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海知秋
安黎并沒有立即回去,而是沿著這片林子四處逛了逛,她總是覺得自己腦子亂的慌,莫名奇妙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她開始為此煩躁,失去的那段記憶讓她更是整個人都在瘋狂的邊緣。
走過了剛剛那片空地,入的就是片更密的竹林,沒有了石坎小路,她穿在更雜亂無章的竹子之間,偶有竹林綠色的縫隙中透進一道道金光,微風吹來,竹葉輕輕地擺動著,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像極了嘲笑。
出了竹林后是一片斷坡,斷坡之下坐落幾戶人家,都是些岌岌可危的小屋,像極了住在里面的人。
那個唯一面熟的小男孩被另外四個比他稍微年長些的男孩從遠處扔著石頭,他此時正用木板拉著用草席裹著的什么東西,結合前因,安黎不難想到那是他娘的尸身。
“你這妖怪,離開我們村子!”
“禍害!”
“災星!”
……
稚嫩的聲音里是刻薄的言語,若說童言無忌,那么也只能怪這些孩子的家長沒有好好教育,否則又怎么會讓他們?nèi)テ圬撘粋€還拖著親娘尸身的孩子。
石頭打在小男孩的臉上,破掉皮肉,血流不止,流入眼睛時,他只是隨手一擦,全然沒有停下前進的步子,十分費力的拉著他娘前往買下的那塊地。其實他本是找人來為自己娘親做場體體面面的葬禮的,那么多靈石,完全足夠了,可沒有人來,只因他體內(nèi)流著妖怪的血,他不過才十一歲,他想不通,他一沒殺人,二沒放火,這些人是在嫌自己什么。
娘親總說,她當初流落至此的時候,被收留了,這就是恩情,要銘記這份恩,哪怕周圍散發(fā)的都是惡意,也絕對不能忘記。
可他不明白,為什么一份收留之恩,就得用委曲求全來還。
他咬牙忍著恨意,不滿于那些帶著惡意的石頭,可諷刺的是,身上被石頭砸下的疼痛感反而能讓他克制。
克制,是他娘親交給他最重要的東西,隨心所欲是人的天性,本是沒什么,可他體內(nèi)的血液會使他狂躁,大多數(shù)時候,那份隨心所欲都是暴力,充滿了殺意。
‘克己是人類,放任是野畜?!?p> “娘親,那這些小孩呢,他們是人類還是野畜?”
這是他現(xiàn)在才開始想的問題,只是那位能回答他的娘親,已經(jīng)無法再為他解惑了。
此時一抹紅色落在他眼前,她赤紅裙袂微揚,似十里春風乍起,拂過那人眉梢,欲借一分絕代風華分與桃夭。
她說:“可要我?guī)湍???p> 她言語冷的很,眸子里也毫無一點笑意。
可小男孩在那片刻所有煩憂都散了去,隨風而行,不見其蹤。
他眼里含著淚,兜著委屈,低聲道:“要?!?p> 應得顫抖。
那四位還舉著石頭的小孩,怔忪地跑開了,見鬼似的。
……
因為小男孩他自己運不動,所以那副棺木就放在挖好的土中。
男孩在家時已經(jīng)為他娘整理好了妝容:“我娘一直病著,臉上總是一臉病氣,所以我為她化了裝,你看是不是看著健康多了。我還為她穿上了好看的裙裝,這樣她依然還是那個秀外慧中的富家小姐?!?p> 安黎看著安靜躺在棺木中的婦女,兩彎細腳柳葉眉下是柔和的五官,淡紫色的裙裝上印的蓮花沿著她身形在衣上怒放出了無邊絕艷,依稀之間好似能見到,她那語笑若嫣然時。
男孩在墓前跪了許久,一句話也沒有說,一滴淚也沒有流,明明是個小小少年,卻好似就這樣長大了。
安黎無聲息的離開了,她怕若她不走,這個小孩無論說什么她都應。
不過她顯然低估了這小孩。
夜色臨近之時,門毫無征兆的被敲響了。
看門見到這一幕發(fā)生過的場景,安黎失語。
“……”
怕什么來什么。
這次倒沒有等多久小男孩便開口了:“可以帶我一起走嗎?我想還這份恩情。”說完怕安黎拒絕,又立即說道:“我保證不添麻煩,所有的事情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做的。”
安黎頭疼說:“你能做什么事?”
小孩愣了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畢竟和安黎相比,他就是個凡人,除了拖后腿,他也確實沒有什么能力幫她:“我……我也不知道,但我肯定能幫上忙的,我力氣很大,也會做很多事情,雖然都是瑣事。但我會努力跟著你修煉,早些幫上你的忙?!?p> 他說得拼命,用盡渾身解數(shù)想要安黎帶著他,哪怕言語有些蒼白無力。
安黎無奈嘆氣:“跟著我就是和整個修仙者為敵,恐怕不出一天你就會死?!?p> 小孩看著她,眼神很堅定。
恐怕是想著就算一天便死了也沒關系。
安黎繼續(xù)說:“我被世人稱為魔女,你可不能單憑我出手幫了你就開始信任我,萬一我真是個眼中無他物的魔族怎么辦?”
小男孩搖頭:“但你救了我,所以無論你是什么人也沒有關系?!?p> “你……”安黎沒想到下文。
小孩見她沒繼續(xù)往下說于是補充道:“我是人與妖族所生,這世上并沒有我的容身之所?!?p> 安黎有些驚訝,她本以為那紫衣男人就是隨口一罵,不過回想起來,那群小孩也確實是喊他妖怪。
看著這小孩的反應,完全是以為安黎是在知道他是半妖的情況下幫他的,所以覺得會被收留。
不過安黎對于他是不是人并沒有多在意:“罷了,先進屋吧?!?p> 桌子上還有點心,安黎推給了他示意讓他吃:“你叫什么名字?”
“海知秋?!彼m然眼饞但并沒有動那些糕點,而是等著安黎斷斷續(xù)續(xù)的問著。
“你是隨誰姓?”
“隨我娘,她說我爹身份特殊,不能跟著他姓?!?p> “那你知道你爹是誰嗎?或者知道他是什么妖嗎?”
知秋搖頭:“不知,我娘不說?!?p> “難道你娘不知道你以后一旦妖化也會暴露?仔細看你身上確實能看出些妖力,雖然微弱,但以后妖化是遲早的事兒。”倪蕓兒當初最常用妖獸煉丹,對妖類相對而言還算了解,因此對于半妖也算是有一知半解。
“我背上刻有符文,只要那符文還在,我就不會妖化,永遠都只是有點妖力的人類。”
安黎身為一個看過無數(shù)本小說的現(xiàn)代人,自然不可能覺得這真的不會妖化了,這小朋友指不定以后在某個不太對的時機上就妖化了也不一定,畢竟自己這倒霉體質(zhì)一向是怕什么來什么。
總之帶上他就是個麻煩,可不帶他,就他現(xiàn)在這乳臭未干,活下去怕是不易:“行吧,你以后要跟便跟,想走就走,我不會管你。隔壁的房間還是你的,自己去休息吧,明早出發(fā)?!?p> 海知秋道謝離開,走到門口時,安黎突然想起來叫住了他:“餓了就去找小二要拿吃的,帳算我這兒,不過不用拿給我,我已辟谷,不需要?!?p> “好?!?p> 看著他離開并帶上門,安黎陷入了沉思:
海知秋有個身份特殊的爹,特殊到需要隱瞞,那肯定不會是什么好身份。
以后除了保自己的命、替倪蕓兒報仇、找自己失去的記憶以外,還要保證這小子不妖化,或者妖化后隱瞞真身。
麻煩,真是麻煩,太麻煩了。
這日子真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