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秘密,兩個人聽。
莉莉喝醉了,這是我認(rèn)識她以來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喝醉,也是第一次跟我說這么多話。我想她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莉莉在弄水滴籌之前,因?yàn)閭€人就有點(diǎn)脾氣,為了她那點(diǎn)渺小的自尊,不想得到他人的幫助,她說因?yàn)樵谒劾?,有時候會覺得那就是別人的同情和施舍。
她覺得因?yàn)閷戇@個會將自己各種的隱私和具體情況都公開,就仿佛將自己赤裸裸置身于公眾之間,讓所有人包括同學(xué)老師以及同事都知道了自己家里面的窘?jīng)r,仿佛就能通過這樣的情況撕開你的遮羞布,透視你的所有,暴露你的全部,根本毫無保留。
她笑著說原本的她,沒有媽媽的關(guān)愛,也沒有爸爸的嚴(yán)厲管教,按照原本的劇情設(shè)定她應(yīng)該要么是一個特別叛逆的不良少女,要么是一個極度內(nèi)向的女。
然而劇情設(shè)定可能遇到了暴風(fēng)雨所以發(fā)生了偏差,相反,她陽光開朗。她愛笑,她大大咧咧,她什么都無所謂??晌覀兌贾浪约浩鋵?shí)多么渴望有爸爸媽媽,哪怕是管教,哪怕是嚴(yán)厲。但是,我們也都知道,這只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她喝了一口,并且抿了抿嘴。我說我不喝酒,只陪她吃飯。
果然,她來到了那個家,那里,不僅有爸爸媽媽,還有兩個弟弟妹妹。
雖然很多時候,她覺得沒有她這才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但是她請求我原諒她自私又不敢去死的心。說她仿佛從天而降般的強(qiáng)行插入這個家庭。
然后在面對弟弟妹妹時,她說她無法做到一個作為姐姐的擔(dān)當(dāng),反而,不僅羨慕嫉妒,也不懂得謙讓,對一點(diǎn)點(diǎn)小事斤斤計(jì)較,自己得不到的也不愿讓弟弟妹妹得到??赡茉诘艿苊妹玫难劾?,似乎家里面只是多了一個和她們爭搶的姐姐。
但是,她似乎還不滿足,她說她恨,恨透了,可是有什么辦法呢,弟弟被人教唆說讓她滾出他的家,那是他的家.....她不說話。
后來,她似乎失望了,又似乎放棄了,她說她已經(jīng)看到了,有的東西她再怎么樣也得不到的。她開始將自己放開,將自己當(dāng)作一個外人的角度,開始找尋,她原本生活的地方,并將之視為自己的家。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說她就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原本她視之為家的地方認(rèn)為她找到了她真正的的家,回到了她最應(yīng)該呆的地方。
我找不到話說。
她說她把那個家留在了那里,我猜可能沉寂在了心底。
莉莉認(rèn)為自己變成了無根的浮萍,總覺得有個地方空空蕩蕩的。
她說,后來,她回到了她“最應(yīng)該呆的地方”,卻始終不敢以一個“自己人”的身份去生活,但是,她不斷的試探,用她的任性,無理,刁蠻。
盡管如此,她說她仍舊開始變得敏感,自卑,她說,她會覺得只要她不在,這個地方的人就都在議論她,她會覺得有時候弟弟妹妹的目光都含有同情和憐憫。她說,甚至就連走在街上都會覺得大家都在看著她,都是以一種憐憫的眼神。
她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些顫抖。我趕緊用手去撫她后背。
莉莉說,她會看臉色行事了。但是她又唾棄這樣的自己,然后變得更加無理取鬧,更加自卑,更加暴躁。她搶奪在妹妹那里看到的好東西,她更加不喜歡弟弟并將之明顯的表現(xiàn)在臉上。她將這個家攪得不得安寧。
我靜靜的繼續(xù)撫摸她的后背,聽她繼續(xù)說。
莉莉說,她能覺察出來媽媽在容忍她。媽媽也說了是因?yàn)槔⒕?,但是她覺得不夠,完全不夠,但是每次發(fā)完脾氣她又更自卑。憑什么就她要看臉色,為什么她又要做這些行為。
莉莉說,她知道每次是她自己將自己困在了那里,想要解脫,每到這個時候,她甚至開始幻想每個人對于她離開的態(tài)度。覺得這個時候了,媽媽應(yīng)該會哭的吧,弟弟妹妹應(yīng)該是高興的才對,而這個時候原本那個家可能在很久以后會聽到說她已經(jīng)離開了吧,然后想起來她曾經(jīng)在這個家呆過。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略帶激動,然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變得平靜了下來。
她說她還是不敢下手,每次用具都準(zhǔn)備好了,每當(dāng)以為自己已經(jīng)可以做到了也下定了決心。但是,當(dāng)那冰涼的刀鋒輕輕劃過手腕,當(dāng)一股熱流順著痕跡往下滑走的時候,她說她感覺不到痛,看著它慢慢滴在地上的那種滴答滴答的聲音,她會覺得舒服。她說看著那鮮紅,她才覺得她是活著的。
我問為什么會這樣覺得,她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又繼續(xù)說道。
當(dāng)她想到原本那個家的某些記憶的時候,她突然感覺痛了,覺得手腕好痛,火辣辣的疼。
她突然膽怯了。說她害怕去另外一個世界,卻又覺得這個世界對她如此殘忍。一種極為復(fù)雜的心情始終充斥著她。
然后她又說起不想寫水滴籌的原因,說她不希望別人再一次知道她是一個可憐蟲罷了。
我說,沒有人會這樣覺得的。
她重復(fù)著我的話。
然后,我們分開了。
很久,再一次見到她,還是那么開朗,仿佛是看開了,又仿佛沒有看開。我們都識趣的不提那天的事情。
這是一個人的秘密,沒有誰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