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南謹(jǐn)行回了宮,鳳明澤帶著鳳離回了將軍府。府中的下人見他帶了個瘦弱的小姑娘回來,也不多問,只按照吩咐為鳳離安排了個臨時的住處,又上了膳食。
鳳清江還在京郊大營巡視沒有回來,將軍夫人吳玉清得知他帶了人回來,遣人來問了句,他隨口敷衍了過去。近些年吳玉清為了女兒的事情憂思郁結(jié),他怕貿(mào)然把人帶過去會出事,還是等鳳清江回來比較好,起碼吳玉清暈過去也有人安慰。
晚上鳳清江一到家就知道兒子把人帶回來了,連飯都沒吃就過來看鳳離。第一眼見到他就怔住了,眼前的女孩子看上去才十歲出頭,瘦弱得像個紙片人,跟他印象里那個雪團(tuán)子一樣的女兒有很大差別,可那雙眼睛真的很像,大大的像是會說話一樣。只是他的女兒那個時候會抱著他用軟萌的聲音跟他撒嬌,現(xiàn)在的這個孩子眼里沒有半點情緒,似乎他只是個陌生人。
他的心驀的酸澀得要命,伸手摸摸鳳離的腦袋,道:“路上辛苦了?!?p> 他的語氣略有些僵硬,鳳離卻聽出了那一絲的憐惜,心顫抖了一下,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現(xiàn)實里她爸爸的模樣,可她的爸爸從未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更沒有摸過她的頭。她不禁不知所措,呆愣的站在那里沒有回應(yīng)。
鳳明澤忙道:“爹,要不你先去用膳吧。等會兒我們一起去娘那里?!?p> “不用,我們現(xiàn)在過去,我出門之前跟你娘說了晚上會回,她肯定在等我?!兵P清江牽起鳳離的手,道:“別怕,無論你是不是我的孩子,我以后都會照顧你的?!?p> 鳳離垂眼看著他的手,那雙手上全是繭子,硬硬的摸著并不舒服,可是卻出奇的溫暖,連她這不知冷熱的皮膚都能感受到那份溫度,直達(dá)心底。
若是,若是當(dāng)初有這么一雙手牽著她,她何至于在痛苦中掙扎這么多年??!
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就這么流淚了,直到鳳清江慌亂的道:“怎么了?別哭,別哭,是不是不喜歡我牽著你?那我不牽,等你愿意的時候我再牽······”他的話止住了,因為鳳離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笑著對他說:“謝謝!”
他不知道鳳離為什么要說謝謝,可一看到她帶著眼淚的笑容,心都快化了,哪里還會想這么多,只連連點頭,傻傻的笑著。直到這一刻,他才終于確信,眼前的就是自己苦尋了十年的女兒,是那個自己愿意付出一切去保護(hù)的女兒。
鳳明澤牽起鳳離的另一只手,道:“走吧,我們?nèi)フ夷镉H。”
“好?!兵P離沒有多說。她忽然覺得,這個夢也并不只是無聊。
吳玉清果然正在等著鳳清江過來用膳,卻沒想到鳳明澤也帶了人過來,忙叫人又添置了兩副碗筷。
鳳清江擺擺手,道:“夫人,我想跟你說件事?!?p> “有什么事等吃了飯再說也行啊?!眳怯袂逦⑽⑿Φ馈?p> 鳳明澤往前一步道:“娘,這件事很重要?!?p> 他嚴(yán)肅的樣子讓吳玉清有些疑惑,不待她發(fā)問,鳳清江已將鳳離輕輕推到她面前,道:“她叫鳳離?!?p> 吳玉清打量著鳳離,漸漸的有些手腳發(fā)軟,又不敢相信,喃喃道:“我是不是在做夢?怎么看著那么像甜兒?”甜兒是鳳離憂的小名。
鳳離聽著卻一震,她的小名也叫甜兒,這是她外婆給她取的,說她笑起來能甜死人。眼前的吳玉清就是她媽媽的模樣,可是名字不同。
這個夢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還在思索著夢境與現(xiàn)實之間的關(guān)系,吳玉清突然喊道:“夏嬤嬤,你進(jìn)來一下?!?p> 夏嬤嬤是她的奶娘,當(dāng)年她女兒出生直到被拐,夏嬤嬤都一直在幫忙照顧孩子。
夏嬤嬤聽到她的喊聲,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急忙進(jìn)來道:“夫人,出什么事了?”
吳玉清顫抖著說道:“帶這個孩子進(jìn)去檢查一下,看她后腰上是不是有個蝴蝶刺青?!?p> 鳳離不禁睜大眼,不會這么巧吧?難道是自己現(xiàn)實里沒有親人緣,所以潛意識想在夢里把這份遺憾補(bǔ)起來?
夏嬤嬤帶著鳳離剛要走進(jìn)內(nèi)室,吳玉清又道:“罷了,我要親自看。”
三人進(jìn)了內(nèi)室,吳玉清道:“孩子,把衣服脫了。”
鳳離猶豫了一下,依言脫去外衣。夏嬤嬤掀開她的衣服,那個藍(lán)色的蝴蝶刺青赫然醒目。
吳玉清驀然發(fā)出一聲嗚咽,一把抱住鳳離,大哭道:“我的孩子,娘親終于找到你了。娘親這些年吃不好睡不好,就怕那些天殺的傷了你,娘親每天晚上一閉眼就看到你站在娘親面前哭著說你快要死了,說那些人打你罵你,不給你飯吃,還要殺你,娘親的心都要碎了······我的孩子啊,你可讓娘親好找啊!我苦命的兒啊······”她哭著哭著竟暈了過去。
外面的鳳清江和鳳明澤聽到動靜,立刻沖了進(jìn)來,見鳳離只著里衣,正掐著吳玉清的人中。鳳明澤忙拿起外衣替鳳離披上,鳳清江則將吳玉清抱上了床,又讓人去叫郎中。
待到鳳離將衣服穿好,鳳清江吩咐人找來管家,道:“你去告知府中人,就說小姐找到了,然后安排個院子,記住,院子里的擺設(shè)不可馬虎,再安排幾個貼心的人去伺候小姐?!?p> 管家聽說小姐找著了,立刻歡喜的道:“是,屬下這就去辦?!闭f完一陣風(fēng)似的跑了。
這邊郎中也到了,替吳玉清把了脈,道:“夫人是情緒過于激動才暈了過去,不妨事。我開幾帖藥讓夫人服下就沒事了。”
鳳明澤忙道謝,讓下人領(lǐng)著郎中開藥去了。鳳離坐在床邊,看著眼前那張熟悉的臉,心里說不出來的感覺。夢外她從未得到過媽媽的半分愛,夢里這個頂著她媽媽臉孔的女人卻完全相反。這個夢到底是想說什么呢?
鳳清江道:“甜兒,餓不餓?”
鳳離搖搖頭,她吃東西只是不想顯得另類,沒有人知道她對饑餓是沒有感覺的。
“不餓就好,不餓就好。”鳳清江立刻笑了。
他那樣子有點憨憨的,雖然他長相威武,樣貌不差,但配上那個憨憨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好玩。鳳離忍不住笑了。
見她笑了,原本想提醒自己爹爹不要這樣一副傻樣的盯著鳳離的鳳明澤也不提醒了,只笑道:“如今咱們一家團(tuán)圓,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改天要好好的辦場宴會公告天下才行。”
“對對對,還是你想得周到。以后甜兒就是我鳳家的大小姐了,不能讓人看輕了去?!?p> 鳳離遲疑道:“我有個問題?!彼X得有什么事還是先說明的好,因為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會有家人愛護(hù)。
“什么問題?”
“就是關(guān)于這個刺青?!兵P離瞥了一眼吳玉清,道,“其實那里原本是一塊紅色的胎記,是我母親說那胎記太丑了,就讓人給我弄成了這個藍(lán)色的蝴蝶刺青,說這樣好看,以后我也不用為難看的胎記自卑?!彼A艘幌?,又道:“我不知道你家甜兒的刺青是怎么來的,說不定我真不是你家孩子?!?p> “不,你就是。”夏嬤嬤盯著鳳離,一字一句的道。
“這不一定······”
“甜兒身上的刺青就是這么來的,而且是我親自看著人家刺的。當(dāng)時你還哭鬧了很久。”這話是不知何時醒轉(zhuǎn)的吳玉清說的。她坐起身,鳳清江忙過去扶住她。吳玉清半倚在他身上,看著鳳離又哭了:“你從小最怕疼了,磕破個皮都要哭好久,那次給你弄刺青的時候,因為你哭鬧得太厲害,你爹還跟我大吵了一架,說我狠心。可我想著,將來你要是嫁了人,你夫君說不定會嫌那塊胎記不好看,跟你生了嫌隙。與其讓你將來出問題,不如早點解決。”她再也忍不住,又抱住了鳳離,哭道:“你當(dāng)時是不是很恨娘親?不然怎么會把這件事情記得這么牢?可娘親是為了你好啊,娘親當(dāng)時看著你疼,心里也疼得跟針扎一樣。要知道你后來會丟,娘親說什么都要護(hù)住你,不讓你哭,就讓你高高興興的過著。甜兒,娘親對不起你,娘親錯了,是娘親對不起你??!”
眼見吳玉清又要哭暈過去,鳳離狠不下心來,只好道:“不是我記得,是我媽······柳茜茜告訴我的?!?p> “柳茜茜是誰?”鳳清江問道。
鳳明澤忙答道:“爹,妹妹說是她爹娘的名字,我尋思這或許就是拐走妹妹的人,要想找到當(dāng)年的人販子,咱們就要先找到陳立和柳茜茜?!?p> “你說得對,明天我就安排人去找?!?p> 夏嬤嬤忽然道:“將軍,夫人,有件事老奴覺得奇怪,小姐身上這刺青的事情只有咱們和府上的人知道,這柳茜茜又怎么會知道呢?”
“你是說,府中有內(nèi)賊?”鳳清江一凜。
鳳明澤也道:“嬤嬤說得有理,當(dāng)年妹妹丟得蹊蹺,這大街上這么多孩子,怎么偏偏將妹妹帶走了呢?這些年我們只顧著找人,從未細(xì)想,如今看來,怕是有人早就看中了妹妹,才趁著看花燈的時候?qū)⑺ё吡??!?p> 吳玉清一拍床沿:“必須查,那天殺的害得我們骨肉分離十年,不找到他將他碎尸萬段,難消我心頭之恨,難補(bǔ)我家甜兒這十年吃的苦受的罪??纯刺饍海伎旒绑橇?,卻還像個十歲的孩子,可真是······”說著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鳳離暗暗嘆了口氣,這吳玉清變臉變得真夠快的,前腳豪氣萬丈的要打要殺,后腳又哭得哀哀戚戚的。這樣大起大落的情緒是很容易導(dǎo)致身體出現(xiàn)問題的。她想著應(yīng)該要轉(zhuǎn)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便道:“我餓了,想吃東西?!?p> 她這句話一出,幾人立刻反應(yīng)過來,吳玉清忙道:“是是,娘親糊涂了,夏嬤嬤,外面的飯菜都涼了吧,快點讓人去換了,讓廚房多做點,讓小姐多補(bǔ)補(bǔ)?!?p> 夏嬤嬤笑著領(lǐng)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