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備胎的煉成
挖墻腳,我沒挖過。
但是不要緊,因為有人挖過我?;叵肫鸶咴栖霸谖叶呎f過的每一句話,竟然就是一部完美的挖墻腳攻略。
比如她的第一句:“你想要什么?”
經(jīng)歷過那么多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我才體會到這是多么富有哲理的問候。
我要挖你墻腳,你想開什么條件?
我忽然想到一個人。
掏出手機,撥打丁總的電話。
“我想回欽江幾天,找一個很重要的人。”
丁總滿是疑惑:“對我們的事情有幫助嗎?”
我沉思片刻,非常篤定的回答:“是的!這個人年紀(jì)輕輕就當(dāng)上中層,很能做事,也吃過很多苦,我相信他吃過的苦,烏川那些技術(shù)骨干也吃過。對癥下藥,看縫挖人,事半功倍?!?p> 丁總一時起了興趣,這不是人才么?半開玩笑的問道:“要不你把他也挖過來?!?p> 我這就坡下驢,跌足大笑:“義哥好眼力!他是干酒店后勤的,只要你點頭,這個人我挖過來給您當(dāng)過駁后勤?!?p> 沒錯,這個人就是孟浩,一個倒霉到極點的男人。
我買下動車票,中秋微涼,雙手插進風(fēng)衣的口袋,任憑衣擺隨風(fēng)扯動,旋舞婆娑。站在巍巍進站臺上,天地之間,唯有風(fēng)衣飄擺。
嘆嘆嘆!做了二十幾年好人,守了二十幾年規(guī)矩,卻不如追隨師傅一個月賺的錢多。世間最為諷刺莫過于此。
想到此處,我不由對師傅生出感激,如果不是他揭穿了世界的這層紙,我現(xiàn)在還是那個光知道“勞動力報酬跑不過資本回報”的迂腐書生,卻不知道這樣將這句話變成金錢。
今日我不再天真,世界待我竟不再殘酷。
思緒間列車晃動,間或有小孩啼哭,婦人的爭吵。若是平日,我一定會好奇的去看一眼,又或者拔刀相助,幫著其中一方說理。但是我驚訝的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我竟然無動于衷,而是聚斂凝神,將思緒收入心中。
原來,當(dāng)一個人有更重要的事情思考,有更大的目標(biāo)去追求,眼前的瑣事是可以時而不見的。他們太渺小了,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我想,如果現(xiàn)在列車上的人互相毆斗在一起,我也不會回頭看一眼。
這……不就是在兩群古惑仔之間吃面的大哥么?
現(xiàn)在丁總要給我事情做,師傅也要給我事情做,我負(fù)責(zé)的東西也越來越多,是時候找個人替我承擔(dān)了。
我取出手機,撥通了蘇曦的電話:“蘇美女,有時間嗎?”
“有??!什么時候都有?!碧K曦心情非常好,那一聲銀鈴女音溫婉靜美,好一個鶯啼鳥囀。
“那,今晚麻煩幫我把孟浩約出來?!?p> 蘇曦隱隱驚了一聲,嬌道:“好哥哥真會開玩笑,他是誰啊?”
我雖然對她甩掉備胎的行為并不憎惡,但這裝得也太過了點。于是壞笑一聲,問道:“送你LV的男人這么快就忘了?我找他有急事?!?p> 蘇曦不禁語凝無聲,半晌才回我:“郭哥,你不要亂說好不好?”
“我找他真的有急事!”
“可是,我不想被云翔誤會。”
我急了,狠道:“你還沒有跟人家說分手,就是名義上的女朋友,你既然決定選擇云翔,就應(yīng)該和孟浩正式說再見。我同高總兄弟一場,這個主我做得吧?”
“那,你可不許亂說?!?p> “我以人格起誓,為你做見證!你全程錄音,這總可以了吧?”
蘇曦這才勉強同意,問道:“那……約在哪里?”
“八點約五月廣場,你先把他甩了,然后我再出場收尾。這樣對你也是最好的,不是嗎?”
蘇曦沉吟不決,我也是急惱了,又道:“你要覺得不夠,就把云翔叫上,當(dāng)面把你抱走,豈不更痛快了?”
“郭哥別這么說,我聽你的就是了?!?p> 掛掉電話,良心不安。
我安慰自己,這也是幫孟浩認(rèn)清現(xiàn)實的殘酷,是幫他成長。男人的成長總是痛苦的,千錘百煉,滴蠟皮鞭,十八層地獄五百種酷刑嘗他一遍又一遍才算是褪盡鉛華,成為一個真正頂天立地,寵辱不驚的男人。
孟浩,覺悟吧!忍受最殘酷的痛苦,百煉成精鋼。
與上次一樣,蘇曦就坐在我身后。作為背景的我一身灰色風(fēng)衣,與黑色小巴桌融為一體,從不喝酒的我如今也捧起了一小杯雞尾酒。紅綠藍紫,層層分離,恰似這茫茫人海,三六九等,五味雜陳。
孟浩并沒有遲到太久,只是聽他步履之間頗有拖沓之意,似乎心中充滿了委屈,無處宣泄。我忍不住回頭瞟了一眼,孟浩亂發(fā)飄飄,形神疲憊,與蘇曦娟秀嬌顏相去更遠,甚至到了格格不入的地步。
“你還好嗎?”孟浩緩緩問出一句。
蘇曦微笑點頭,沒有說話。
他們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就這樣靜靜的對視。
蘇曦躲開他的眼神,短小白皙的手指機械地攪拌著咖啡,許久。那圓潤如玉的咽喉中慢慢吐出幾個字:“孟浩,你是個好人?!?p> 孟浩沒有出聲,也沒有坐下。
蘇曦不敢正視他的眼睛,低眉頷首,小聲說道:“我覺得我們還是不合適?!?p> 孟浩依然沒有動。我有些擔(dān)心了,雖然蘇曦早就打定了主意,孟浩也未必不知道,但當(dāng)面說出分手,對一個癡心的男人來說還是過于殘酷的。
“希望,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再見?!碧K曦說完這句話,兀的起身,快步逃離這個地方。她的雙馬尾隨風(fēng)跳動,如同主人的心弦,且喜且憐。
我聽著孟浩的動靜,內(nèi)心隨著馬尾的跳動而驚亂不堪。我略微顫動的手緊緊握住雞尾酒,就像捏住一顆跳動的心臟。
緩緩的抽泣聲自身后傳來,我悄悄斜眼瞟視,孟浩張開的嘴顫抖不休,雙眼圓睜,如同死不瞑目的僵尸,淚水自腮邊不住的流下。即便如此他始終沒有哭出聲來,只有抑制不住的悲傷,滲出來自無間地獄般的嗚鳴。
漸漸的,瘦弱的身軀不能支撐,就像無根的野草,秋后的紅葉,在狂風(fēng)中倔強的抓住最后一點點的根蒂。他撐住小桌板,雙腿再也無法支撐瘦瘦的身軀,跪倒在地,淚水終于淹沒眼眶,無聲的流淌。
我不禁扼腕嘆息,男人最痛苦之事,莫過于傷心欲絕,卻欲哭無淚??薏怀鰜淼耐纯?,才是真正的痛苦。
我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拉將起身。
“起來!不要像個Loser?!?p> “站起來,孟浩?!?p> 孟浩迷糊的雙眼看了我一眼,他根本認(rèn)不出我是誰,但現(xiàn)在我是誰對他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終于嚎了出來,嚎啕大哭。
服務(wù)員不知究竟,試探著向這邊走來。
“服務(wù)員,麥卡倫2008?!?p> “先生,您……”
我瞪了他一眼,精芒寒光將他嚇了一跳:“我說了,麥卡倫2008!現(xiàn)在就付賬!”
孟浩傷心欲絕,根本沒聽清楚我叫的是什么。我抓過酒瓶,一下子倒?jié)M杯子,推到他面前。
“喝!”
孟浩痛苦已極,抓過就干。
“好!男兒當(dāng)如是!再來!”
我一口悶掉一滿杯,苦辣自上而下,燒心灼肺,恰似蘇曦此時扎在孟浩心上的尖刀,千錐穿刺,萬仞剜心。
孟浩一把倒?jié)M,仰首而盡,嗆得鼻子,眼睛全是酒氣,他就像一條掙扎的死魚,撲在桌上,無助的扭動著頭顱,涕淚齊流。
“再來!醉他個天昏地暗!明天起來咱還是好漢一條!”
孟浩什么都沒說,索性抓過酒瓶,像打開了水龍頭一樣,往喉嚨里邊灌著。淚水,酒水,汗水,早已渾濁不清。
喝吧!痛吧!
只有失去一切的人,才配得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