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成績在籃球比賽過后第二周就被貼了出來。
江離第一,林夕第三,中間夾著小曼,就像一個缺心眼的電燈泡,讓人看了都替她難受。
排名榜的底色是正紅色,紅色在中國代表什么,想必人人皆知??珊蠚g覺得這樣的顏色未免太過喜慶,因為她和陸悲含的名次一直排在末尾,要費很大勁瞪大眼睛才看得清,而此刻她實在不想委屈自己的心情恭維那張紅到透頂?shù)摹俺煽儼瘛薄?p> 所以在排名榜前沒站多久她就回了教室,因為旁邊站了兩個同班女生一直在喋喋不休相互感嘆自己怎么就考了這么點分。合歡瞥了一眼成績單,一個年級第八一個年紀第六,好比登山的人一直說著自己體質很差還跑到了最前面,這樣的人真是討厭。
于是她朝她們狠狠翻了個白眼,“幸虧你們倆發(fā)揮失常,要不然整個地球還不得被掀翻吶!我在這替全地球的人們謝謝你們倆!”
合歡說完就憋著一口氣跑回了教室,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時,一種為民除害的悲壯情懷竟油然而生。
合歡覺得悲含平時挺看不慣自己的,例如中午吃飯的時候老嫌自己“嘖嘖”拌嘴,騎自行車的時候老喜歡故意騎在后頭,然后笑自己像個大媽一樣屁股總是扭來扭去,給她說話的時候要費很大力氣,因為她總是要“?。俊眰€好幾遍才能聽清。
可唯獨在成績這件事情上,陸悲含從不五十步笑百步。
所以合歡總感覺那提不過褲腰帶的成績就像一件松緊褲一樣勒在自己肚臍眼下面,永遠都沒有適合她和陸悲含穿的尺碼,xs和xl。
她深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自己的試卷然后搖了搖頭,就將它揉成一團塞進抽屜,雙手拖著下巴嘟著嘴就開始想今晚吃啥。但思緒卻像被吹散的泡泡一樣無法收攏到一起,雖然五彩斑斕,但一碰就破,例如此刻。
“合歡?”
悲含拍著籃球進到教室看到正在發(fā)呆的合歡就習慣性的叫了一聲,可誰知這丫頭竟然毫無反應,于是他從自己額頭上擦了一大把汗抹到合歡的臉上,“喂,想什么呢?”
本就無法集中的思緒使得合歡莫名焦躁,陸悲含又偏偏不知趣的過來叨擾,合歡原本清爽的臉蛋又被抹了一把男人的臭汗,于是她抬起頭狠狠瞪了陸悲含一眼。
可能是用力過猛,白眼翻的太深,合歡一時恢復不了自己的眼皮,硬生生給它逼出了兩滴眼淚,迅速浸濕了自己的眼眶。
陸悲含以為自己剛剛弄疼了合歡,見一向大不咧咧的合歡突然梨花帶雨,他下意識的想到合歡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于是他扔掉籃球,抬腿跨在合歡前面的座位上,將下巴拖在用自己的兩個拳頭摞起來的“高墻”上面,盯著合歡,“怎么了你?”
“管我怎么了。”
“我不管誰管???”悲含欲笑還顰的瞅了一眼林夕桌子上,一張物理卷子靜靜躺在那里,最搶眼的當屬上面那鮮紅的分數(shù),像是剛從血缸里浸泡完出來的一樣,真他么刺眼。
合歡摸了摸自己口袋搜尋手紙但苦苦無果,臉上被抹的一層汗水像無孔不入的細菌一樣慢慢鉆進自己的毛孔,漏進皮膚,又像千萬只螞蟻在慢慢啃噬自己皮膚下面的組織一樣,讓合歡突然心生躁動。
于是合歡慢慢吼向悲含:“滾?!?p> 悲含可完全沒當一回事,他依舊笑嘻嘻問她:“你該不會是因為成績在煩吧?”
此時江離和林夕兩個像幽靈一樣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身旁,合歡抬頭看了一眼溫文爾雅的林夕,又看了一眼旁邊林夕的成績單,覺得上帝在創(chuàng)造人類的時候一定在打盹。
例如江離和林夕,一對才貌雙全的才子佳人。
例如她和陸悲含,一對一無是處的狐朋狗友。
她使勁咽了口水溫潤了一下自己干澀的喉嚨,抬起胳膊用手臂擦掉臉上的汗,“誰因為成績!”
“心虛了吧你!你這叫欲蓋彌彰?!币獙偃毙难?,比起陸悲含來,小曼就差多了,真的。
但合歡不得不承認,這是她升入高一以來第一次為學習成績煩惱。
上課鈴聲就如一場及時雨,澆滅了陸悲含那卡在喉嚨繼續(xù)想要滔滔不絕的火苗。合歡在想世間怎會有如此讓人討厭的事情,為什么這個世界上會有牛頓會有阿基米德,從樹上掉下來一顆蘋果直接吃掉不好嗎?為什么要想那么多研究萬有引力呢!
誰知合歡正在郁郁寡歡之時,江離卻淡淡的說:“我們家合歡終于長心了啊,還知道擔心成績了?!?p> 合歡欲哭無淚,只好趴在桌子上默不作聲,內心卻默默的詛咒江離吃了這一頓永遠沒有下一頓。
時間就像上輩子沒活夠的短命鬼,它拼命奔跑,像是彌補上輩子未能感知到的某些缺憾,現(xiàn)在生怕錯過什么東西而焦頭爛額。
所以高一很快接近了尾聲,合歡總是覺得昨天才經(jīng)歷過期中考試,今天又迎來了期末考試。自己像是踏上了一條窮途末路,無休止的考試和大大小小的月考把自己逼到了路的盡頭,她想跳下去一了百了,但看了一眼腳邊的萬丈深淵,就又慫了回來。
不就是考試嘛,多大點事,總好過去死吧。
好在爸媽從來沒對合歡抱多大希望,她考的好回家也是吃雞腿,考的差回家也有排骨湯喝,生活就是如此,它從不會因為某件事而斷開已經(jīng)安排好的宿命,而斷開的,只是刻意想要逃避它的自己和思緒罷了。
期末考試的考場終于被打亂了,很不湊巧,合歡和江離被分到了同一個考場,可真是狹路相逢。
考試這天,合歡早早就來到了自己的考場,所謂臨陣磨刀不亮也光,臨時抱佛腳的事情合歡干了十六年,卻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緊張過。
因為江離就坐在她的身后。
這樣用功的合歡真是難得一見,江離勾起嘴角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見她轉頭過來,江離便打趣道:“別裝了,沒用的。”
合歡像是被江離撕開了一處傷疤,突然舊疾發(fā)作,感覺心臟周圍的血液拼命想要沖出自己的血管,自己胸膛腫脹難忍,這種感覺瞬間又傳至大腦皮層,頭發(fā)像是在一瞬間都豎了起來。
這種感覺過了好久才被自己慢慢平息,合歡敬佩自己竟然有這樣的定力,但也傷心自己突然而來的這股定力,好像自己不再年輕似的遇事不會突然爆發(fā),反倒像看淡了所有事一樣清心寡歡。
于是她緩緩道:“江離同學,你就穩(wěn)穩(wěn)坐在你年級第一的寶座上,最好別摔下來,要不可得粉身碎骨,到時候可沒人替你收尸?!?p> 她說的咬牙切齒,心中暗自得意自己懟人的水平足足提升了一大截時,卻聽到江離淡淡的回應:“江合歡同學,你剛才背了幾個單詞?”
被江離這么一打斷,哪還記得什么單詞,合歡甚至都不記得自己剛剛捧書學習過。
看到局促不安的合歡,江離的眉毛微微上揚了些許:“忘了吧!哈哈…不過,你可以上了!”
合歡突然想起張三豐教張無忌那套《太極拳法》,劇中一而再再而三問那套拳法無忌還記得多少,若是忘的一干二凈,就可以上了。江離此刻老奸巨猾的模樣與初出茅廬的自己真是應情應景,他么的。
合歡白了一眼江離就轉過了頭,反正成績已經(jīng)這樣了,冰凍三尺也非一日之寒,現(xiàn)在也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她索性合上書,掏出自己的漫畫書,津津有味地“品嘗”起來,管他什么破考試,十分鐘后再說吧。
江離搖了搖頭,“你這樣成績能上去,我倒著走回家。”
合歡一時興起,”成績我是提不上去了,但我確實挺想看你倒著走回家的。”
“……”
最后一考鈴聲響起,老師收走卷子后,同學們瞬間就像脫韁的野馬開始歡呼起來,一想到要像一條咸魚一樣度過漫漫寒假,合歡就興奮的不能自已。
背上書包臨走之際,突然跳出的陸悲含卻擋住了合歡回家的路:“合歡,做我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