在廢墟里的男人,“你可知罪?”
“哦?”“牽機”撓撓頭,滿頭的亂發(fā)變得更亂了,“我有什么罪?”
“老大?!薄巴佬U”突然插了進來,不解地看著這個自己一直追隨的男人,“你之前說要奪權(quán),兄弟們都支持你,畢竟這世上的權(quán)利總是握在強者手里,可是你……你怎么會想要殺死神?”
“慧根”也痛苦地看著“牽機”,想要從他的眼中找出一點點愧疚的影子:“而且你竟然跟古力忽的人合作……他們可是敵人啊!想想史書里記載的那些村子,失去了神的庇佑,被敵人攻破以后,哪一個留下來了?”
“留不下來,就干脆消失,也沒什么不好的?!薄盃繖C”不為所動。
“你!”兩人沒想到會得到這么一個答復(fù),一時氣結(jié),說不出話來。
“現(xiàn)在你們知道這家伙是多么喪心病狂了吧?!卑⒅烀鎺П梢?,眼神中卻有點小興奮。
只要干掉這家伙,就再也沒有誰能威脅扉姐的地位!
古力忽已經(jīng)完蛋了,等扉姐坐穩(wěn)大位,整個世界都將屬于響水村!
屆時,自己在這個世界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小家伙,你的主人都還沒發(fā)話呢,你就急著跳出來做什么?”“牽機”瞥了阿朱一眼,嗤笑一聲,“你以為你們贏定了?”
阿朱冷笑一聲,剛想開口嘲諷,卻感覺嗓子有點緊,發(fā)不出聲音來。
在她對面,“牽機”拿出一個木偶,輕輕將木偶的腦袋擰了下來。
“噗通”一聲,阿朱那顆帶著疑惑表情的漂亮腦袋,也在同一時間掉落在塵埃里。
“阿朱!”阿碧趕過去扶住好友無力癱倒的身體,透過薄薄的衣衫,感覺到她的身體正在變冷。
看到眼前的這一幕,眾人終于回想起,眼前的男人是憑什么成為神佑戰(zhàn)士的首領(lǐng)。
在他的能力面前,實力再強的人,也逃不過“眾生平等”。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對同村人出手。”“牽機”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你們讓開吧?!?p> 說完,他邁步向前。
人群面露惶恐,淅淅索索的,竟真的讓出了一條路來。
“牽機”目不斜視,朝那條人群中的窄路走去。
但,又有一個人跳了出來。
“你別想離開,”“百嘗”張開雙手,攔住“牽機”的去路,“除非踏過我的尸體?!?p> “你別這樣?!薄盃繖C”無奈地笑笑,伸出手去,撩起了“百嘗”一直戴著的兜帽。
兜帽底下,意外的是一張清秀的少女臉龐,一頭長發(fā)銀白似雪,綠色的眼睛好像兩顆翡翠,閃著動人心魄的光。
“我是真要走的,你攔不住我?!薄盃繖C”輕輕撫摸少女的臉頰,“別做無謂的犧牲?!?p> “百嘗”渾身顫抖,卻仍咬著嘴唇,倔強地不退半步。
局面僵持,文思扉卻走了過來:“‘君言’確實如你所料的,進入了神的居所,去攔截他的人,全都被撕成兩半?!?p> “所以啊,你們察覺了、攔住我,也沒有意義,我的計劃已經(jīng)完成了?!薄盃繖C”看著文思扉,眼神誠懇,“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是最好的情況,畢竟在我原來的計劃里,你們都是要死的?,F(xiàn)在只要讓開路,大家就都能活下來,這樣不好嗎?”
“我們不讓開,也未必活不下來。”文思扉的臉上看不到半點懼色,“就好像你的計劃,也未必就已經(jīng)實現(xiàn)。”
“你是說那個外鄉(xiāng)人,那個變數(shù)?!?p> “不錯,他的實力甚至得到了神明大人的認可,有他在,你想借助古力忽的力量殺死神的計劃,不可能實現(xiàn)?!?p> “我承認,他的強大超出了我的預(yù)料?!薄盃繖C”的笑容突然變得狡黠起來,“但你又怎么能確定,他會幫助神明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