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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行天下之碧紗絳羅彩成雙

明州卷(二)“表姑娘”進府了

陶行天下之碧紗絳羅彩成雙 江左二毛 4191 2021-01-16 21:00:51

  時過立冬,天氣漸涼,王家府上倒?jié)u次熱鬧起來。王莞在臨安任工部下屬將作監(jiān)文思院副使的舅父領(lǐng)了官家恩典,不日便回明州省親。雖說只是從六品的官,卻握著大小營造、竹木、紗羅、珠翠等諸般勾當。王家在明州置業(yè)能有如今的地步,多少離不開宮里有人的規(guī)矩。

  王家府上正張羅得熱鬧,卻又從王范氏那里聽得了一處消息,原是這老夫人遠房堂妹家的一位姑娘要來王府長住。

  “娘子嫁到王家那么久,也不曾聽說老夫人有什么明州外的親戚,這哪又冒出一個姑娘家?!鼻缋C拿著篦子替高云華篦著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fā),嘴里又開始念叨。

  “你呀,打聽那么多做什么,她要來便來,你我誰都攔不得。官人向來忙碌,王家商賈出生,平日里走動的,也多半是些利益之交,什么胡家大娘子,邱家二姑娘,還有這瞧著最殷勤的陳家姊妹,哪一個是可以托付心腸好生相與的。且這王家也不曾有個未出閣的自家小姑子,若真是從外鄉(xiāng)能來一個自家姐妹,豈不正好與我作個伴?!备咴迫A臉上透著微微的喜色。

  “娘子想得可是甚好,瞧著姑爺昨日是同娘子說了一夜體己話了,竟又這么樂呵了?!?p>  “你這丫頭,怎么也不盼著我好。”

  “我都替娘子操碎了心,只因娘子從不替自己操心,愣愣地又白著了旁人的道?!鼻缋C雖玩笑著,卻也透著份擔憂,繼續(xù)道:“我看這老夫人,每抖漏出個事兒,總跟娘子不對付。什么遠房表姑娘,又不知這葫蘆里賣得什么藥。”

  “晴繡姐姐,這回可不是老夫人平地里找事體,我在老夫人屋當差時,聽張媽媽說過,老夫人的一個遠房堂妹嫁去了蜀中,年頭她男人沒了,夫家族人又苛待她們母女,舍不得閨女,才托人送來了明州?!绷涠酥枳吡诉M來。

  “六朵,你怎么總愛聽人墻根子。”晴繡瞪了她一眼。

  “娘子,你瞧晴繡姐姐,我這是給娘子打了洗臉水來,聽娘子同姐姐說的正是興頭,才剛站著多聽了這么兩句?!?p>  “罷了,都只管做好分內(nèi)的,不生事,不嚼舌便好?!?p>  “是,大娘子?!绷鋺?。

  “回大娘子,老太太身邊的錢媽媽傳話,讓大娘子去老太太屋里一趟?!毖绢^晴綺稟道。

  錢婆子引著高云華與晴繡到了王老太太屋。

  “華兒,來,坐,坐?!崩咸Σ[瞇地道。隨即又吩咐錢婆子:“錢媽媽,去把小主子帶來?!?p>  “祖母,您,您這是把樾兒帶來了?”高云華感激地望著王老太太。

  老太太依舊樂呵地笑著:“我兒不小了,三歲就該有個啟蒙,我王家雖是商賈出生,卻更稀罕讀書人。莞兒要不是他母親......哎,罷了,幸得他能娶到你這房識書懂禮的孩子。樾兒能讀書,斷不要他再行商,我替他覓了個家?guī)?,你可愿意??p>  高云華一時間有些信不過自己的耳目,愣了半晌,道:“云華,云華當然愿意!祖母待云華,可算是恩重如山?!彼菹拢咸珨[擺手,讓她起來,恰巧錢婆子領(lǐng)著樾兒進得屋來。高云華一把將兒子抱在懷里,又小心放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她是有兩個月,沒怎么近距離地面對自己的兒子了。許久,才想起身旁的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孫媳一時忘行,請祖母見諒。不知祖母,替樾兒請得何處先生?”

  “嗯,這可問著點子了。老身替樾兒找的,可是當今天子門生,甲科進士?!?p>  “哦?只是,這既已高中,為何不等朝廷授官,卻來商賈之家教習稚童?哦,是孫媳唐突了?!备咴迫A情急,自覺說錯了話,老太太可以深明大義,不避褒士抑商的想法,可她終究嫁入王家,說這番話竟有些不合時宜了。

  “他不急于做官,他自有他的道理。這個進士科出生的,可不比旁人,一心只覬覦官階權(quán)勢。況且,哎,罷了,我自不必說,說出來倒不稀罕,等樾兒跟了他,你自會知曉其中的好處。”王老太太說著,臉上竟掛上了一分自豪。

  “只是,樾兒他常在婆母處,如今也大了,孫媳想請祖母去老夫人那說說,可否讓樾兒回錦羅院住,我也好時常教導?!?p>  “嗯,正是這個道理。如今先生也請了,小娃娃雖不用每日攻讀課業(yè),日常吃穿也不必這么跟著了,自沒有再住在你婆母處的道理。我自會與她說明白,你婆母再厲害,也不好博我這個情面。”

  天下喜事,果真會不請自來,只是這喜憂參半、福禍相倚的道理,也一樣沒錯過。

  兩日后,樾兒果然被送了回來,只是一同來的,卻多了一個婆子。六朵引著婆子去收拾新住處,晴綺看著兩人背影道:“老夫人,這是還不放心啊?!?p>  “哪是什么不放心,當初送了六朵進了錦羅院,如今又添個徐婆子。我們娘子究竟是哪里開罪她了,霸著管事的權(quán)力不放,還賴著小主子,娘子打進得這府就不順遂?!鼻缋C翻了個白眼。

  “姐姐莫要氣惱了,我倆謹慎些便是?!鼻缇_道。

  晴繡伸手捋了一把晴綺鬢邊的頭發(fā),寬慰地點了點頭。晴綺本不叫這名,她爹娘原是此地的五等農(nóng)戶,挨不住窮,跟著村里人置了織機成了機戶。不過三五年,她爹又染疾,鄉(xiāng)里一富戶見她娘有姿色,便強占了去。她十來歲的丫頭,哪里有法子活,跪在村頭求人給她父親下葬,恰遇老太太過下頭機戶莊子去上香,才替她收斂了親人,又將她帶回府上。貧民女子,命如草芥,大家都只喚她草丫兒,直到高云華嫁入王家,恰巧撥了她來伺候,高云華才照著晴繡的名字給她也起了個名兒。兩人處得還真如姐妹般親厚。

  秋風四起,王家宅院里的幾棵參天銀杏越發(fā)顯得金黃招搖。這日,王莞起了個大早,老夫人說表小姐昨夜已歇在城門口的客棧,便派上一個婆子一個丫頭,由王莞和元喜領(lǐng)著出城去接人。

  巳時末,蹲門的才報,人這是到了府門口。王范氏在正廳端坐著,高云華也站在一旁。只見王莞大步流星走了進來,身后一個丫頭正扶著一位女子。女子步履婀娜,款款行至庭前,便叩拜了下去。聲音婉轉(zhuǎn)嬌柔:“蓉兒拜見姨母,問姨母安?!?p>  “起來吧,大老遠過來,疲累得緊??醋??!崩戏蛉嗣?。

  女子謝過,緩步退了下來,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又用手絹輕輕按了按兩側(cè)腦門子,一雙媚眼如絲的目光便掃向了高云華。

  “這是你表兄的大娘子,高氏。”老夫人道。

  “啊,嫂子這廂有禮,喲,嫂子,可好生端莊俏麗的,往后,我可是要常常見著嫂子的呢。”說著,女子又輕笑起來。

  晴繡在高云華身旁撇了撇嘴,只聽老夫人輕咳兩聲,沒讓這位表姑娘再說下去,隨即吩咐下人帶著表姑娘去了紫綾院。

  錦羅院,高云華正陪著樾兒打捶丸,晴繡一旁做著針線道:“娘子,我瞧著這表姑娘咋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呢,哪像什么在蜀中受苦受累的,說話舉止間盡透著些風塵氣?!?p>  “許是蜀中人率直豪放吧。女子也不例外。”

  “你又替人說話,像是娘子認得過蜀中女子似的?!鼻缋C怒嗔一句,“對了,老夫人還讓她住了紫綾院,那可是府上景致最美的一處院子。又不是身邊的親戚,哼,竟還有這般待遇?!?p>  不日,王莞的舅父,王范氏的胞弟范叟成到了明州,明州多商賈之家,范家也是鄞州大家,一時間王、范兩家的遠親近屬爭相來了州府治所,等著拜會、攀援上這層關(guān)系。

  范叟成正同王莞在正廳敘話,王莞很是敬畏這位舅父,在皇城根下不僅眼力好,為人處世更是周整的無半點差池。王莞正向舅父打聽臨安城新頒下的稅負新令,又問著眼下京城綢緞綾羅的行情,老夫人便帶著高云華和那位表姑娘走了進來。

  行過禮后,眾人又開始議著織錦業(yè)的行情,高云華不懂這些,也插不上話,只得一旁默默啜著茶。

  只聽那表姑娘道:“兩浙路向來稅負都倚著米糧、織造,這一抽稅雖不至于不可承,卻整整要刨去一成多的利。依我看,明州四圍還有太多的閑散機戶,據(jù)說兩浙路養(yǎng)蠶一箔可得絲十五兩六錢,十箔便可得絲一百五十六兩,可織五兩一匹的小絹三十匹,即可易米四十余斗。這里的機戶日子,比起蜀中可是好過得多,難怪小家小戶都既種桑田,又養(yǎng)家蠶,這些機戶差不多都能自給自足,便難使其投入我們大戶機行里來。但若是有法子統(tǒng)一收了這些桑和蠶,便能再將成本壓低一成,也少了這些散戶織作的競爭,就不怕這稅多抽一成半?!?p>  老夫人和王莞聽罷,都眼前一亮,范叟成饒有興趣地道:“這小娘子年輕輕,不想倒有這番見識。只是,這統(tǒng)一收購的事兒,可不容易?!?p>  “這倒不怕,憑舅父的關(guān)系,只需尋個由頭,得了這些小戶的地便是了?!?p>  “哦?呵呵?!狈钝懦赊哿宿圩旖沁叺暮?,并不搭話。

  “舅父,我看這事,倒是可以琢磨琢磨?!蓖踺敢幌绿崞鹆司瘛?p>  “凡事,都要想妥當了,亂朝綱、違法度的事,王家可不得沾,莞兒你還需同你母親再細細商量一番?!狈钝懦膳牧伺耐踺傅募?。

  高云華對他們說的這些,不怎么聽得明白,愣愣地獨自沉思著。那表姑娘見她這般模樣,又瞧了眼她姨母和王莞,嘴角漏出一絲得意。

  十月十五,老夫人擇了個黃道吉日,王家府上為范叟成接風的宴席終于擺開。這日宴請的,除卻明州府的巨賈富商,行會首要,連明州府衙都差遣了人來,給這位京城來的要員送了拜禮。王莞也一同邀請了當初解試的幾個同窗舉子,其中一人還在京師中了進士,恰被授官于紹興府治下的諸暨為主簿,不時便要上任。一時間,王府上下文人士子、巨擘顯貴云集上下,好不熱鬧。

  高云華嫁進王家,從未見過這般場面,照理她是當家大娘子,只是從小長在讀書人家,雖隨為官的父親輾轉(zhuǎn)過幾個州縣,但也都是清凈日子。嫁入王家,婆母從未讓她掌過事權(quán),她也不通經(jīng)營之道。王莞起初勸說過母親幾回,后來見高云華也并不在意,也便不再提府里掌事權(quán)一事。直到眼前,高云華頭一回覺著自己確實夠不上當家大娘子的資格,一竿子大小事體,里里外外,她竟無從張羅,只能瞧著她能耐的婆母呼風喚雨。倒是這才進府的表姑娘,反而顯得伶俐頗有章法,指派起下人打理這檔子事有鼻子有眼。這又讓老夫人對她親眼有加。

  不過,她倒真不在意這些,任憑外人怎么背后嘀咕她這個當家大娘子,她覺著自己耳不聽為凈,自求心里一方清凈,反能省出些許時間陪著樾兒讀書寫字。

  這日樾兒恰坐在錦羅院石榴樹下拿炭筆在紙上不知涂鴉出了什么,卻被一陣風給吹了去,四下里尋不見,便放聲哭喊。高云華無奈,提著襦裙下到水池邊,又攀上假山去尋。正要奔著上頭的涼亭而去,偏巧踩著裙帷,腳下一絆,眼見著就要滑將下去。一只臂膀抓住了她的小臂,將她攙扶了起來。她這才見著眼前有個人,定睛一瞧,竟是一青衫書生,頭戴軟角幞頭,身量頎長,面容清俊,雖無錦繡綾羅襯身,卻同這世俗富貴府里的一股清流,探尋的眼眸里難掩儒雅氣度。自打離開揚州,在這商賈如云的明州,她很少能感受到如父親在家時的書香氣。父親雖不過是個知縣七品官員,但終究趙宋天下是尊尚讀書人的天下,父親從不避諱她是個女娃,從小一樣讓她跟著家兄入私學,直到家兄后來去了象山書院。

  青年士子見眼前女子有些愣神,便想開口詢問,高云華這才發(fā)現(xiàn)男子還扶著自己的手臂,頓時將手縮了回來,施禮道:“這位郎君見諒,方才正替小兒尋物什,沒有留心腳下。多謝郎君施以援手?!闭f罷又微微一伏,轉(zhuǎn)身離去。青年士子望著她的背影,搖搖頭便是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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