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藥膏的香味很淡,湊近了聞,有股清新的花香。
他抹了一點在靈夏的手指上,盯著那陰森森的注視,終于忍不住,輕咳了一聲,道:“昨日……其實是你誤會了?!?p> “?”
靈夏看著他,以為他要說昨晚的事情。
結(jié)果離凝書似乎并沒有發(fā)現(xiàn),昨晚她其實是醒著的。眼神飄忽了兩下,說道:“我并非是……想娶你?!?p> “!”
靈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當(dāng)年,尤凝不止說過一次,往后要同她一直在一起。
不想娶她?
那想娶誰?
就是怕她糾纏,才作出假死的這件事來嗎?
離凝書只覺得身旁的冷風(fēng),刮得更加凍人了,不明白自己哪里說錯了話,是表態(tài)還不夠堅決么?
他坐直了身子,一臉認(rèn)真道:“其,其實我也只是聽那書鋪老板說的有趣,想同你開個玩笑……”
開?玩?笑?!
“……罷了?!彪x凝書不敢繼續(xù)說了,為什么她的眼神越來越恐怖?
他垂下了眼眸,才躲開靈夏的視線,耳旁便傳來一聲冷笑,“呵?!?p> “……”
靈夏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我還不稀罕呢!”
*
她這火藥味都快從齒縫里炸出來了,自然不想繼續(xù)呆在院子里與人獨處。
壓著一肚子火,去了街上。
逛了大半圈之后,在路口碰到了林老大,他也正巧出來買東西,見到了靈夏,打了聲招呼。
隨后忍不住八卦道:“我聽娘說,你拒絕了賴公子的親事?”
靈夏正悶著火,想起賴柏広這人,心里更是不爽了。
“我不喜歡那公子哥,他都不聽人說話的?!?p> “我也不喜歡!”林老大跟找到了知音似的,開口嘀咕道:“你說我娘是怎么想的?就賴柏広那人,又好色又傲慢,在他眼里就沒有尊重人這個概念,什么事情都得以他為優(yōu)先的,嫁過去怎么可能好呢?”
靈夏說道:“我倒不是因為這個……”
“反正你不喜歡他是對的,他就不是個值得人喜歡的。”
“……”
靈夏沉默片刻,說道:“你對賴柏広的意見很大?”
“超級討厭?!?p> 兩人來到一家糖鋪前,正在說話的林老大頓了頓,抬頭道:“我去里頭買個糖……”
“嗯嗯?!膘`夏正想說那她先走了,余光瞥見一個人影忽然蹲了下去,那動作幅度太大,還撞了幾顆糖下來。
掌柜的走過去想問問那姑娘,誰知那綠衫姑娘單手舉在臉側(cè),拼命朝他比“噓”。
“姑娘,你這是……”
“別說話!別說話!”
靈夏:“……”
她也是萬萬沒想到,雨夢沒有離開,這會兒還在這里逛糖鋪。
想起昨日里兩人的對話,她便該猜到雨夢是知道真相的,只不過那會兒沖擊太大,全然沒有去仔細(xì)想罷了。
這會兒功夫氣在頭上,腦子竟然也越發(fā)的靈光。
所以三年前那場大火的情況,雨夢根本就是知道的,甚至,她連尤凝的真實身份也知道。
難怪每一次,雨夢的反應(yīng)都那么奇怪……
“呵?!?p> 靈夏又冷笑了一聲,目光冰冷地看著雨夢的方向,抬腳進(jìn)了糖鋪。
林老大沒想她也進(jìn)來了,說道:“你也要買嗎?”
“是啊?!膘`夏的聲音冷颼颼的,“最近受了太多氣了,想吃點甜的?!?p> 雨夢聽著靈夏的聲音,沒想到這人竟然一大早就起身了,她還以為按照昨日那迷香的料,她起碼得昏睡到下午呢。
好在靈夏不知道她在這里,先前跟靈夏通信的時候,她還在京都里,跟她說自己近日一直在簡雄山那邊干活來著。
可是……
她偷偷回頭看了一眼,心想:怎么還不走呢?
林老大要買的糖很多,等他都差不多挑完的時候,扭頭看靈夏,竟是還在挑選。
“找不到你要買的嗎?”林老大走過去,想幫她一下。
就看靈夏笑了笑,道:“我沒看到想要的?!?p> 林老大瞄了一眼這一排的糖,說道:“那或許是在另一排吧,走,我們過去看看?!?p> 這店鋪的中央有一張矮桌,上面放著各種各樣紙包的糖,堆成一座小山,大概有人的腰那么高。
雨夢眼看著靈夏走過來,一邊蹲著身子,一邊繞著那桌子,朝另一個方向走。
她那動作實在太奇特,半個店里的人都在瞧她了。
但雨夢此刻還只緊張地看著靈夏。
“啊……”靈夏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往回走,嚇得雨夢也連忙邁著小碎步后退。
她這個動作也是高難度,往后的時候還不小心,踩到了一顆摔在地上的糖,差點摔了下去。
堪堪穩(wěn)住身子,才看到靈夏來到方才那糖酥面前,說道:“我忘了,我要買的是這個?!?p> 林老大看著她,愣了一會兒,笑道:“找到了就好?!?p> “說來我上回,也是跟林大娘說的有些不愉快,不如我同你一起會林府吧,還能同她賠個不是?!?p> 林老大走向柜臺,跟她擺擺手道:“你不用放在心上,這事兒本就是我娘做的不對,她給你介紹那人若是真成了,我這心里才放不下呢。
再者說了,婚嫁這種事,哪能生拉硬湊呢?若是你自己喜歡,叫我們牽線搭橋,給你相看個兩三,那才叫做一樁美事?!?p> 靈夏笑了笑,道:“還是林大哥體貼。”
兩人說著出了糖鋪,靈夏也不再去看雨夢如何,只對此說道:“我知道林大娘,也是心疼我。只是這美意……”
“沒事?!绷掷洗笳f著笑了下,道:“其實我實話同你說吧,她老人家多少也是有私心的,這說成了她自然覺得好,說不成,也不會怪你?!?p> 來到了林府,林老太今日似乎是要出門了。
府里的人正收拾著行李,遠(yuǎn)遠(yuǎn)看到林老大,上前說道:“買個糖你都能買那么久?”
靈夏站在旁邊,笑著說道:“林大娘?!?p> 林老太看了她一眼,略有些傲氣地說道:“你來做什么?不嫌我老太婆,多管閑事么?”
靈夏笑了笑,把手里的那包糖酥遞過去,說道:“這不是,來同您賠禮道歉了?!?p> “哼!”
林老大在旁邊看不下去,說道:“娘,本就是你做的不對,你還這樣對人家?”
林亦寒瞪了一眼自家兒子,說道:“我哪做的不好了?那可是賴家的親事,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
她瞥了靈夏一眼,多少有點厭她不開竅,道:“靈夏年紀(jì)也不小了,我給她說個媒又怎么了?合著就我一個是壞人,是我不對唄!”
“嗯?!膘`夏笑道,“您這不也知道嗎?”
她這一聲把林亦寒氣得不輕,連著深呼吸兩口氣,才說道:“日后我可再也不替你做媒了!”
老太太傲嬌地轉(zhuǎn)身,懷里揣著靈夏那包糖,跑回屋里去繼續(xù)收拾行李了。
“不過……”靈夏看著滿院子大包小包,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
“賴府?!?p> 靈夏:“……”
一陣沉默后,她拍拍林老大的肩膀,道:“一路順風(fēng)?!?p> *
靈夏又在河邊呆了一會兒。
風(fēng)吹在身上,好不容易覺得清醒了一些,等回過神來,日頭已經(jīng)掛在正中央了。
她雖然氣,但也沒想把大小姐餓死,提著籃子便回去了。
剛走到木屋門口,想推門進(jìn)去。
便聽到里面,傳來了人聲,“你把靈夏嚇跑了?”
是雨夢的聲音。
靈夏的手停頓在門口,沒有繼續(xù)推了,她思稱了一下,側(cè)過身子,靠在了門旁,聽里頭說話。
“嗯……”離凝書的聲音有些苦惱,說道:“她出去的時候,感覺好生氣的樣子。怎么辦?我從未見她發(fā)那么大火。”
“要我說,就是她平日里太好哄了,才會叫你覺得,怎么都可以哄回來!”
“我知道錯了?!?p> “你沒事跟她說那種話做什么?”
“我哪知道她會這么大反應(yīng)啊……”離凝書懊悔地說道:“早知道就不提了?!?p> 屋內(nèi)兩人一陣嘆氣。
靈夏兩手交疊拎著藍(lán)框,低頭略有幾分失落。
大小姐回來了……她應(yīng)當(dāng)高興的。
可是知道對方這么多年來,都未曾一次對她說過實話,不免覺得,自己是否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或許對他們來說,她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丫鬟,并不是什么值得依賴之人。
三年又三年。
對尤凝來說,真正值得他信任的,只有雨夢。
靈夏忽然覺得自己很多余。
她抬手,也不管里頭人什么反應(yīng),便是推開了木屋的門——
咻地一下。
一道黑影從她面前迅速閃走,速度之快,大概是平生的功力都用上了。
而離凝書站在院子里,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又很快恢復(fù)了淡定。
他的臉上掛起了那種淺淺的笑,曾經(jīng)靈夏無數(shù)次看到過的那種笑容。
她以為,是大小姐對她溫柔的笑意,卻原來是在這種時候,才會展露出來的,滿是偽裝的笑容。
“靈夏……”離凝書說道,“你回來啦?!?p> “這里是我家。”靈夏放下了籃筐,說道,“我回來,有什么奇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