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夭托住鼓鼓囊囊的包裹,小心解開,里面還有一層,再打開,是針腳細密的小布袋,里面盛著滿滿當當?shù)囊肮伞?p> 的確全是蕓夭愛吃的。
“多謝你寬限那么久讓我們見面。”
她雙手捧著舉到煥塵君面前,表情真摯。他卻只是看了一眼,無聲走過。蕓夭撇撇嘴,自顧自吃了起來,本來一夜未眠,折騰到現(xiàn)在,又困又餓的。
“煥塵君,果真是您?!?p> 剛走到遠離方家村的林間,老翁出現(xiàn)了,他一面客氣的打招呼,一面審視著在后面磨蹭的蕓夭。
“何事?”煥塵君見他掖著話,便問。
老翁從煥塵君語氣間品到一絲涼意,不知是自己想多了,還是山風微寒,忙伏低作笑,“帝君近日命我等留心人間的異動,老朽聽聞妖王長軻與魔尊淙,都和蕓夭接觸甚密……”
還有煥塵君又在靠近人族的地方頻頻使用法術,這要不是他來得快,就趕不及見上了。
“他們找你做什么?”煥塵君轉(zhuǎn)頭問。
蕓夭咬下一顆干癟的紅果,那果子深暗的紅,更襯得她菱唇色艷,豐潤水盈,“你不知?”
明明他是見過淙了。
這一問,她看到煥塵君凜了眉宇,雖有不滿,還是忍了,轉(zhuǎn)而對老翁說:“他二人找我尋仇的,見我流落凡界又失憶了,倒也沒有做什么過分的事,就是飛來飛去的捉摸不定,有人管管自然是好的?!?p> 說完,她又故意看看煥塵君。
老翁也隨著她的目光看去了,憨憨笑道:“老朽管不得那里,但會上稟帝君?!?p> “好好,那我們現(xiàn)在著急去回瀾國,山高路遠的,沒問題吧?”蕓夭靠近煥塵君,覺得可以出發(fā)了,哪知剛摸到他的袖子,忽有一個小爪子撓了自己指尖一下。
緊接著,就是時空移轉(zhuǎn),蕓夭猝不及防,只覺剛吃下的果干甜的發(fā)膩,讓她喉間極不舒服。
“……”老翁愣在原地,有些擔憂方才自己說的太明顯了,讓煥塵君不悅了?
滄危山,寒潭。
蕓夭看著灰蒙蒙的天,眩暈感還沒消失,她就被刺骨冰寒籠罩了。
水,無邊無際,籠著渺渺寒煙,水色是黛青色,因為深。
她沒來得及出聲,就被寒水淹沒了。她識水性,卻浮不上去,任憑她怎么掙扎,都是在下沉。
寒冷,從肌膚到心肺,蕓夭大睜著的眼睛看到了刺目的白,像一棱棱刀刃,割的她筋脈劇痛。映襯白的,是無限黑暗。
一切都像死亡來臨的樣子。
只是她想不出,煥塵君為何毫無征兆的要她的命。
她從一本雜談上看到過一句話,人死前可以看到自己的一生。
但她看到了不一樣的畫面。她看到兩道模糊的身影,一個體態(tài)窈窕的女子,在追逐一個不斷遠去的背影,她狂奔呼喊,男人都不曾回眸,她終于氣力耗盡,跌倒在地……
“咳咳咳……”
突然沁入骨髓的溫暖,讓蕓夭緩了過來,她強睜眼打量著四周,紗帳暖衾,竟是在客舍。
“你怎么掉寒潭里面了?”于止在旁側(cè)問。
蕓夭虛弱的搖搖頭,那是掉進去的嗎?她翻得過去寒潭周圍的屏障?
“不過你這……我去問問尊上,有沒有辦法把你變回去。”于止自言自語般,打定主意就一拍掌,跑了出去。
蕓夭還沒來得及阻攔,先聽到外面有人喊于止,聽著是讓他去什么地方處理事情,于止語帶失落的答應了。
小睡片刻,蕓夭推被起身,身上的衣裳換了,身形有些不對……
她忙趿拉著繡鞋去妝鏡臺,翻來找去不見鏡子,她扭身看到門口架子上的水盆,過去照了,卻是映不出容顏的。
滄危山的水都是這個德行,蕓夭咬唇,退裙出門。
華笙剛傳話給于止,于止囑托他看著些蕓夭,“你去哪里?”
“尊上呢?”
“在茶室,”華笙見蕓夭欲走,快步擋了路,“你去作甚?”
“我鏡子呢?”蕓夭氣鼓鼓的問,不要琢磨,滄危山的一粒塵都是他的,肯定是他搞得鬼,也不知是個什么癖好,自己不照鏡子還不許別人用。
華笙那日聽于止說的話了,一猶豫,蕓夭繞開他就跑了。他們都知道蕓夭是經(jīng)不起折騰的凡人,所以華笙只是嘴上勸說,不敢出手。
蕓夭如愿以償?shù)牡搅瞬枋遥軒撞桨l(fā)發(fā)汗,體虛的感覺也好了不少。門大開著,她就闖了進去。
“無礙?!?p> 華笙在門外本想解釋,聽到尊上說話,就退下去了。
“我鏡子呢?”蕓夭伸手在他面前討要。
此時他端坐在幾案前,手中的玉盞還沒放下,半杯澄凈的淡黃色茶水,微微冒幾縷輕煙,也是映襯不出任何倒影。
“不知?!?p> “不知?肯定是你拿去了,我用鏡子妨礙什么了嗎?還是你在掩蓋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
蕓夭俯身在幾案上翻弄,把茶具推到了一邊,她跪坐上去,耍無賴的說,“水都沒有倒影,你在怕什么?”
他還是垂眸不語。
“不過你忘了一樣東西,通過它,我還是可以看到自己,你也可以?!?p> 或許是蕓夭的話,讓煥塵君疑惑又感興趣,他抬眸,正對上她稍帶得意的目光。
眼睛。
她說的是眼睛。
所以她直直的盯著他,看著他眼中的自己,他也同樣看著她眼中的他。
蕓夭額上多了一點印記,艷如胭脂,形似火苗。她的面頰也褪去了嬰兒肥,更有粉雕玉琢的精致,平添了幾分魅惑。
她長高了不少,原是按著自己的身高,跪坐在幾案上能與煥塵君平視,開現(xiàn)在偏俯視的角度,讓她有些恍惚。
他的面容依然美好,如朗月清風,近在眼前,卻又觸不可及。
“看夠了?”
淺淡的冷香與甘暖的茶味,縈繞襲來,蕓夭又靠近一點,她能看分明他的每一根睫毛,“你為何要殺我?”
沉寂,在兩人之間彌久不散。
為何?
他想答,為蒼生。但又不是,錯在他。
“你為何要殺我?”她再次問,并覺察到,他想躲開她的視線。
“你記著你淪落至此,皆是因為我就好……”
“為什么?要我恨你嗎?”
他又默然。
蕓夭勾唇,緩緩靠近,他竟未躲。那般柔軟甘甜,愈品愈濃,她貪戀起這溫柔,便大膽地按捺住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