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心里說,我如何知道,肯定是不能告訴你。他突然想起了一首兒歌,我有許多的秘密,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他想笑,忍住了沒笑出聲來,說:“是朕從古書上看來的。衡臣你是儒學大家,不過這學問,四書五經里沒有,呵呵呵……”這下終于可以笑出聲了,他笑得那么爽朗。
張廷玉再次拱手道:“圣學淵遠,臣難望項背!”
允祿在一旁卻沒笑,也沒有說話,內里是一肚皮想法。你這熊孩子,既知道德興縣有這么好的銅礦,為何不早說?害得工部費勁巴拉到處找,白花了多少人才物力?
人小鬼大,難道你阿瑪在位時你就是不說,非得等自己即位了再說嗎?太那個了吧……
弘晝卻和允祿的想法不同,他從心里沒相信四哥的話。
小時候和阿哥們一起在上書房讀書,讓師傅們逼得養(yǎng)成了讀書的習慣。出了上書房之后,四書五經讀得少了,可其他雜書卻是越讀越多。
什么稗官野史,山河圖志,三墳五典八索九丘,他無不涉獵。家里的藏書沒有一萬冊,也有八千冊,其中不乏宋版的古書。自問讀過的書,不見得比四哥少,可怎么從來沒聽說德興縣有這么好的銅礦?
他很不解,卻又不好問,只是隱約覺得,自打上次四哥暈厥又醒來之后,比以前城府更深了,更難以琢磨,好多地方都透著邪性。
“好了,客套的話不說了?!鼻⌒χ鴶[了一下手,接著道:“朕在古書上,還看到有幾處銅礦,只是德興的這個最好?!?p> “皇上,”允祿瞪大了雙眼道:“既如此,何不讓工部一體踏勘,若是開采產銅,可一舉改變我大清缺銅之現(xiàn)狀。”
“十六叔,”乾隆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笑對允祿說:“總得給后世子孫留下些,再說,德興的銅礦加上滇銅,眼下足夠我大清的用度了。”
“如此太好了,”允祿興奮的說:“那就不用再花銀子去東洋買銅了?!?p> “不,十六叔,東洋的銅照買,越多越好。等到德興的銅礦出了銅,讓人去東洋放出風去,就說我天朝所產之銅已足夠使用?!?p> “這樣興許還能把東洋銅的價格壓得低一些,然后照買不誤,有多少要多少,不要心疼銀子,把東洋的銅都買光了最好!”他說到這里,突然語氣有點恨恨的。
“用銀子把東洋的銅換回來,再用我朝的綢緞、食糖、藥材去把銀子換回來。如此,不僅銅有了,百姓的生計也會好起來?!?p> 他抬頭望向窗外,仿佛要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幽幽的說:“以后要用到銅的地方,太多了。”
弘曉這半天一言未發(fā),此時插話道:“皇上,等有了足夠使的銅,是不是就不會銀賤銅貴了?!?p> “也未必,”乾隆依舊慢慢的踱著步子,說:“即使有了足夠使的銅,如果鑄錢和稅賦征收不加以變革,依然難除弊端?!?p> “下面的那些個齷齪官,黑眼珠盯著白銀子,只要看到好處,什么法子想不出來?所以,必須要變革制度。”
“先說制錢,幾十家寶局,各鑄各的錢,成色參差不齊。市面上,不只順治、康熙、雍正制錢,甚至前明的制錢,還大量在流通,一片亂象。”
“朕想,以后工部和各省就不要鑄錢了,統(tǒng)交戶部辦理。各省現(xiàn)有的寶局也移交戶部,每省一家寶局,多余的裁撤掉,沒有的建起來?!?p> “皇上,”張廷玉賠笑道:“建立寶局,原因銅料沉重,不便運輸。所以有些建在銅礦附近,產銅的省份,寶局多幾個,無銅的省份建寶局,似乎沒有必要?!?p> “衡臣聽朕說完,就不會這么想了?!鼻〗又f:“這是一篇大文章,需要各處協(xié)調統(tǒng)一,才能收效?!?p> “戶部在每省設一分司,每省省城設立一所寶局,隸屬于戶部分司,戶部制定統(tǒng)一的鑄錢模范、祖錢,各省分司依規(guī)鑄造,才能保證各寶局所鑄制錢成色大小毫無二致。”
“銅礦附近所設寶局,一律裁撤。銅礦采出后,就地煉成銅料,運往省城鑄錢。不要怕不便于運輸,等銅夠使了,銅料任商賈自由販賣,只要有利可圖,自有人送上門來?!?p> “皇上,”半天沒說話的弘晝發(fā)言了:“銅料畢竟是鑄錢原料,放開自由販買,若是有人買來私鑄制錢,如何料理?”
“嗯,所以朕說,乾隆制錢鉛四銅六,務必設計美觀,鑄造精良,這就提高了仿制的難度。還有,私鑄制錢的,私藏模范、祖錢的,一律重懲,絕不寬宥!”
“當然,在這之前,先要把市面上流通的各色制錢逐漸回收重鑄,用幾年時間,讓市面上只有乾隆制錢在流通。還有,百姓繳納稅賦,無論銀兩和制錢,一律照收,統(tǒng)按官價?!?p> 張廷玉說:“皇上,若是稅賦可以收制錢,那各省藩庫存放盤點,都是大問題。”
“呵呵呵,”乾隆坐到御座上,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又說:“這個就是戶部各省分司的另一職份了。”
“各省的稅賦收上制錢,統(tǒng)交到各省分司,充上繳戶部之數(shù)。繳足之后,多余的制錢,由各省分司兌換成銀兩,交省里藩庫領回?!?p> “戶部各省分司收了制錢,往來帳目記清楚,然后將乾隆制錢留下,余外的各色制錢送所屬寶局熔了鑄成乾隆制錢。如此幾個往復,乾隆制錢就一統(tǒng)天下了。”
“皇上,”張庭玉說道:“雍正及以前幾朝制錢,有很多還完好無損,若都收回重鑄,似乎有些虛耗人力物力。而且,而且……”他這突然發(fā)覺下面的話不大適宜,所以竟說不下去了。
“呵呵,”乾隆笑著緩解了他的尷尬:“你不說,朕也知道你下面的話。你是說,若此事成了例,等朕百年之后,新朝新君再將乾隆制錢收回重鑄,豈不是代代勞民傷財?是不是?”
他的話說得張廷玉面色微紅,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