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多可笑!他一直都在扮演怎樣的一個角色?
他曾愿意在心口雕鑿她的名字;他也曾在迷茫之時以近乎報復(fù)或放縱的貪圖片刻的歡愉;他也會刻意的接觸迷人的女子,好奇,猜測,幻想。原來人有這么多的面目。
生命是應(yīng)該要向著未知的地方前進(jìn)的。如果時間和空間丈量著人生的價值,就該在有限的時間讓自己行走在更廣闊的天地。生命的意義不該局限于某時某地,應(yīng)是無數(shù)種未知拼湊,而自己要找答案,去填補,獲得圓滿。
風(fēng)停雨駐,積壓在這座城市上空猶如黑色幕布的云已經(jīng)消散。一道刺眼的金光早將它劃開一個口子,金色的劍將七彩的云霧撇向一邊,直直地射向地面。頓時周圍的一切都沾上它迸射的金黃的光。
莊子凡喝多了,他在意識還清醒的時候看看那花,然后倒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半夜十分他感覺渾身輕松的醒來。這是奇怪的感覺,為什么有些人在酒醉之后,竟不知不覺地獲得最大程度的休息,然后會因為舒服而醒來。
外面很亮,狂風(fēng)暴雨將天空洗涮的格外透徹,所以星辰和月光交相輝映。銀光灑滿了他的房間,也灑在他的臉上,他忽然覺得自己也跟著變得圣潔起來。他拿起床頭的水杯喝了一口,竟若有所思,多么熟悉的場景。他努力回想這水是怎么放到床頭的,讓此刻的他如飲甘露一樣。
空蕩蕩的屋子,猶如他對昨晚的記憶。他明知這是自己做的:他總是會在酒醉之后睡覺之前,將他的床頭放一杯水。他是如此的未雨綢繆,卻在摯愛面前吞吐不知所措。涼的水從他的喉間順著食管而下,進(jìn)入他仍舊燥熱的腸胃。莊子凡想象它一定喚醒了被麻醉的它所經(jīng)過的每個身體器官。它們正貪婪地吮吸,然后各自酣暢淋漓。
莊子凡想在躺一會兒,但即使躺著他也無法再睡去。于是他下了床,在地上來回的踱步。月光被窗子分成許多的方格,他的影子在格子間來回地游蕩。他笑了笑,眼睛盯著影子打開燈,然后它忽然不見了,隨后又跑到墻角。
他拉開抽屜,在一個鐵盒里拿出一封信。上面寫滿娟秀的字,述說著她當(dāng)時的心情。于是他追隨著思緒,穿過那條筆直的大路,越過那座山,穿過綠幽的樹林,高矮不齊的莊稼從眼前掠過,金黃地露著笑臉。他仿佛聽見了家鄉(xiāng)那座寺廟的鐘聲,聲音越來越真切,然后就又越來越遠(yuǎn)。他分明看見自己的影子正趴在她的窗前,她仍然是他最開始認(rèn)識時的模樣,一點都沒變。他原以為失去他的消息會使她憔悴。她正看著書,那是怎樣的一本書,墨綠色的封面,令她如此的專注和癡迷?他在玻璃上呵了一口氣,輕輕的用手指擦了擦,然后偷偷地向里面看。那不是她送自己的《荊棘鳥》嗎?她怎么又把它要了回去?難道放棄了彼此的情感,連同記憶的只言片語也都要收回他的心劇烈被抽打了一下。這時他看見她的眼里也泛起了淚花,她不經(jīng)意的望向窗外,險些就看見自己。那本書他沒讀懂,他只聽說,有一種鳥為了歌唱,必須刺破喉嚨,所以它終其一生都在尋找荊棘林。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莊子凡也終于融進(jìn)了那個人群之中。并且靠著自己的坦誠和近乎懲罰的不知疲倦的付出體力,結(jié)交了幾個朋友。雖然他的手藝生疏笨拙,不過還是仰仗大家的幫忙掙了一些生活費。直到多年以后的某一刻,他依然能記起當(dāng)時自己手握著那幾張紙幣時,他激動卻又要故作鎮(zhèn)靜的心情。也是在此時,他才深刻地體會原來生存是如此不易。
與它相比,所謂的一切都將褪去它光彩的外衣,而真實的把自身的本性都赤裸裸的被看見:那就是對生存的渴望和對生活的最美好理想!
就像是平凡無奇的日子里終于找到了一種不同的因素,而讓人感覺上癮。自從莊子凡與大家聯(lián)系在一起,他幾乎每天都會和它們一起的在廣場等待活計。他不再覺得自己格格不入,甚至認(rèn)為自己就適合干這些。閑時聽它們談?wù)摃r政或自己的家事,看他們滿是皺紋的臉因為誰的一句玩笑而更加褶皺。一道道深深的皺紋像極了家鄉(xiāng)的土地,這些令他感動不已。
在那些與大家在一起的日子,那些最普通平凡的卻又極其深刻的各種情感都使他難忘。尤其在辛苦的勞作中,莊子凡更加能體會到每一滴汗水里凝聚的美好向往。太陽曬著脊背,滾燙的汗珠順著額頭,翻過一道道皺紋,掛在嘴角。那是苦澀微咸的味道。
正是這樣,莊子凡也在汗水中得到了一點實在的解脫。他覺得用它懲罰自己虛度了光陰再好不過。這些在他每一次被汗水浸濕衣裳或是被汗水的咸漬弄得淚眼婆娑時,激勵他越加的出賣力氣??释约耗芟駲C械一樣般的無休止的不知疲憊,直到破損陳舊被遺忘。
當(dāng)時的他有多憎恨那副皮囊以及它包裹的懦弱荒誕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