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江明毓
這么一想,悅糖心就沒出聲,只是靜靜地打量她,眸光復(fù)雜而深沉。
“你是來,”洪寧見她站在自己身側(cè)半晌不出聲,側(cè)過頭跟她復(fù)雜的視線相對,那種見了熟人百感交集的目光讓她心頭起了警惕,“怎么這么看著我?”難不成悅糖心認識從前的洪寧?不可能,她從小就取代了洪寧,就連洪家和寧家的人都分辨不出來的。
“我只是在想,等你的傷疤好了,一定很漂亮?!睈偺切氖諗磕抗?,因為洪寧什么都不知道,故而她才大意流露了情緒。
這好像是,從有了這道疤以來,第一個人真心實意地,夸她漂亮。
洪寧壓住心緒,垂眸道:“等你的藥膏有用再來說這話吧?!彼恼Z氣還是冷冰冰的,卻似厚重云層有了道縫隙,隱隱透出些光亮。
悅糖心沒有多待,把過脈就告辭。
霞光路前段的咖啡廳毗鄰霞光公園,中西結(jié)合的裝修風(fēng)格很符合當(dāng)下年輕男女的審美,樊靈約了她在這里喝咖啡,她自然是要去赴約的,樊靈嘴不嚴又貪圖富貴,一邊兒討好者督軍夫人和六小姐一邊應(yīng)付著五姨太,相信上次見面兩人的談話已經(jīng)被兩方知道了,她還真有些期待樊靈會給自己帶來什么驚喜。
二樓臨窗的座位視野最好,能看清霞光公園的春日盛景,樊靈到得早,她著一身粉紅色洋裙,本就不夠白皙的膚色,襯得越發(fā)黑了兩分,好在少女青春正好,一張小臉圓圓的,倒也瞧得出幾分可愛,她定定地看著小橋流水,直到悅糖心在對面坐下才收回目光。
悅糖心把手袋放在身后,熟練地叫了一聲,“Waiter,一杯美式?!彼┲鲜降碌囊\裙,袖口的銀絲滾邊做成花型,濃稠黑發(fā)順滑油亮,比燙了卷發(fā)的六小姐看上去都要講究漂亮。
“你怎么穿這樣老式的衣裳?”樊靈心頭生出幾分嫉妒,同是女傭,她好像穿什么都很出挑,尤其是一張臉,似窗外枝頭的梨花,格外受人鐘愛。
“???大約是我沒什么錢花了?!睈偺切男Φ渺t腆,窮人家對于家境的事情大多是很難啟齒的,她倒是說得坦坦蕩蕩。
“是送你東西的那個人不管你了吧?”
她問得這樣直白,饒是悅糖心這樣好脾氣都變了臉色,語氣微冷:“你今天約我來喝咖啡是有什么事?”
樊靈被妒忌沖昏了頭,這才想起來意,上次兩人見面的事被夫人知道了,細細盤問了她許久,又查了幾位少爺?shù)馁~才算是放心下來。這次夫人特意吩咐她過來,就是要給悅糖心一個好看,她道:“是這樣,快到五少爺?shù)纳樟耍驮谙轮芪?,夫人打算辦一個生日聚會,還有五天,你也曾在五少爺手下做過女傭,故而我來給你送一張請柬?!?p> 樊靈來送請柬,督軍夫人還是把她當(dāng)女傭罷了,悅糖心輕笑,論起林家其他人的生日,她可能不記得,林溪岑的生日,她卻是記得的,在六月初六,現(xiàn)在才四月份,時間差得遠了。
“確實,五少爺對傭人們都是很好的。”她應(yīng)和道。
“那你一定會去的,是不是?”
“嗯,我當(dāng)然會去?!?p> 得了她的肯定,樊靈覺得今天的事情辦得利落又敞亮,到時候夫人會多給她幾塊錢或者多送幾件衣裳。
又坐了一會兒,樊靈先離開了,她喝不慣咖啡,苦苦的,還不如甜湯來得好,悅糖心攪動著手邊的咖啡,又看了會兒霞光公園的風(fēng)景,這才將咖啡一飲而盡,苦澀的滋味溢滿整個口腔,她忍住住了,甚至輕輕地咧嘴笑了。
打算走的時候才被服務(wù)生攔住,“小姐,您還沒付錢呢?兩杯,十塊?!?p> 在上流社會的交際里,主動邀約的人請客,幾乎算是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悅糖心想當(dāng)然地以為,樊靈會付賬的,大約,她是把付賬的錢扣下來了吧,這么一想,她輕輕搖頭,在手袋里找了找,不夠。
出門在外她一般會帶五十塊外加一些零錢用以坐黃包車,五十塊被林溪岑用了,只剩下四塊錢,這下子,倒是真付不起了。
服務(wù)生看著她翻找了手袋又面色尷尬,心里也明白了幾分:“小姐要是沒錢付賬,可以叫相識的人來送。”
給江家打電話,她拿起電話,撥號很嫻熟,待到電話接通了,那頭傳來溫和的男聲,分辨不清楚是誰,大約是江家的管家或者傭人之類,“你好?!?p> “我是糖心,請讓明雅接電話?!?p> 那頭頓了一下,才道:“你找明雅做什么?她出門了。”
“......”出門了,那她還能找誰來幫忙,鐘云家里沒有電話,樓姨那邊倒是有,可她偷懶沒記,這時候倒是真真求救無門了。
“我是明雅的哥哥,聽她說過你,如果有事情,可以跟我說。”
“我在霞光公園的咖啡館里,忘記帶錢了,所以,”她越說越小聲,對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求助,又是這么尷尬的事情,她不免有些心虛。
“那你稍等,我馬上過去?!?p> 悅糖心又在座位上坐了會兒,她在回想前世這位江家長子的經(jīng)歷,聽聞他容顏出色,在圣約翰大學(xué)讀書,江家破落之后,按他的學(xué)歷本可以找到一份足夠糊口的工作,偏偏被某位富家子弟用計陷害,囚禁起來,褻玩了數(shù)月,最后瘋癲,投江而死,倒是令人唏噓。
江明毓進了咖啡館,問過前臺的服務(wù)生,付了賬,這才上了二樓,靠窗的那邊坐著一位少女,她垂眸似在思索著什么。
“糖心。”江明毓叫他。
少女轉(zhuǎn)過頭來,那人穿著黑色中山裝,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學(xué)生模樣,一張臉跟明雅足足有五分像,卻不陰柔,只是俊秀,像是要把天下所有的光芒都吸引過去,這么好的容貌,下場倒是凄慘,她眼底有深深地同情,一閃而過,隨即換上疏離又標(biāo)準(zhǔn)的笑意,“你就是明雅的哥哥吧?”
這還是從小到大第一次被人同情,故而江明毓多看了兩眼,少女純良無害,他暗道肯定是自己剛剛看錯了:“是,我聽母親和明雅說起你好幾次,說起來,你是母親的干女兒,也可以叫我一聲明毓哥哥?!?p> “江先生,幫我付過賬就好,改天我會登門還給明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