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姜杳
夜里，寧靜的藺府忽然出現(xiàn)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人躡手躡腳地從后門溜了出去，復(fù)又繞到正門處。
他站在門前的花壇旁，謹(jǐn)慎地四下張望一番，才從懷中摸出一把小鏟子，開始費力地挖，不一會兒，便停了手，拿出一個瓷瓶，將里面的液體傾倒進(jìn)土坑里，隨后又小心翼翼地將土坑埋上。
做完這一切后，那人又從后門溜了回去。
殊不知，他的所有舉動，都落入暗處幽深的雙眸里。
冬日天亮得晚。
藺風(fēng)穿著中衣，松垮垮地披著件鶴氅，在燭火下讀完了乾京來的信件，又就著燭火燒掉。
門外響起云爾的聲音：“家主，乾京來的巡察使今日就會到潤州。”
這件事，藺風(fēng)方才已從信件中知曉，但她還是溫聲道：“辛苦了?！?p> 云爾搖搖頭，才想起門里的人看不見，俏麗的瓜子臉泛起紅暈，她小聲道：“還有，昨夜有人有所動作，不知這兩件事是否有關(guān)聯(lián)。”
藺風(fēng)沉吟道：“知道了，把人盯緊點，別讓人跑了，看看他今日都與什么人見面。”
“是?！?p> 天大亮?xí)r，藺風(fēng)已穿戴濟楚，向曲水亭走去。
此地空闊幽靜，儼然已成她和趙凜籌謀的場所。
“乾京巡察使，竟然來得這么快?！?p> 許是剛剛睡醒，趙凜臉上的笑意淡淡的。
“嗯?！碧A風(fēng)狀似不經(jīng)意道，“乾京傳來消息，皇上為四皇子趙凊賜婚，擇日便會完婚?！?p> 趙凜笑意更淡了，悶悶問了句：“和誰？”
藺風(fēng)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開口：“曹相嫡女，曹姝?！?p> 他似乎已經(jīng)猜到了，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藺風(fēng)也沒多問，又道：“潤州在江南最南，從乾京一路過來，潤州之前尚有兩個州，巡察使卻直奔潤州而來?！?p> 趙凜凝眉：“他們的目標(biāo)，竟然在潤州?！?p> 天命雙星，本來就是無稽之談，兩人自然不會認(rèn)為巡察使的目的是單純的尋人。
“我想，我已經(jīng)知道他們的目標(biāo)是誰了?！碧A風(fēng)面沉如水。
之前她一時沒有想起來，三個月前，長姐藺青蘇在萬佛寺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回來當(dāng)做笑談與家人戲說。
如今再看，三個月前，四皇子趙凊曾途經(jīng)潤州。
趙凜詫異之余，又有些擔(dān)憂：“那你的計劃恐怕難以成行，他們的目標(biāo)就在潤州，汪家就難有聲音了?！?p> “恰恰相反，天命，汪家信得很。汪家的人，大都自作聰明，尤其是那個叫張過的謀士。巡察使直奔潤州，只會讓他們更加狂妄，而我也會為汪家推波助瀾，讓他們把水?dāng)嚨迷綔喸胶?，我才能有更多時間……”她聲音低了下去，后面的話，趙凜沒聽清。
“嗯？”
趙凜的聲音本就清朗好聽，這一聲尾音上揚，讓藺風(fēng)心神一蕩。
“我是說，你在乾京長大，應(yīng)該比我更了解雁公子?！碧A風(fēng)目光飄遠(yuǎn)，“那可是個一身反骨的人?！?p> 趙凜似乎和姜杳不太對付，嗤之以鼻道：“那瞎子，的確是個怪人?！?p> 他明白過來，藺風(fēng)想從姜杳身上下手，提醒道：“他不是個蠢人，又性情乖張，若他知道背后是你在搞鬼，你就別想安寧了。”
“你信我便是。”
她語調(diào)一如既往平靜，連帶著趙凜也冷靜下來，不再多言。
姜杳催馬行在官道上，潤州城門已近在咫尺。
他承襲了母親的美貌，容顏俊美，眉眼間透著一股子陰柔。
他閉上眼時，美得動人心魄。
可當(dāng)他睜眼，湖藍(lán)色左眼流露出的鋒銳戾氣，硬生生破壞了這份美感。
至于他的右眼，漆黑空洞，天生無法視物。
忽然，前方出現(xiàn)一個頭戴青色綸巾的儒士，小跑著靠近，被隨行的衛(wèi)兵攔下。
儒士也不惱，遞上一張信紙：“巡察使大人，我家大人已在府上設(shè)宴，邀您過府一敘?！?p> 衛(wèi)兵偏頭看向姜杳。
姜杳揮揮手，做了個驅(qū)趕的手勢。
儒士被粗暴地推倒在地，長隊繼續(xù)前行。
他捏著手里未送出去的信，只是笑笑，將信紙隨手扔到了地上，拂袖而去。
清風(fēng)揚起，翻開半折的信紙，上面空無一字。
行至城門處，姜杳正待拿出文書，城衛(wèi)卻已恭敬放行。
姜杳皺了下眉，幽潭般深不可測的藍(lán)色左眸，透出一股冷光。
百儀樓內(nèi)，一個精神矍鑠的白發(fā)老者正抖擻地說著書，旁邊圍了一圈人，興致勃勃地聽著。
老者余光瞥見大門前進(jìn)來一隊身著便服卻氣度不凡的人，眼神閃了閃，揚高了聲音：“……剎那間，萬佛寺外百鳥齊飛，霞光漫天，那汪三小姐行至庭院，只見云霞幻化成鳳，百鳥伏身，竟作朝拜之狀……”
姜杳靜靜聽完，冷眼朝他看了一眼，便帶著人上樓去了，將樓底一聲聲“瑞鳳”“鳳凰降世”“汪三小姐”全都拋諸腦后。
命跟隨的人待在百儀樓，姜杳孤身一人，徑直向藺府走去。
藺府家仆愣愣地看著這個雙眸異色的男子，并不知他的右眼無法視物。
姜杳冷著臉：“聽不懂嗎？讓藺青蘇出來?！?p> 他的神色讓家仆們顫了顫。
雖然他們的家主也總是冷著一張臉，但他們只覺得家主太過嚴(yán)肅，并不做他想。
眼前這個男子卻不同，他冷峭森然，一身肅殺之氣，仿佛地獄來的使者，隨時會取走他們的性命。
縱然如此，忠心的仆從還是哆哆嗦嗦地?fù)踉陂T外，顫聲道：“我們大小姐，怎……怎能隨意見外男。”
姜杳嘖了一聲，活動了下筋骨，準(zhǔn)備硬闖，余光卻被門前的花壇吸引：“那是什么？”
仆從們循著視線看去，陡然心驚：“這草木怎么在流血？！”
“快去稟報家主！”
一個小廝連滾帶爬地沖了進(jìn)去。
姜杳按了按眉心，他此行并不張揚，巡察江南的目的也極少有人知道，從入城開始，他就感覺暗中有人盯著他，想要推動他去做點什么。
是以，他反其道而行之，獨自一人前來藺府，想要直接帶走藺青蘇，不想橫生枝節(jié)。
然而現(xiàn)在，他改變了主意。
他怕麻煩，懶得應(yīng)付旁人。但更不樂意被利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zhàn)他的底線。
藺風(fēng)和趙凜并排往外走，仆從將正門大開。
沙啞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這位公子，為何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