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很久沒說話,他于是喚她:
“以琳?怎么了?”
“嗯?沒什么…”駱以琳輕笑一聲,“我在想要不要去找你?!?p> 電話那邊,沈江岳愣神片刻,倏爾驚喜道:
“真的?!你要過來?!”
他的語氣這樣興奮,駱以琳聽得出來,邊將導航的聲音關(guān)了,邊緩緩啟動引擎,向著新目的地去。
“嗯…我在考慮,不知道過去找你好不好,畢竟都是你朋友。”
“他們啊,你不用介意,我剛好跟他們介紹你!”
“那…我看看工作安排,一會兒跟你說?你等我?guī)追昼?,好嗎??p> “嗯。我等你電話!”
其實駱以琳都已經(jīng)在去的路上了,只是這段路她不熟,岔路又多,她怕自己走錯路,才掛斷電話專心開車。
不多會兒,駱以琳一轉(zhuǎn)方向盤下了高速,抬眼看見“云頂收費站”,知道自己沒開錯路,這便過了收費站,跟著導航又開了一段國道,不多會兒,紅綠燈前的路牌上出現(xiàn)了“拓馳馬術(shù)俱樂部度假區(qū)”的字樣。
于是她回撥了沈江岳的電話,秒通。
“過來嗎?”
“嗯…我真的不會打擾你嗎?萬一耽誤你撩別的小姐姐怎么辦?”
“哪兒有什么別的小姐姐!”
“那…我要是到了,可以進嗎,看起來是個很高檔的俱樂部,會不會不讓進?”
說著些話,駱以琳的車已經(jīng)停在了門崗前,車窗搖下,保安職業(yè)性的敬了個禮,還沒說話,便見她立了個手指在唇前,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后指了指車載電話,俏皮的神色可愛至極,中年男人如沐春風,漲紅著臉點點頭,便聽車載電話里道:
“沒那么高端!就是個度假酒店。保安攔你的話,告訴他房號是V1027,龍淵商學院訂的房,沈江岳?!?p> “好噠~”
保安自然聽見了,拿了步話機轉(zhuǎn)身進保安亭里小聲同前臺核實——V開頭的房號,都是度假區(qū)的貴賓房,自帶露臺和溫泉泳池,客人的級別自然不一樣。
得到前臺確認有訪客登記后,保安二話不說,抬桿放行,駱以琳小聲道了聲謝,這便開車進入園區(qū),一邊跟沈江岳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一邊跟著道路邊的LED客房指引往入駐大堂去,不多會兒便停在了大堂前。
門童幫忙取下行李,又接過了鑰匙去停車,駱以琳便拉著行李進了大堂,一抬眼,正看見沈江岳在行政水吧的沙發(fā)上坐著,背對著她,靠在椅背上很是疲憊的樣子。
雖然嶺南的1月已然是春天的氣候,但夜風還是偏涼,見沈江岳獨自在偌大的沙發(fā)上坐著,駱以琳又想起了前幾日的那通電話。
不住心疼。
電話一直沒斷,駱以琳于是問道:
“誒,你真的希望我過去找你嗎?”
“真的。”他道,沉默片刻,又沉聲道,“我想你,如果你不過來,我明天就回去。”
“那…你回頭看看?”
沈江岳聞言,背影一怔,站起來將信將疑的轉(zhuǎn)過身,目光在觸見她身影的片刻,猛然收縮——她就站在那里,一字領(lǐng)露肩的黑色絲絨上衣,灰色針織短裙,身旁立著一只隨身行李箱,盈盈的朝他笑著。
短暫的愣神之后,他大步到她跟前,伸手便將她摟進懷里,這樣緊的,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他身上有很重的酒氣,聞起來就知道喝了不少。
“喝了酒還在這里吹風,不怕感冒?”
“要是感冒了,剛好喊你來照顧我。”
“想得美,才不管你?!?p> 他知道她說的是反話,不然也不可能現(xiàn)在就出現(xiàn)在他跟前。
“今天很開心?喝這么多酒…”
“不開心,借酒消愁?!?p> “消愁?什么愁把你難成這樣?”
凝著她,他的眼底里只有要將她融化的溫柔,半晌,深情道:
“相思之愁。不過現(xiàn)在不愁了?!?p> 語畢,他垂首輕吻在她唇上,頃刻間便升溫發(fā)酵,不自持的演化成忘我的深吻,纏綿訴說著他的幾近深入骨髓的想念,溫柔至極。
若不是聽見有人喊他,他大概都不想放開她。
可雖說是放開她了,眸光卻還停留在她漲紅的雙頰上,滿眼溫存。
她只覺得雙頰燒的發(fā)燙,自然不好意思抬眼看來人,躲在她懷里,便聽喊他的人近到了跟前,大咧咧道:
“果真是你啊,沈少,我以為自己看錯了呢!你不是跟班長…”
話沒說完,男人的同胞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軟肋,他適時收住了話音,目光瞥見小鳥依人般偎在沈江岳懷里的姑娘——是個陌生的面孔,之前從不曾見過,自然也不是他們?nèi)缁ㄋ朴竦拿琅嚅L簡熙媛。
簡熙媛已經(jīng)是班里公認的大美女了,而此刻沈江岳像寶貝一樣擁在懷里的這一位,無論是顏值還是身材,都與簡熙媛有的比,甚至如果非要選一個人站隊,那他們還是會倒戈沈江岳懷里這一位,因為她難能可貴不是網(wǎng)紅臉,而是那種幾乎已經(jīng)滅絕了的純天然無雕琢,微調(diào)都沒做過的天生麗質(zhì)。
見三人呆若木雞的一臉懵逼,沈江岳于是道:
“介紹一下,這三位是我同學?!?p> 同學兩個字一筆帶過,他這是沒打算讓他們在她心里留下姓名。
駱以琳道了聲“你們好”,三個男人才醒過神來,下意識會了聲好,不約而同的在自己身上摸起來,片刻后,領(lǐng)頭那位尷尬一笑:
“不好意思,同學聚會也沒帶名片,下次補上?!?p> 他身邊那個更為機靈,上前一步遞手機:
“同不好意思,我也沒帶名片,要么加個微信好友吧,我傳給你。”
另外兩人見狀,驚呼失策,紛紛譴責他太雞賊之時,卻見沈江岳一把將他的手機按下去,道:
“加什么好友,我未婚妻你也下手,節(jié)操擱家里忘帶了是吧?”
未婚妻三個字說出來,那三人皆是一愣,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還是領(lǐng)頭那一位:
“不是…沈少,未婚妻?真的啊?”
“不然呢?騙你有錢收?”
“你不是說沒有女朋友嗎?不誠實??!你小子不誠實!”說著,他又向駱以琳道:
“弟妹,這小子跟我們這兒說沒有女朋友的,不老實,你可留個心眼??!”
駱以琳也很給面子,明明知道是拿她開心呢,卻還是嘟起嘴抬眼看他,一副要他給個說法的樣子。他低頭看她,正對上這個別扭的小眼神,趕緊摟了摟她肩膀:
“未婚妻和女朋友,能一樣嗎?我是沒有女朋友,但是有未婚妻。明天大家就都知道了,???”
她聞言,嘴角勾起笑容,點點頭,便聽那男人又道:
“明天…對啊,明天早上騎馬去草場,中午野餐,弟妹一起嗎?”
駱以琳沒答話,沈江岳卻開口了:
“去啊,當然去?!?p> “那…是跟老嚴他們家的家屬團坐車,還是騎馬?”
沈江岳于是看向她,如果她說不會騎,他就陪她坐車。
可是出乎意料的,她卻答道:
“騎馬。好久沒騎了,過過癮。”
沈江岳卻有些驚訝,他倒還真不知道她會騎馬。
“呦,弟妹可以啊。那明天可得起個早。我們也就不打擾你們寶貴的二人世界,明天有的是時間,早點兒休息吧?!?p> 這樣說著,三人便道了晚安先行離開,走了幾步,話最多的那人又補了句:
“明天的行程還挺滿的,您二位今晚可悠著點兒,雖然小別勝新婚什么的,明天缺席…也能理解。”
“趕緊滾蛋!”
待三人離開,沈江岳拿過駱以琳的行李,領(lǐng)著她往前臺去重新開了個房間V1039,雖說當下駱以琳很是疑惑,但也沒有直接說出來,進了房間才問他道:
“你不是有一個房間了嗎?為什么要再開一個?”
沈江岳聞言,眉頭微微蹙起,半晌,嘆了口氣,徑自在床邊坐下,將她拉過跟前側(cè)坐在自己腿上,神色無辜凄楚至極:
“這個事兒吧,還得請夫人無論如何不吝相助?!?p> 她卻嘟起嘴來,食指在他額前重重一戳:
“滾蛋,誰是你夫人。不是沒女朋友嗎?叫我來干嘛?我就不該來,耽誤你撩小姐姐的正事了!”
沈江岳聞言暗呼不好,剛才以為是玩笑,但現(xiàn)在看來她是上心了。
可是沒有女朋友這話他確實說過,都是成年人了,否認自己有女朋友的動機就那么幾個,大家心知肚明,找什么借口如何解釋,只怕都是欲蓋彌彰,終究徒勞。
下意識的,他手中將她摟得更緊,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像無論說什么都只會讓她更傷心,也就只好將前額抵在她肩膀上,不發(fā)一語,無措中便聽她問道:
“不打算說點什么?隨便找個理由騙我,安慰我都行啊?!?p> 這句話冰冷冷的,好像沒有溫度,沈江岳只覺得胸腔里驟疼,試探著抬手敷上她發(fā)頂,讓她垂下頭來與他前額相抵,輕嘆一聲,道:
“你那么聰明,我說什么能騙的到你?況且,我也不想騙你。你如果怪我,想怎么罵我都行,我就在這里讓你罵,讓你出氣,但是…”
但是不要離開他。
可是這幾個字,他說不出口。
又是半晌沉默,她坐直身子看著他,片刻后,伸出雙臂摟住了他的脖子,整個人撲在他肩上,沉聲道:
“其實海哥跟我說了,關(guān)于這個商學院的事,授課交流分享什么的都是其次,重要的是拓展交際圈,輻射出去自己的人脈。”
“他為什么會跟你說這些?”
“因為…上次你離開之后,我們的交流越來越少,我很害怕,沒有安全感,海哥和冉冉一直在開導我,讓我想開些。”
聽她說沒有安全感,說她害怕,他不禁自責,抬手輕撫她的發(fā)頂和后背,柔聲說抱歉,而后問道:
“這才是你搬回家住的真正理由,對嗎?”
駱以琳點點頭,依舊保持著趴在他肩頭的姿勢,繼續(xù)說著:
“我知道依賴是一種慣性,如果有一天這種依賴突然消失,那整個世界都像崩塌了一樣,我害怕這種感覺,更不想每天自己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間里無盡的等待,甚至不知道等來的會不會是你回來。”
話到這里,她的嗓音倏爾有些哽咽,不及他安慰,又道:
“其實我明白的,一開始要融進一個圈子,沒有負擔永遠是最輕松的,這樣你就有收獲更多資源的可能性,我不怪你。你會說這樣的話,想必是這里有你需要的資源,所以…如果我真的成為了你的負擔,我可以離開。”
“說什么呢…你現(xiàn)在離開,明天我怎么跟他們說?”
“你可以說我太任性,我不理解你,半夜跟你吵架,自己回去了,說什么都行…”
“以琳…”
“我說過的,都是成年人了,分分合合很正常,你真的不用非得逼自己為那么幾個夜晚負責?!?p> “說完了嗎?”
“沒有。我覺得你跟我在一起的決定太沖動,也許你真的該好好想一想?!?p> “想什么?”
“想想我到底是不是你真正需要的那個人。對你有用的資源和機會,我一樣都給不到,我不想耽誤你,更不想拖累你。”
沉吟片刻,沈江岳突然輕笑出聲,問道:
“我哥是不是找過你?”
這個問題卻把駱以琳問懵了,錯愕半晌:
“你哥為什么要找我?不過你為什么這么問?”
沈江岳搖搖頭,輕嘆了聲沒事——她今日說的這些話,同上次回家時,他哥跟他說的一模一樣,那時他哥還說,如果不是因為是一家人,血濃于水,他才懶得管他。
“還想說什么?”他問道,見她沉默,便自問自答道:
“你若說完了,就輪到我發(fā)表觀點了。”
奇怪,小兩口的談心,怎么搞得跟辯論賽一樣。
“對,你猜對了,這里確實有我要的機會。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項目嗎?那家企業(yè)的大小姐,就在這個商學院里,是我同學。”
“就是圣誕那天,你發(fā)在朋友圈里那位?”
沈江岳眉頭一挑,這么久以來,她從沒問過那張照片的事,所以他滿以為她沒看見,每每想起都暗自慶幸,原來她看見了。
“對啊…你看,我就說我的以琳那么聰明,說什么都不可能騙過你?!闭f著,他憐惜的撫摸著她的后腦,繼續(xù)道:“我哥希望在這個項目有結(jié)論之前,讓我跟她保持好關(guān)系,最好這段關(guān)系能成為拿下這個項目的籌碼,而且是決勝籌碼。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駱以琳點點頭,商業(yè)聯(lián)姻,她懂。
“所以那張照片什么都不能證明,那天我跟所有同學都有合影,你在我手機的相冊里看見了的,可是我只發(fā)了那一張,我不是在宣告什么,就只是討好。后來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就刪了。你知道嗎,如果是以前,要我為了某種利益去保持一段曖昧關(guān)系,我會堅持一下,如果這段關(guān)系比較舒服,我可能還會樂在其中,可是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了…”
其實這個轉(zhuǎn)變,沈江岳自己都很不能理解,他居然開始排斥,甚至反感這種獻媚和遷就。
“那…這個項目是不是拿不到了?你不會覺得可惜嗎?”
聽見她問,他沉吟片刻才答:
“其實之前是覺得可惜,覺得不甘心??墒悄峭砀愦蛄穗娫捴螅一砣婚_朗了。項目回執(zhí)說的對,我們標書上的方案確實不夠成熟,既然如此,與其揠苗助長一般,冒著把缺陷暴露在市場面前的風險,去螳臂當車,不如沉淀下來,用更多的時間讓它成熟起來?!?p> “可是…你不害怕嗎?”
“害怕什么?”他問,卻又自問自答道,“不怕。你說得對,未萊科技還年輕,我也還年輕,有你陪著我,我沒什么好怕的。”
覆在他背上的她的手掌不住握緊了,他自是能感覺到,輕輕拍撫著她的背,沉聲道:
“你今晚說的這些話,我哥都說過,他還說,如果不是因為兄弟親情,他才懶得管我。那么你呢,以琳,你跟我說這些是因為什么?”
聽見他問,她咬唇不做回答,只是用雙臂將他的脖子摟的更緊。
這已經(jīng)是她的回答了。
“沒關(guān)系,不用說出來,我知道。如果說,在今晚之前,我還會把你放在利益天秤上去衡量的話,那么從此刻起,這一輩子,以琳,我身邊只可能是你,也只能是你。”
話音落下,他只覺得脖頸上墜下兩滴溫熱的液體,她柔嫩的指尖慌忙去抹,趁著她手臂松開,他將她的身體扶起來,讓她坐直在他腿上,而后他看見了兩只噙滿淚水的眸子。
在與他對視之后,她又別過臉去,淚珠簌簌的掉落下來。
“怎么了?”他問她,相處這么久,他最多是見她眼中盈盈有淚光閃動,從沒見她這般落淚。
可是聽見他問,她也只是咬著唇搖頭,想想她方才說的那些話,沈江岳隱約有了答案:
“為什么給自己那么大壓力?”
“我…我不想被別人說只會依靠你,我想變得更好,能站在你身邊…”
“你很好,以琳,比那些只會花家里錢,吃喝玩樂的大小姐們,你不知強多少倍。”
她又搖了搖頭,抽泣著回答他:
“我不知道還能做點什么…工作上也是,這次的招標,我覺得我們會落選。”
“為什么?”
“價格吧,沒有優(yōu)勢。所以我想把價格再壓一壓,可是本來之前說有空間可以談的,突然間就不愿意讓步了,所有合作方都不再接受協(xié)商了。”
沈江岳只覺得這個情形莫名熟悉,這兩天他被家里的項目逼的不勝其煩,未萊科技的市場部那邊又一直在就某個項目討價還價,他不勝其煩,索性大手一揮:不再讓價!
該不會…
“以琳,你那個項目,是不是跟全息投影有關(guān)?要做一套真車大小的全息投影,包括動畫內(nèi)容。需要采購全套設(shè)備,動畫定制,以及后期維護調(diào)整?”
駱以琳一怔,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你怎么知道!”
“那個30秒的概念動畫,是未萊科技做的。未萊科技一直在開發(fā)數(shù)碼投影技術(shù),全息投影包括在內(nèi)。你要的技術(shù),除了那些一線老牌公司能做,可以吃下這個單的,只有我們?!?p> 不僅如此,沈家非常重視的那個項目里,未萊科技負責智能座艙部分的技術(shù)支持,在設(shè)計的時候,借鑒了一部分這套動畫里提出的理念,因為害怕被人指責是抄襲,產(chǎn)品部門只參考了一部分基礎(chǔ)設(shè)計…
想到這里,沈江岳忽然有了一個更大膽的猜測。
“以琳,你的策劃案,可以給我看看嗎?”
“干嘛?你想做什么?”問完這句話,她醒悟到他的用意,搖頭道:
“不要!我不要你幫我!”
“我不僅僅是在幫你,也可能你能幫我!…不,也許我們可以互惠互利?!?p> “怎么說?”
“我想…我們在爭取的,好像是同一個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