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遠遠不夠……”傅聰南邊咳嗽,邊看向幽幽轉醒的李祈佑,斷斷續(xù)續(xù)道:“西境獨孤家,借西關城地利,向往來商人收取過路費。此事,方家人應是最為清楚不過?!?p> 他緩了口氣,接著道:“多少銀錢流入獨孤家的口袋,可西關城外,仍是劫匪橫行,過往商人提心吊膽,隨時都有性命之憂……”
“你說什么?”李祈佑的聲音打斷了傅聰南的話,他剛醒來,便聽到這些控訴,無異于晴天霹靂。
可傅聰南壓根不給李祈佑接受的時間,他一字一句質問道:“敢問玉成王殿下,獨孤家所為,是縱匪,還是……”
“夠了?!狈阶蠉鬼艘谎鄹德斈希袣⒁鉂u起。她不知道,若是讓李祈佑聽到獨孤家與劫匪沆瀣一氣,會是什么反應。
但她知道,無論是什么反應,她都不想看到。
“剿匪之事,只要這世上還有一個匪徒,便算不得結束?!狈阶蠉孤牭阶约旱穆曇?,沉靜而克制,“沒有結束,在外人眼中,便和從頭開始沒什么兩樣。畢竟其中的曲折艱辛,外人是看不到的。即便如此,也不能抹殺背后的努力。”
她說著頓了一頓,“傅聰南,不是所有人都與你一樣,做不成的事,便棄了。然后隨波逐流,甚至同流合污,還要美其名曰識時務?!?p> 聞言傅聰南冷笑出聲,“方三小姐,獨孤家給了你什么好處,竟讓你這般為他們說話?”
方紫嵐沒有說話,只是走到傅聰南的身邊,拿過了紅泰手中的刀,漫不經心道:“你覺得,是什么好處?”
“我覺得不是好處,而是為了玉成王……”傅聰南話音還未落,方紫嵐便再次捅了他一刀,與之前紅泰捅的位置完全一致。
“我知道世人怎么看我,不需要你來重復?!狈阶蠉闺S手擰了擰刀柄,刀刃旋轉而下,令傅聰南痛苦不堪,神情扭曲,卻仍嘴硬道:“你這只……李氏叔侄豢養(yǎng)的金絲雀……”
見狀,方紫嵐輕哼一聲,滿臉盡皆不屑,然而說出的話卻是無比鄭重,“我是為了玉成王,但并非討好攀附,而是不想他一顆赤誠之心,就此蒙塵?!?p> 李祈佑神情一滯,方紫嵐定定地看著他,認真道:“不管裴氏與獨孤家做了什么,皆為過往。然玉成王的路,在將來?!?p> 聞言傅聰南怔了怔,“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若非如此,你以為玉成王為何會在此處?”方紫嵐神情愈冷,傅聰南面露不敢置信之色,“你是說……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甩了甩頭,卻牽動了傷口,齜牙咧嘴,“玉成王金尊玉貴,不會……”
“我為何不會?”李祈佑緩緩開口,傅聰南眼中神色黯了黯,“你是獨孤家的希望,沒必要自毀前程,趟這一灘渾水。你可知,他們都等著你繼承大統(tǒng)……”
“若本王偏要如此,你又待如何?”李祈佑換了自稱,聲音沉沉,不怒自威。
傅聰南長舒一口氣,“那還請玉成王,恕我不恭之罪?!?p> 他說罷,四周兵丁如潮水一般涌了上來,將幾人團團圍住,明顯是要滅口了。
“傅聰南,你這是做什么?”李祈佑面若霜雪,傅聰南橫眉冷對,“方三小姐妖言惑眾,方家眾人皆為同黨,就地格殺?!?p> “你敢……”李祈佑甫一開口,便被傅聰南截住了話頭,“王爺,你若不想京中的太后娘娘舉步維艱,就莫要插手?!?p> 李祈佑還未來得及再說些什么,就聽傅聰南高聲道:“今日若方家活,獨孤家、裴氏、諸葛家,乃至其他世家便沒有活路了。王爺你,你們,明白嗎?”
方紫嵐絲毫沒有放過幾人的意思,她漠然地看著他們紅腫不堪的雙手,道:“你們的手算是廢了,事已至此,還不愿說出主使之人嗎?”
“沒有主使……都是……”其中一人痛不可支聲淚俱下,“臨時起意……”
“沒看出來,骨頭還挺硬。”方紫嵐冷哼一聲,鄭琰俯下身,稍稍用力,只聽一聲輕響,那人的手指便斷了。
起初那人渾然無覺,過了好一會兒才會呼痛,他旁邊的人皆是面色慘白,當即就有人喊道:“我說,是裴珀鳴!是他!”
方紫嵐抬手輕擰眉心,漫不經心地對許攸同道:“許大人,既然有人招了,那該怎么判便怎么判吧?!?p> “皆判流刑,不累及家人?”許攸同試探著問了一句,卻見方紫嵐搖了搖頭,“不?!?p> 她說著指向適才供出裴珀鳴之人,“他,流刑,不累及家人。其他人及其家人,流刑?!?p> 許攸同怔愣了半晌,然后仿佛下定決心一般,站起身一禮道:“恕下官不能從命?!?p> 方紫嵐饒有興致地看向面前不動如山的人,“許大人這是何意?”
“大京之中,死刑最重,其次便是流刑。”許攸同直視方紫嵐,一字一句道:“方大人不覺累及家人皆判流刑太重了嗎?”
方紫嵐若有所思,不答反問道:“許大人,你身為京兆府尹,總該知道刑罰意義何在?”
“懲罰罪犯,警醒世人,從而確保百姓安寧世道和順?!痹S攸同答得毫不猶豫,方紫嵐頷首道:“不錯,然此前已有人擄掠女子被判流刑,而今日仍有人敢對女子下手,敢問許大人,警醒作用何在?”
她頓了一頓,不等許攸同回答便沉了聲音近乎質問道:“還是說,流刑仍不夠重,只有死刑才能起到警醒作用嗎?”
“下官……”許攸同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氣道:“方大人之言下官不敢贊同,下官私以為并非流刑不夠重,無法起到警示作用,實是罪魁仍未伏法,難以平人心。”
他這話如潑出去的水,一出口便再無轉圜的余地,表明他徹底與裴珀鳴站在了對立面,完全沒有顧忌裴家。
方紫嵐倒是沒有想到許攸同竟然有這種膽量,她細細打量了他一番,末了似笑非笑道:“既然許大人知道關竅在何處,那我也不兜圈子了。裴珀鳴裴大人,許大人什么時候能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