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不回絕?”潘鄉(xiāng)道:“可是劉知縣盛情難卻呀。”
“去年九月底,劉知縣來到家里,帶了些尋常的禮物,寒暄了一陣,他看了家里的房子,說這房子雖說還軒敞堅固,但是院子似乎小了些?!?p> “潘大人總有回來探家的時候,他如今是朝廷二品大員,回來時定然要有一些從人,府縣里也少不了要有人陪同,房子少了肯定是住不下的?!?p> “潘大人為官清廉,成年累月的為朝廷中的事務忙碌,也不該讓他為這些事分心,縣里離著近,也是該當操持的?!?p> “村子里造房建屋的人工物料都很便宜,就把屋子造得大些,也不會有損潘大人的廉名。”
“這事縣里給辦了,馬上動工,年前就能利落了。”
“我和你娘當時就回絕了,說家里人口不多,現(xiàn)下的房子滿夠住了,就是要建,也要啟兒同意才行,劉知縣當時沒再說什么就辭了去。”
“誰知過了幾日,他帶了一群人來,都是縣里有頭臉的鄉(xiāng)紳富戶,舉人秀才?!?p>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那叫一個肯切,說什么潘大人風華正茂就官居二品,那是咱們同安縣的光彩?!?p> “若是不把潘大人的老宅造得風光體面,那丟的也是全縣人的臉,造屋的錢是大家樂輸的,攤到每個人頭上也沒有幾個錢。”
“就是潘大人在家,也定然不會駁了鄉(xiāng)親的一番盛情?!?p> “縣里到京師,信件傳遞頗需時日,若是去信問潘大人,待他有了回信再動工,怕年前不能利落,到時院子里一片狼藉,可怎生過年?”
“不如現(xiàn)在就動工,興許過年時皇上恩準潘大人回鄉(xiāng)探望,到時若大人怪罪下來,我等甘愿受罰,潘大人將建房造屋的銀子還給我等也就是了。”
“縣大老爺和一眾有頭有臉的人如此盛情,我和你娘實在是不好太過得罪?!?p> “咱們家現(xiàn)下自然是不怕他們,可是你叔伯還有幾個舅舅都在縣里地面上,咱們若是把人都得罪下了,以后他們不跟著遭殃?”
“說句不客氣的話,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你這官又不似王公貝勒,可以承襲,就是你在外面,做事不也要給自家留些后路?”
“而且這群人里面還有幾個人,在早些年咱家有難處時幫襯過咱,如今你發(fā)達了,咱潘家不念一丁兒點的舊情,傳了出去,那是個什么名聲?”
“還有那劉知縣,人也是很好的,自打你去了京師里,每逢年節(jié),他必然親自登門問候?!?p> “平日里每隔十天半月就差人來一趟,時令瓜果,雞魚肉蛋的往家里送,雖說不值很多錢,難得的是這份心?!?p> “你雖然官做得大,可是遠在京師,不可能雞毛蒜皮的事情都顧得上,咱們家和父母官相與得好了,親戚們也跟著沾些光不是?”
“所以我和你娘一合計,就應承了下來,如今房子也蓋成了,你若覺得不妥,咱把銀子還給人家就是。”
“不要你出這個錢,你這幾年給家里銀子的沒花完,我和你娘都攢下了,差不多也夠了?!?p> “爹,這怎么使得,”潘啟急道:“就真是要還,自然也是我出這銀子。”
“您和娘想得也都在理上,這事兒子來料理,就不勞您二老費心了?!?p> 他轉問道:“咱們家西邊原有兩戶鄰居的,如今都成了咱們的院子,他們去哪了?”
“這個你不用惦記,劉知縣都料理妥貼了,把他們的宅院都買下了,價錢出得比市價還高兩成?!?p> “那兩家歡喜得不得了,張家拿了錢去了縣里投奔大兒子去了,孫家在村東頭蓋了新房,比原來的還寬敞氣派?!?p> 潘啟娘也道:“這院子里房子建了這么多,你五兄弟將來成家也不用搬出去了,就在這里給他幾間房也就夠了。”
“爹、娘,這事恐怕還得再商量,五弟還沒成家,咱們去京師,沒道理把他一個人留在這里,再說我也放心不下?!?p> “我想把他帶著一起走,將來在京師里站住了腳,就是成了家也不能回這兒來了?!?p> 潘啟娘當然希望小兒子能跟自己一起走,但她還是有些顧慮:“這么多人都住在你那里?該有多麻煩?”
“娘,瞧您說的?我是做大哥的,別說只有五弟一個人,他們若是沒成家,我也都帶要著,這不是該當的?”
“好,今天就說到這吧,爹娘也早點歇息,明日還有許多事要忙,送走了鄭知府他們,兒子也要去趟縣里。”
潘啟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妻子黃氏已經坐在炕沿靜靜的候著他了,秀麗的臉龐在燭光的映襯下煞是迷人。
黃氏大名叫黃淑敬,小潘啟四歲,雖然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其實今年虛歲也才只有二十四歲。
潘啟二十歲那年,帶著自己幾年賺來的血汗血回家,在媒人的撮合下,娶了同縣安平村的黃氏為妻。
黃氏雖然沒讀過書,大字不識幾個,但是為人通情達理,溫柔賢惠,婚后夫妻感情甚篤。
見他進來,黃氏忙起身去打來熱水倒在銅盆里,又用手試著往里面兌涼水,待溫度合適了,招呼他道:“老爺,來洗漱吧。”
潘啟脫去了長衫馬褂,在盆里洗了臉,又用青鹽擦了牙,潄了口,那邊黃氏已經在木盆里倒好了泡腳水,知道他睡前有熱水泡腳的習慣,將水兌得熱熱的。
潘啟坐在椅子上,脫去鞋襪,將冰涼發(fā)木的雙腳放進木盆里,一股暖流瞬間自腳底向上傳來,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潘啟邊將雙腳在盆里對搓著,邊笑著對妻子道:“這幾年我都沒怎么在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讓你受累了?!?p> 黃氏溫聲道:“做媳婦的,干些家務不是應該的,能累到哪里去,這不比田里的活輕省多了?”
“咱家的地都是雇人種的,而且外院雇了兩個長隨,內院又雇了一個仆婦?!?p> “我只是怕別人照料起爹娘和三個孩子來,不如我精心,所以才一定要自己做,哪里就能累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