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郵市
夜晚,臥室
孩子睡著了,洗漱完畢的莊音回到臥室,她的丈夫,正躺在床上看書。
“老余,別看了,傷眼睛,早點休息?!彼P心的說道,將拖鞋擺好,躺進床上。
“我看書醞釀睡意?!辩娪嗾f完,摘下眼鏡,把書放在床頭,關上床頭燈。
黑暗中他躺好,將莊音肩頭的被子提上來掖好,一絲風都進不來,他才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就聽見他的小太太,好奇的問?!澳愫顽婍嫡劦脑趺礃友?,看你們下樓時態(tài)度不太好的樣子。”
鐘爺睜開眼睛,往她那里移了移,“我和老三他媽媽離婚之后,就再也沒見過他,關系不好沒什么的,你不用往心里去,”
“哦,我沒往心里去,就是我看你們都嚇到人家女孩子了?!?p> 他倒是品出這話里的意思,問她。“怎么?你喜歡那個女孩?”
莊音眼睛轉了轉,“也說不上喜歡,就是覺得面善,文文靜靜的挺招人喜歡的。”
鐘余回憶了一下女孩的樣子,彎了嘴角,“還真別說,我覺得她長得和你有點像。”
莊音一愣,轉過來面對他,撅著嘴帶著笑?!澳闶强此L得漂亮吧?!?p> 鐘爺這才開懷大笑,摟住她,小意地。“在我心里,阿音最美。”
莊音虛捶他。“為老不尊?!?p> “睡吧?!?p> 他們相擁入眠,鐘爺滿足愜意的閉上眼睛。
早上6點不到,知暻就起床了,第一反應就是去拿手機,從鐘淼懷里出來也吵醒了他,她嚴肅的看著手機信息,
微信。
——我們到了。
梁宸凌晨三點多發(fā)來的。
——其他人也到了。我們就在附近。
梁宸五點多剛剛發(fā)來不久。
知暻回復。
——你們現(xiàn)在有多少人。
——十一個人在附近,包括林琤關一帆和我。
知暻皺眉,人太少了,這時又來一條。
——張局長正往市里去呢,正在聯(lián)系人手,人齊了給你信。
——你一切都好?
——一切正常。
——那好,注意安全,及時聯(lián)系,我們隨時待命。
她放下手機,對躺著的鐘淼小聲說。“他們到了,人不夠,還要在拖延一下。”
他點點頭,“去洗漱吧。”
“好?!?p> 鐘淼側躺這,看她起身,他很久都沒有做過好夢了,而現(xiàn)在夢境與現(xiàn)實重疊而至,滿足一遍遍沖刷過他的心房。
知暻洗漱過后,在衛(wèi)生間換好衣服,穿褲子前,想了想,還是把小巧玲瓏的□□別在后腰處,用黑襯衫蓋住,出來時卻看鐘淼還闔眸躺在床上。
她走過去問他?!澳氵€要再睡會嗎?”
他睜開鳳眼,充滿歉意又無助地說?!鞍⒚?,我又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了。”
知暻眼皮一跳,看他的神情落寞,惋惜的嘆了口氣,溫柔的,熟練的,將他扶坐起來。
“那我先幫你洗漱吧,我們是不是沒有帶輪椅來。”
鐘淼的劉海垂下來,眼睛有些暗淡。把手機遞給她。“你別麻煩了,讓邢叔來吧,我沒帶輪椅,但是我保證不會耽誤正事的。”
“沒事,我們更加小心一些就好,你的腿不方便,行動的時候不要讓邢叔離開你?!?p> 她撥開鐘淼的劉海,直視他的眼睛。“鐘淼,我從沒覺得你麻煩,我一直都很感謝你。”
“可是阿淼,你怎么現(xiàn)在,這樣,”卑微的讓人心疼呢?
鐘淼似乎被她的眼神安撫,“我,實在怕你嫌棄我?!?p> 她不知怎樣回答,索性不回答了。
洗臉,刷牙,更衣,頭發(fā)仔細的梳開捋順,這些事情她實在做過太多次,以至于早已成為本能,隨時都能準備好。
他們等待邢爺?shù)墓Ψ?,知暻把情況又發(fā)送給了梁宸。
——鐘淼的腿不能走了,你們要做好準備。
“當當當”邢爺和昨晚那個巨人一樣的壯漢一起在門口,兩人身后是一個帶扶手,鋪著軟墊的木椅和邢爺?shù)睦枪贰?p> 邢爺和知暻一人一邊,將鐘淼扶到椅子上坐好,那個高大的人站在后面,兩手抓著扶手,“呵”的一聲,手臂發(fā)力,將鐘淼帶椅子直接抬起來,臉上橫肉顫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邢爺和知暻跟著,幸好他們住在一樓,沒有多遠,他們就來到了餐廳,鐘淼被穩(wěn)穩(wěn)地放在餐桌前,即使男人手臂青筋都鼓了起來,看上去使了全力,這份巨力也足夠震懾人心了,知暻不動聲色的和邢爺對視了一眼。
“你們起了,早飯很快就好了,”習慣早早起來,做飯的莊音已經(jīng)知道了鐘淼的情況,她只當一切正常什么都沒有多問。
知暻要進廚房幫忙,被她柔柔的抓住手帶到座位上坐好,知暻有些呆愣。
“你們坐著就好,沒什么需要幫忙的?!?p> 他們坐好沒一會,鐘爺就下樓了,眼睛撇過鐘淼的腿,冷淡的坐到他對面。莊音就像沒看見他的神色一樣,開心的坐在鐘爺旁邊,開始布菜?!拔覀兿瘸园桑鹨鹂偸瞧鹜??!?p> 知暻拘謹?shù)牡人腥硕紕涌炅耍砰_始吃飯,只是樸素的早點,她吃著還挺合胃口,她不時的還給鐘淼夾菜。
吃到一半,小茵茵從樓上風風火火跑下來,坐在知暻旁邊,笑意盈盈清脆的喊?!叭?,三嫂?!?p> 知暻回了個友善的微笑,小姑娘的頭發(fā)在后面翹起一點,她輕輕的順了順。
“昨晚又纏著媽媽講故事,起晚了吧?!辩姞攺澠鹱旖?,假模假式的訓女兒,小女兒皮實慣了,根本不當事。“爸你這是吃醋,媽媽陪我你吃醋,哈哈?!?p> “快吃飯吧,你媽媽特意給你做的蟹黃醬,今天可以吃了?!?p> “真的嗎?太好了,媽,我快嘗嘗?!?p> 鐘淼始終像個外人一樣,看著鐘爺如今慈父般的模樣,他在心中譏諷冷笑。
“嫂子,你也嘗嘗,我們這大閘蟹可出名了,還有咸鴨蛋?!蓖蝗槐稽c名的知暻有些驚訝。靦腆而愛憐的看著她“好的,謝謝你。你也吃,我都吃的差不多了?!?p> 兩個女孩并排而坐,同樣微卷的發(fā)尾,漆黑如水的眼眸,一顰一笑像親姐妹一樣。
看的莊音怔忪一愣,想到什么似的,越發(fā)殷勤的給兩個女孩添菜。鐘爺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從前的孩子,這如今看看孟知暻的樣子,既然阿音喜歡,他的態(tài)度就軟化下來,也不那么強硬了。
放下吃完的碗筷,吩咐。
“你們倆一會兒到我書房來,”他擦擦嘴,站起來,復又回頭說?!白邉硬涣耍妥屛渲?guī)兔Α!?p> “是,鐘爺?!闭驹趬叺奈渲一卮穑婍祫t沉默的點頭。
知暻又被茵茵拉著吃了一會兒,邢爺走了進來,鐘淼就示意她準備了。
“莊姨,茵茵,我們先過去了?!敝獣钦f完站起來,那個武忠也走過來,悶哼一聲將鐘淼再次抬起。
“你們先去,我一會兒給你們送水果?!鼻f音看阿忠頗為費力的樣子,“阿忠,你開電梯吧,三樓太高了?!?p> “放心,夫人?!?p> 他們跟著走到另一邊盡頭,才發(fā)現(xiàn)這里有個電梯。
隨著電梯門打開,他們來到三樓。
武忠抬著鐘淼,走的委實不快,知暻走在靠窗這側,悄悄的觀察環(huán)境。
窗外能看見樓后是一片泳池,隨著他們往前走,窗戶沒有了,四周墻上面都是玻璃陳列架,上面都是——槍。
知暻瞳孔一縮,她像是好奇般打量墻上的武器,武忠看她的表情和小姐看到這些東西時差不多,也沒有懷疑,繼續(xù)往前走。
她認出其中的□□,她肯定這些都是真槍,只是不知是鐘爺收藏的還是另做他用的。他們站在一扇大門前,武忠放下鐘淼,小心翼翼的按了一個按鈕,然后聽見門鎖咔噠的開了。
武忠一言不發(fā)的再將鐘淼扛進去,放在鐘爺左手邊第一個位置上,知暻緊跟著站在旁邊。
“關上門,你和刑鳴在外面等著?!?p> “是的,鐘爺。”
“是的,鐘爺”刑叔看鐘淼眨了一下眼睛,得到首肯之后才回復的鐘爺,鐘爺看了不惱他無視自己的吩咐,反而頗有些欣慰滿意的樣子。
此時,院外隔了幾座房子的小路上,停著三輛車。
關一帆急匆匆地拉開車門,迅速下車跑到前面的車上,梁宸和林琤就在這里。
“小孟姐的信號沒了?!彼辜钡卣f道,林琤神色一緊。換了車,來看儀器指示。
梁宸繃著臉問他們?!盀槭裁葱盘栂?。”
關一帆看看向林隊長,林琤做在凳子上,思考。
“三種可能,關閉,損壞,或是信號被屏蔽?!?p> “這代表什么?”梁宸問話很重,一個字一個字的問他。
“小孟沒有理由關閉定位器,很可能他們遇到危險了,如果是因為有信號被屏蔽了,也說明目標地點有所準備,只是不知是有針對性性的,還是只是平常的安保,總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現(xiàn)在要怎么辦,我們是不是應該馬上行動,那個鐘淼腿不好了,知暻獨自一人很危險!”他盡可能讓自己保持冷靜,
林琤等他說完,立刻給領導打電話。
將情況和可能性匯報上去。
重點是:孟知暻和鐘淼可能暴露了,我們要不要立刻行動。
對面的張局長語氣不好,聲音也很小。林琤仔細聽著。
“高郵市局的情況不對勁,我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一個小時了,一個管事的都沒見到,你們對目標的情況分析了,沒有支援的情況下,能不能拿下?!?p> “目前我們了解里面除了我們的三個人之外,一共有六人,包括一對母女,從人數(shù)上看,我們站優(yōu)勢,只是不知里面會不會有,埋伏?!?p> 因著想悄悄把目標先抓住,不想暴露的張力軍局長,一直隱瞞A市,各地所有的行動,都靠的個人關系。
但是像高郵這樣明目張膽晾著他的,還是第一次遇見。
“那你們先接近觀望,我這邊在看看,”張局氣的不行,直接出了辦公室的門,準備一個一個辦公室的找。緊接著想起什么,叮囑了一句。“你看好梁宸,不能讓他遇到危險,明白嗎?”
“嗯,我明白,局長。”
林琤掛斷電話,關一帆和梁宸都等著他發(fā)話,他看了兩人一眼。
“一帆,你和梁宸在這里繼續(xù)盯著信號,我?guī)丝窟^去看看?!?p> “我也去?!绷哄氛f
“我跟你一起去。”關一帆抓住他的袖子。被林琤拉下手,面上顯得無奈。
“大少爺,這次你就在這里等著,別給我們添亂了。”說完囑咐一帆。
“我就去觀察一下地形,你們在這里等著,一會要是信號恢復了,趕緊告訴我。”他拍拍一帆的肩膀,對著一帆斜了梁宸一眼,食指向地下點點,一帆明白這是讓她在此處看著梁宸,點點頭同意。
“你放心,注意安全。”
鐘家
這個房間安靜的不像話,外面一絲一毫的聲音都穿不進來,知暻隨手拿出手機,準備借口看時間,給外面的梁宸發(fā)信息。
解鎖之后,手機信號為空,她皺著眉頭,心下驚疑。鐘爺看她舉止,解釋了一句。
“出去再看電話吧,這個房間,屏蔽所有信號,窗戶和門都是防彈的,”
“嗯,我知道了?!敝獣枪郧傻氖掌鹗謾C。
還算懂事。鐘爺不在看她,而是對著鐘淼直奔主題。
“你成家了,就算是長大了,你的家事我也不會多摻和,只要你以后不后悔就行了?!?p> 鐘淼意外地抬眼審視了父親一下,確定不是錯覺,他的態(tài)度真的軟化了,就這么簡單的接受了阿孟。
“只是,你也要明白,你沒有妻子的幫扶,對抗你二哥恐怕不會這么容易。”鐘爺似乎毫不在乎自己兒子們的死活,他們兄弟之間的爭斗在他看來只是一場優(yōu)勝略汰的競爭罷了。
“你二哥還在和緬甸牽扯,”他嫌棄的撇了一下嘴,嘴角起了一道陰晦的褶皺?!疤K曼老了,接班人都是一群酒囊飯袋,還以為國內(nèi)跟十年前一樣呢,他自己不服老,下面蠢蠢欲動不安分的,都管不過來。我早就想跟他們斷了,你二哥不懂這個道理?!?p> 說著他沙啞低沉的嘆了口氣?!班恕?。。。你知道要怎么做吧,你能做到嗎?!?p> 她沒想到,鐘爺這樣明目張膽的,理所當然的,挑撥。
鐘淼摩挲著圓潤的扶手,鐘爺就高高在上的坐著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他相信沒有人能不對權力動心。
果然,鐘淼沉思片刻,就堅定的回答?!拔抑懒恕!?p> 鐘爺輕蔑的笑笑。“那好,那就先從蘇曼開始吧,他風光了大半輩子,活的夠久了,不過怎么找他,你得自己想辦法,下手要。”利落兩個字還未出口,屋內(nèi)想起了一陣風鈴聲。
鐘爺住了口,在桌子上按了什么,門又被打開了。莊夫人拒絕了武忠的幫助,自己托著托盤,擺著瓜果點心,和一戶溫潤的花茶。
“你讓武忠拿進來就好了,你不前幾天還說手腕疼,怎么還拿東西?!辩娪嚓P切地數(shù)落她。
“不重的,你們接著說,我擺好就出去,不打擾你們。”莊音走過去,將托盤上的東西擺到桌上,鐘爺自然地轉了話題,問起孟知暻。
“阿淼說,你是孤兒?!?p> “是的。”
“你要不要找自己的家人,我或許可以幫忙?!?p> “謝謝伯父,不用麻煩了我的父母都不在了?!敝獣呛翢o負擔的回答,鐘爺卻多事的追問。
“你是哪里人,還有沒有別的親屬,不要客氣,我們好好找找?!?p> 鐘爺表現(xiàn)的有些過頭的熱心。她便如實回答。
“我是云市人?!?p> “嘭”莊音放下水壺的動作重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屋內(nèi)的人看過去一眼,看沒什么事,知暻繼續(xù)拒絕。“我沒有什么親戚,真的不用了,伯父?!?p> “哦,”鐘爺看莊音擺好之后,招呼都沒打,直接就出去了,分了下神,再問知暻?!昂呛?,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想你們辦典禮的時候,總要請些親朋好友,怕孩子你到時候孤單。你就沒有別的什么關系好的朋友了。”
本來微笑著的知暻,眼前似乎拂過幾張孩童的臉,她逼迫自己將那些記憶藏回來,找回自己的笑意?!拔覜]有什么朋友,算有一個弟弟吧,就在阿淼身邊工作。”
其他的人都不在了。
免貴姓孟,我叫孟知暻。
我今年26歲
我是云市人。
莊音覺得自己眼前模糊,心跳如鼓,那個女孩的臉和話反反復復在腦子里翻涌,直到下了電梯,她終于堅持不住靠在一樓的墻上緩緩坐下,渾身冰冷顫抖,捂住嘴巴。
深呼吸幾個來回,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那個女孩對她太正常了,應該是她想多了,不會是那個孩子的。
她起身扶著墻面,慢慢的,變回優(yōu)雅的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