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輪高樓,危危瓊宇。南天門向是人間通往仙界的入口之一,雕梁畫棟,直沖華蓋。緊近南天門的是誅仙臺,上有五彩紋飾,卻始終透露出一股令人生畏的氣息。
歷年的八月十五,月空最明之時,天帝定其為輪轉日。天監(jiān)會將所有罪囚鎖上誅仙臺處判,或轉世輪回,或神形俱散,示之眾神,以儆效尤。
從上古天神至今有數(shù)萬年之久,早已有無數(shù)的仙血沾染過此處。
皓月當空,諸神列位,今年的輪轉日卻似與往昔不同。只見誅仙臺上有一石柱,柱上有一青衣仙女被捆仙索縛著,氣若游絲,頻頻蹙眉。
“青苜,你可知罪!”
音破霄漢,問話者是御神殿之首天監(jiān),掌管刑罰以及看押帶罪眾仙。
那青衣仙女的膚色褪去血絲后尤是慘白,雙眸掛睫,朱唇散紅,嘴角的傷痕替了粉黛。若不是捆仙索縛著,可能早已癱在誅仙臺上。
聽見天監(jiān)的責問,許久,她動了動合緊的眼皮,口中緩緩吐出:“不知?!?p> 天監(jiān)面露慍色,雙目圓睜,厲聲道:“三月初三,西王母誕辰,特邀眾仙共赴蟠桃盛會。你卻私毀情線,錯搭他人姻緣,擾亂人間秩序,豈無罪?”
面對天監(jiān)兇惡的追問,青苜不語。庭上一片寂靜,都侯著最終的判決。私改姻緣,本已是重罪,何況青苜乃月老手下一剛得道小仙,無論其是否女身,此時都無憐香惜玉可言。
一時間,眾神默然。
三月初三,天庭舉行蟠桃會,眾仙特為西王母賀壽。上座者非上神尊者,亦乃四海仙友。如青苜一般初成小仙,自然只能留于自家殿庭中待命看守。歌舞升平,觥籌交錯,與會者當然不知,此時節(jié)也正是人間上巳佳節(jié),青年男女相約河邊,執(zhí)蘭佩環(huán),共表情意。
青苜俯身一朵白云邊,望著凡間的男男女女,不禁心生羨慕。避開眾人,幽徑處,一藍衣書生手搖紙扇,躑躅徘徊,目光焦灼。
忽見前方來一黃衣少女,立馬合扇上前,雙手托著對方的雙臂道:“可算來了,瑤妹近日可好?”
那少女臉上一陣紅暈,立撲入書生懷中:“英郎,幾日不見,甚是想念,只可惜……”
“我們能夠相見,便是天大的喜事,還有什么可惜的?”
那少女一聽,兩只眸子一濕,淚珠便如雨落:“可惜父母仍不應允我們在一起,明日,我就要嫁于趙家公子了?!?p> 原來這兩人是章陳兩家之子,無奈生不逢時,兩家互有嫌隙,故不肯答應此婚事。話說至此,二人閉語不言,相擁而泣。
地上的人落淚,天上的人也心生悲哀。
青苜不解,為何相愛的人不能長相廝守,為何自己管理一對對姻緣,卻不能使有情人終成眷屬,究竟天條重要還是人情重要?
青苜拿起一旁的燈盞,燃斷其中兩根紅線,又重新系在一起,只不過交換了順序。心中想:只許這一回,成全他們。
“如此重罪,可肯悔改!”
誅仙臺上青苜垂頭不語,只因剔除了仙骨,身受重傷,早已無力開口。聽聞天監(jiān)的質問,青苜微微張開雙目,眼神似那日毀斷紅線般堅決,吐字道:“不悔。”
四字一畢,始終于凌霄殿上正襟危坐的天帝開口道:“既如此,散其七魄,打入輪回,永世不得為仙為人?!?p> 夜子時,月空正明,一星辰隕落。
“不——”東方傳來一聲呼叫,諸神觀望,一白衣仙士踏風而來,待立定,眾識得,乃東霄天界之天將司晨。
天帝微鎖眉頭:“你貴為天將,何故如此叫喊?”
司晨下跪叩首:“身為天將,無上千年修為不可成,但如成仙失了情意,得此道何用?”
天帝怒道:“你可知你在同誰說話?”
“我知道,”司晨起身,“但君上似乎忘了萬年之前同樣為人?!闭Z畢,司晨舉起佩劍刺破了胸口,縱身躍下云端。
那一日,庭中選弟子之日,他一眼便看中了她。眉若春柳,容比嫦娥嬌三分,勝過任何一位仙子。一汪秋水撩起碧波,同樣也撩動著他的心弦。為凡人時還記得驚為天人,成仙后又該如何形容,此時令他心動的人。也許超凡的太少,也許千年的修行寂寞太久。一小神敢為情犯下如此大的罪過,自己身為東霄天將,統(tǒng)領百萬天兵,卻什么也做不了?他為她的容顏所吸引,為她的果決所折服,天庭間,絕無甚者。
子時剛過,又一星辰于夜色中暗了下去。
六道輪回,轉世重生。
鶯歌燕舞,萬木吐翠,絮絨飄起,春意正濃。
城門外的柳樹旁有一茅草屋,一農夫打開房門,迎著春風伸了伸身子,舒吸一口氣。低頭轉眼,余光處瞟見了院籬旁一株新發(fā)的苜草,他上前去,用手輕輕摘下……
西方極樂,大雄寶殿內如來與彌勒相向而坐。
“彌勒尊者,看來這回是你輸了。第一世章陳未果,第二世青苜司晨未果,這第三世,由他親手傷了她的性命,三世之約,他們始終未在一起啊。”
“不急不急,你看?!睆浝兆鹫咝︻伓Z,指前道。
“這,這是?”如來有些疑惑。
“第一世章陳二人殉情相刎,第二世司晨為青苜放棄神職,殞身輪回,這第三世,你看......他們二人無論如何都相生相滅,這又是誰輸誰贏呢?”
那農夫摘下苜草,在另一處重新種下,自言自語道:“這里陽光更好,雨露充足,不久,你便會開出美麗的花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