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幼龍
未央殿上,激烈的爭吵聲傳來。
假獻帝之手,新晉的揚武將軍李傕,揚烈將軍郭汜,中郎將樊稠三人,正為了城中利益而爭地面紅耳赤。
“李傕,莫要欺人太甚,進地長安城來,不是你一個人的功勞,城北搜刮來的金銀,你安敢獨占!”虬須大漢怒聲斥責(zé)道。
“樊將軍說的有理,李將軍,我等幾人起兵而來,可是說好了同享富貴,如今入了長安,得了好處,如何敢翻臉不認賬?”
好家伙,當(dāng)著獻帝的面,幾個人倒是光明正大地分起了長安的財產(chǎn),果然是如同土匪一般。
站在殿外的周弦也不由得撇了撇嘴。
“能賺開城門,全靠我引得城中軍士嘩變,既居功至偉,區(qū)區(qū)些許金銀,占了又有何妨!”
李傕神色倨傲,毫不在意地說道。
“我與那呂布拼殺,何等慘烈,功勞豈不勝你十倍!”
“別忘了,是我第一個策馬沖進城里···”
一旁站著的紫袍男子,聽到幾人的“高談闊論”,心中默默嘆息。
他三番兩次勸諫,勿要濫殺無辜,沒想到幾人卻是絲毫不放在心上。
一連幾日下來,長安城馬蹄聲不斷,西涼軍士四下劫掠,搶奪金銀婦女,已經(jīng)弄得民不聊生,人心惶惶,大量的住民都逃出了城去。
賈詡心中憤懣,卻也無可奈何。
他一介寄人帳下謀臣而已,手無兵權(quán),哪里又管得住一朝得勢的幾位將領(lǐng)。
“諸位將軍,勿要爭辯了,如今城中大亂,流寇四起,還須得止住軍士的暴行,護得城中安穩(wěn)來得重要??!”
賈詡出言勸道。
“誒,賈先生,我西涼軍士久受朝廷欺壓,好容易翻身而上,如何不能宣泄一番!”
樊稠面色不快。
“三位將軍,既已得長安,天子在前,便當(dāng)以此為立身根本,難不成各位要將長安屠掠個干凈,再四海為家,做那流寇嗎?”
李傕一聽,卻是一下嚴(yán)肅了起來。
看樣子,賈詡的話起了些效果。
“既如此,我看便這樣,將長安城分為三份,你我三人各取一份,派軍士上門納收稅錢,同時維護城中治安,如何?”李傕開口道。
其余兩人思忖了一會兒,若是平分,倒也還算公平,于是乎都點了點頭。
“如此,我便占了城北。”李傕搶先說道。
城北皆是官家富商,是油水最多的一塊兒,而李傕作為主將,其他兩人也不好再開口去搶。
“我得城東!”郭汜開口說道。
“那我便取了城西!”
一番商議,三人便擅自將長安劃地而治。
從頭到尾,甚至都沒有正眼看過年輕的皇帝,幾人便出了門去。
賈詡搖了搖頭,與獻帝行了一禮,便也跟在了后面。
周弦提著長槍,站在門邊,躬身行禮。
“你便是手刃王允的羽林校尉?”賈詡皺了皺眉。
早早便聽軍中傳出此消息,卻從沒見過這個人。
周弦也不爭辯,輕輕點了點頭。
“羽林軍編制,倒是保留得完整。”
紫袍男子忽然開口,讓周弦心中一驚。
“獻這顆人頭,是你的主意,還是王允的主意?”
不愧是頂尖的聰明人,居然一眼便看穿了其中的虛實。
“王大人既已殉國,賈先生又何必追問?!敝芟姨氯馈?p> 賈詡眼神深邃,似乎想從眼前的軍士身上找到什么破綻。
“倒是聽聞反攻長安,是賈先生出的主意?”不料周弦卻是反問了回去。
賈詡笑了笑,也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
“既然賈先生出此狠辣計策,又何必此時再來在乎城中百姓死活?”
周弦毫不客氣地譏諷道。
“亂世當(dāng)中,身處夾縫,身不由己!”
賈詡緩緩搖頭:
“若得時機,自當(dāng)報效漢室,可若身陷危難,即使不擇手段,賈詡也當(dāng)自保耳。”
周弦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賈詡為求生存,選擇獻計反攻長安,弄得尸橫遍野;而周弦為了生存,事獻帝,誅董卓,甚至親手割下王允的腦袋。
兩人雖然陣營不同,行事理念,卻極為相似。
見周弦不再說話,賈詡便揚長而去。
跟聰明人說話,真是費勁。
周弦正默默吐槽著,未央殿上卻是傳來了一聲呼喚。
“周弦~”居然是獻帝叫他。
他走進門去,諾大的金殿之上,只有身材瘦小的年幼皇帝,和三兩宮女隨從。
眼前的場景簡直就是漢室的卑微現(xiàn)狀。
“陛下!”
他躬身行禮。
“你上前來,朕有話問你?!?p> 獻帝揮揮手,屏退了一旁的宮女。
周弦便緩緩走上金臺。
“朕不明白。”
獻帝面龐煞白,聲音低沉:
“為何我漢室江山,要如此隨意遭人拿捏?!?p> 這個問題可就大了,自己又怎么敢隨意回答。
周弦低著頭,默不作聲。
“為何不答!”少年難得地提高了音量。
“陛下,國家大事,周弦不敢妄議!”
“王司徒的腦袋你都敢砍下來,說幾句話就不敢了嗎!”
獻帝幾乎吼出了聲,讓周弦有些詫異。
看來那一幕還是在少年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陛下,所謂漢室江山,是陛下的江山,如今遭人拿捏,陛下該問問自己才是?!?p> 獻帝皺了皺眉,沒有做聲。
周弦盯著獻帝的眼睛:
“靈帝少帝在時,周弦便在軍中了,后經(jīng)董卓亂政,王允當(dāng)權(quán),李傕謀逆,敢問陛下,何時才能不問大臣,不問將軍,而是問問自己,意欲何為!”
漢室孱弱,周弦本不想過多攪和,如今被獻帝一番詢問,卻忍不住批判道!
獻帝瞪著眼睛,也不知是迷茫還是憤怒,一時無言。
意欲為何?
自己究竟想如何做呢?
年少的皇帝腦中不停地回蕩著這四個字。
董卓在時,身不由己,王允在時,他百依百順。
如今又輪到了李傕郭汜。
他從來,都沒有說過自己想怎么樣,從來也沒說過一個“不”字。
他就是這樣一個皇帝。
看獻帝沉思,周弦躬身行禮,就要出去。
卻聽到身后傳來聲音:
“周卿,留步?!?p> 獻帝聲音微弱,卻是換了個語氣:
“今天大殿之上,朕觀賈詡賈文和,仍有護漢之心,朕有心私下召見,周卿能否···”
“屬下自當(dāng)安排妥當(dāng)!”
不等獻帝說完,周弦便點頭應(yīng)了下來。
看來眼前的少年,已經(jīng)邁出了反抗的第一步。
于情于理,周弦又怎么能不推他一把呢!
羽林校尉忽然只覺得心情舒暢,便出了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