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失蹤的王妃
“崔尚宮,英郡王同慶郡王下午一點同程安之,王易、岑今,杜雪巖、郭淮聚首,在平康坊吃過晚膳,攜馮茜茜等十名伎人經(jīng)金光門出長安到了王家在山林的一處別墅圍獵。”
“我們的人都安排好了?”崔如意不在意的笑笑,長安人口雖然幾番精簡,但掌握權(quán)勢的人多如牛毛,每天匯集的訊息是多之又多,她只能挑其中最關(guān)鍵的一些過問。
“跟去了五個樂伎、兩個馬夫,三個仆婦,不會放過任何一條有用的消息?!眱?nèi)監(jiān)徐文捧著一盤條陳追在她身后,一邊說一邊介紹了京里面需要核心注意的幾個人。
“都什么時候了,還沒有買通他們中的任意一個人?!贝奕缫獠粷M,都是些仆役,能拿到什么好消息。
徐文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這已經(jīng)是大宣最高端的年輕一輩交際圈子,圈子里面的人即不缺錢,又不缺名,更不缺女色,他實在想不出他們能夠拿什么收買?
辦不到卻不能這么說,他不是什么不能替代的角色,不過是個忠心嘴甜記憶好,到他們這樣的地位,除了長興侯那樣天賦過人,誰不是這樣,這時候,考驗的就是打太極的功力了。
“侯爺上月訓(xùn)話時教導(dǎo)我們,嘴巴會說謊但行為不會,如若不然,這馮茜茜我們動一動?”
“你是把這大宣百十年養(yǎng)育的幾個絕世天才當(dāng)傻瓜嗎?”
如果可以,她早就做了,馮茜茜身負(fù)長安第一美人名號,一舉一動飽受矚目,動她,這步棋就廢了,連帶周圍的棋子也都得報廢,在這一點上,她還是認(rèn)可慕容鏵的。
“別偷奸?;模屑?xì)你的皮,他們?nèi)ψ永锿饷恳惶於嘁粋€相關(guān)的線人,親戚也好,師友也罷,能攀上關(guān)系的只管去,要錢要人只管去做。”
崔如意說著,兩個肩膀一抖,天馬皮的大麾往后一落,準(zhǔn)確的飄入殿門口的一個太監(jiān)手里。
她撣了撣袖子,對著皇帝寢殿門上反光的玻璃調(diào)整好自己的笑容,隨后左手朝那個太監(jiān)招招手,太監(jiān)不露一點聲音的進(jìn)去,隨后出來沖崔如意搖了搖頭。
顯然,皇帝還在午睡,過多的丹藥和女色消磨了皇帝太多的精力,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夕陽已至的帝王最后的瘋狂會波及到多少人。
崔如意悄無聲息的跪坐在金鼎旁,正午的太陽光透過門縫射入屋里,她不由的抖了抖,等候的時間還有很長,夠她把所有的計劃在腦子里推演幾遍。
同樣的一片天空下的陽光,對于李碹來說卻很熱,很熱。
這一片林子屬于皇家禁林,除了圈養(yǎng)的虎豹,很有一些可以追逐的獵物,大家都愛的,莫過于奔跑靈活的鹿。
在一片少有人行走的林子里面追逐一只鹿,這可不容易。
發(fā)現(xiàn)鹿糞,分頭追逐,跑一圈,李碹拿過地圖來看了看,包圍圈還有500米,還沒有人射中。
“喝水休息一盞茶的功夫我們乘勝追擊?!彼舆^春華手里的鹿皮銀芯水囊喝了一口,鞭梢子彎成個圈抵了抵春華的右肩,眼里滿是贊許!
“你小子,不錯!”顯然,他將春華當(dāng)做了一個不錯的小弟,隨后他也沒有多言,一揮鞭子,高威一眾侍從左右對視片刻,眾人按方位四散開朝林子中心走去。
樹林里滿是各種藤蔓的枯枝,偶爾有兩個瓜蔞紅彤彤的果實,像極了一個個小燈籠掛在樹梢,此時還沒有后世普天蓋地的入侵品種紫莖澤蘭,除了碰的一頭一腦的灰,并沒有什么黏在身上去除不了的種子。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李碹他們提馬牽狗往林子里奔,春華同程安之的丫鬟尾隨在后,打獵是主子和爺們的事兒,庖廚還是她們做的多,這個名叫墨石的丫鬟可是個手藝很好的廚師。
她們兩人結(jié)伴走馬,這冬日的太陽暖熏熏的,墨石也有了好興致哼哼,當(dāng)然,聲音不能很大,驚了鳥雀就不好了。
忽然的一瞬,前面五十米的地方響起了劇烈的歡呼聲,只見一個容貌俊秀似二月柳葉的美少年一身紅皮甲從前面飛奔而出,一只公鹿從左眼上插著一只箭,垂頭掛在少年身后的馬上,鹿的脖子已被人割開放過血,少年唇色艷紅,顯然是生飲鹿血,透著股子邪氣。
他馬飛躍過兩人,隨意的瞄了她們一眼,在春華以為她要離開的時候,他對著春華笑了,高俊的漠北汗血馬打了個響鼻,惹氣噴在春華的駑馬臉上,叫馬受驚的退后,他圈起鞭子指著春華,朝后面一馬當(dāng)先同眾人說笑的李碹說,“二哥哥,這個宮女給我了。”
李碹先是一頓,隨后雙手抱起,抬頭同李碚對視,“小弟,這是阿娘安排的,你是要搶我的東西?”
從小長大,但凡李碹喜歡的,李碚從來都是雙手奉上。
“二哥哥,你莫不是不喜歡我了,這只是個有意思的宮女?!庇驳牟恍校铐諒牟辉谝鈦碥浀?,在別人的一片噓聲口哨聲中軟口撒嬌。
“小貝聽話,這是阿娘同舅舅的意思,原因,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睕]有人比他們更清楚李碚的任性,但李碚不能有個女奴王妃!
“哼!”李碚轉(zhuǎn)向春華,“我是不是曾今在哪里見過你?”
這問題究竟春華應(yīng)該怎么樣子答呢?
她倒是因為李碚的身份將李碚認(rèn)個八九不離十,但她現(xiàn)在的身份在這里,若是揭露了,將打亂于家的生活,一家人可能卷入更多的風(fēng)險。
還有慕容鏵,不管從哪里來說他對自己不錯,他那樣的身份查不出自己的來歷?
如今的過程就是變良為賤還送入宮廷,這本不是什么大罪,但在奪嫡白熱化的這個時候,他不能有一丁點弱點。
“我生于樓蘭,想來殿下是認(rèn)錯人了。”認(rèn)識對他們彼此又有什么好呢,她所有的困難和變化的來源就是他的一時興起,這樣也罷,本就是三面之緣的陌生朋友。
“樓蘭,”李碚轉(zhuǎn)身,“我曾今認(rèn)識一個同你很像的友人,可惜你不是她,那是一個有趣的朋友,若是有什么困難可到景陽院找我?!?p> 同二哥哥這樣像,像另外的人也正常。
時隔三年,他還有映像的就是那個女童活潑到眼珠子沒有一刻消停,眼前溫婉沉靜的少女同她確乎是兩個人。
春華看著那個曾今張揚任性像個龍蝦的少年走遠(yuǎn),三年時間,他經(jīng)歷過的事情不會比她少,大家都從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光中走了出來。
出門在外野炊,春華跟在墨石身后,看著她熟練的將兔子用一根棍定住,剪子一剪反手一剝,血淋淋的兔子掏出內(nèi)臟,春華接過,閉眼往冰冷的溪水里搓搓,惹來墨石的竊笑。
“習(xí)慣了就好?!备F人的孩子,沒有那么多的人可憐食物。
“嚴(yán)格意義上講,草也有生命,花也有生命,弱肉強(qiáng)食?!贝喝A看了看遠(yuǎn)處錦障里面在唱歌跳舞陪酒吟詩的女伎,同墨石一笑,覺得還是眼前的事情比較適合自己。
春華皺著眉頭,將洗好的幾只兔子放在銅鍋里,又幫墨石在另外的大銅鍋里拔野雞毛,至于那頭死不瞑目的鹿,早被幾個貴族少年開膛破肚掛到火堆上烤全鹿了。
少年們出來郊游,帶的丫鬟都是有用的,他們自己做的東西也就混個新鮮,至于味道,不過是做熟。
這時就需要巧手的廚子。
但會帶著歌姬的少年,需要紅袖添香吃燒烤的對象自然不會是肥頭大耳的粗漢子。
一會兒,將旁人拔好毛簡單腌制的雞,從銅鍋里舀拌好的糯米填到野雞肚子里,扎好腿腳,用專門的銅針扎住,外層涂上蜂蜜包上泡發(fā)的干荷葉,糊上黃泥,便是上次沒有吃夠的黃泥叫花雞,這是大家指定的菜,數(shù)量自然就多,十個賓客每人一個。
將泥團(tuán)埋到挖好的土灶里,埋好鍋灰,點燃柴火,將砍好的野雞塊放入吊著的銅鍋里,加入姜片蔥結(jié),倒入上好的一勺惠泉酒,倒入帶來封存的一罐玉泉水,撒入鹽花,便從從容容的準(zhǔn)備烤兔子,再爆炒一個麻辣兔丁,晚膳就做好了。
大家嘻嘻哈哈的收了酒令,一邊賞樂舞,一邊飲宴吃飯。
春華端著一大碗綠粳米飯,看著上面快要堆出碗的麻辣兔丁,對著憨厚少言的墨石一笑,咧開一嘴白牙,看了一眼天邊昏黃的日光,開吃。
日光照在永壽殿的檐角上,山上的天已昏黃,高踞長安至高處的大明宮天光明亮。
崔如意看著被抬出來的兩名昏迷的低階庶妃,菲薄的白紗罩不住被鞭笞的血痕,她忍不住心底啐了幾口,曾今那個還算英偉的帝王,原來也不過是個老邁昏庸拿弱者發(fā)泄的瘋子。
至高至獨,至孤至寡,常年的縱欲早就掏空了這個帝王,龐大的帝國,近半個世紀(jì)的歌功頌德,雖然是以天下供養(yǎng)一人,但皇帝還是在八年前失去了男性能力,他開始沉迷于長生之術(shù),從去年模糊了視力,就更是變本加厲。
這樣的想法不過是片刻,她還有屬于她的硬戰(zhàn)要打。
大宣的帝王披著衣服走了出來,他端坐在寶座上,喝過一碗補湯,將視線轉(zhuǎn)向了跪在地上的崔如意。
“朕聽說你下午在棲鳳閣做了些不妥當(dāng)?shù)氖聝?,?p> 皇帝聲音低緩陰沉,崔如意心下一驚,她的人里面還有釘子,皇帝知道多少?
“圣人明察,奴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奴是主動要生殉的人,不信我反聽那起子小人挑唆,是誰,我倒要和他當(dāng)面對質(zhì),莫不是看陛下信重奴,想要在這時節(jié)挑起爭端,他有什么好果子吃?”崔如意哭的梨花帶雨,她起身往柱子而去,“奴莫不是以死明志,以證清白!”
“快攔下來!”崔如意是在殉葬詔書上的人,若沒有他發(fā)話,他死后就是承繼之君,一個孝道便邁不過去,除非他發(fā)話,否則誰都保不住她。
何況誰不知道她這些年做了多少臟活,他能信任的人不多。
“今日金甲衛(wèi)的人來報,你無故去棲鳳閣,不多時唐王失禮而出——”自己的兒子,他知道個大概,能將守禮的李紹逼成這樣,可不容易,眼前的人有什么陰謀?
莫不是商量好了要聯(lián)合唐王逼自己遜位,就像自己對父親那樣?
崔如意心下一驚,腦里飛速的越過各種利益得失,如今同自己撕破臉,皇帝知道的肯定不止說出來的這一點。
“奴死罪,奴接到線報,唐王妃及側(cè)妃行巫蠱之術(shù)詛咒陛下,不得已,奴婢前去試探一番,誰承想哪個不醒事就冤枉奴,我一心為了圣人日月可鑒!”
“當(dāng)真?”
“奴不敢欺瞞圣人!”崔如意心下一定,不再多言。
“啪,她們是打量我老了不曾!”
薄如蛋殼的天青色湯樽砸在地上,橘紅的湯汁像未出殼就夭折的雞仔。
“去,傳朕的話,傳她們二人進(jìn)宮。”
他相信崔如意不敢拿完全沒有影子的事情瞎說,看來他這段時間是太仁慈了,什么阿貓阿狗都敢動歪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