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拂過臉頰,撫綠了和州。我悠然自得地走在和州的小巷子里,兩邊高高低低、參差不齊的老房子在陽光中寂寞著,似乎在獨自回味屬于它們的陳年往事。
余光瞟到一間破舊而又不太起眼的小屋子,一塊飽經(jīng)風霜的石碑矗立在門口。我走了過去,撫摸著石碑上那斑駁的字跡,仔仔細細地念了出來:“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我心頭一動,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詩豪”——劉禹錫的《陋室銘》嗎?難道這就是夢得先生的故居?懷著強烈的好奇心,我朝著那破舊的小木屋慢慢走去。
邁上長有苔蘚的臺階,就像踩在一層碧綠的軟毯之上。我輕輕地叩了叩門,豎耳傾聽,門內(nèi)竟然傳來縷縷琴音,亦揚亦挫,婉轉(zhuǎn)深沉而不失激越剛毅。這早已廢置的小屋,如今是誰居住于此呢?
推門而入,屋內(nèi),一個鬢角已有些許斑白,衣著樸素的中年男子,正用他削瘦的手,如癡如醉地撫著一把素琴。琴音如訴,讓我感覺到春風夏雨秋葉冬雪如絲絲細流般淌過了心田。
弦斷,先生起,我連忙拱手作揖,恭敬地說:“敝人周敦頤,途經(jīng)此地,冒昧打擾。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坐!”那中年男子隨手拿起一本佛經(jīng),一邊翻閱,一邊笑道:“此乃我劉二十八的棲身之所,你說我是誰?”
“夢得先生?久仰大名,今日相見,三生有幸!”我按捺住自己因為不期而遇而生出的小激動,環(huán)視這間僅能容下一床一桌一椅的小屋,感嘆道,“先生家中空空如洗,實乃‘以道充為貴,身安為富’的君子也?!?p> “說來慚愧?!眽舻孟壬鎏扉L嘆,“我22歲就進士及第,為監(jiān)察御史,前途本是一片光明,可被讒言所害,一路被貶,‘巴山楚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吶。也罷!也罷!‘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這樣的生活,自有一份逍遙自在。”
“夢得先生,您欲如陶潛老先生一樣歸隱田園,享受怡然自得的雅致生活嗎?”
此時的劉夢得,仰頭望向那爬滿綠草的窗戶外,滿懷著憧憬說:“‘楊柳青青江水平,人在歷陽心在京’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得蒙恩赦,奉詔回京,革新變法。我大唐會千秋萬代,繁榮昌盛!”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生的古仁人之心著實讓晚輩欽佩!今日先生雖身處陋室,但憑先生的才情,定然有大鵬展翅的那一天?!蓖@位兩百多年前就聞名京都的大才子,其實,我早就知道他一生輾轉(zhuǎn)奔波于仕途,雖歷經(jīng)艱辛卻不改初心。他每一個地方,老百姓都“因禍得福”,因為他深入民眾,體察民情,勤廉守政,力行教育。
夢得先生朗聲大笑,揮墨疾書:“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惫橇﹀賱牛裰匦蹨?。
是??!美好的德行,對于一個人來說,彌足珍貴,君子當“以名節(jié)自砥礪”。想起被我問罪的那個管米的倉管,因貪心而辱沒了自己的名節(jié),是做不成君子的。真正的君子,會格外珍惜自己的羽毛,出淤泥而不染,中通外直,香遠益清,亭亭凈植。不論是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他們都會把兼濟天下作為自己生命的永遠追求。
夢得先生的琴音再度響起,猶如山泉從幽谷中蜿蜒而來。我悄悄地掩門退下,在琴音深處,我已經(jīng)尋找到了精神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