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七日下午,沈星暮接到濯天虎的電話。電話里,濯天虎說了很多關于兩家合作,以及之后《銀河航線》全網聯(lián)賽的問題。
雖然濯天虎的說話語氣顯得非??蜌?,但沈星暮依舊從他的話中聽出了威脅意味。很顯然,沈星暮在藍夢電競館的所作所為,一定程度上觸怒了他。
畢竟巨鼎門在弭城算是龐然大物??v然虎鷹集團聲望高,人脈廣,經濟實力強,可一旦和巨鼎門結怨,便難以討到好。
藍天精英學校是巨鼎門經營的一個分部,沈星暮在電競館的講話早已散播到全國各地,藍天精英學校的倒塌已是時間的問題,而藍天精英學校一倒,便意味著巨鼎門又少了一個收入渠道——在槍神社全面停止對巨鼎門的槍支交易之后,巨鼎門的任何一個收入渠道都不可或缺。沈星暮的舉動,無疑是直接將巨鼎門得罪透了。
現(xiàn)在沈氏集團和虎鷹集團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而沈星暮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整個沈氏集團,毫不夸張的說,現(xiàn)在巨鼎門也已將沈氏集團視作敵人。
濯天虎分明是不想蹚渾水,方才在猶豫好幾天之后,才打電話過來試探虛實。
這會濯天虎完全沒提及巨鼎門的問題,沈星暮卻不想和他繼續(xù)繞彎子,面無表情說道:“濯董,據(jù)我說知,你的虎鷹集團也算不上絕對干凈。事實上,單從游戲行業(yè)而言,你們開發(fā)的《銀河航線》便不知道禍害了多少未成年少年,不少家長早對你們恨得牙癢。這并不是說你們開發(fā)游戲有錯,在這個時代,游戲行業(yè)的確具備莫大的優(yōu)勢。而未成年少年們沉迷游戲,歸根結底還是家長們的問題?!?p> 濯天虎問:“小沈總,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莫非從事游戲行業(yè),本身就有罪?莫非我們現(xiàn)在合作的項目不是游戲項目?”
沈星暮淡淡說道:“我們合作游戲項目的前提是,先把目前的游戲城建筑項目做好。弭城外環(huán)的游戲城,還需要至少半年以上的工期。在這之前,我們沈氏集團和貴集團并未合作過任何游戲開發(fā)項目。至于從事游戲行業(yè)是否有罪,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現(xiàn)在有不少人,巴不得虎鷹集團倒閉?!?p> 濯天虎冷聲道:“小沈總,你這是話里有話?”
沈星暮道:“在游戲城的建筑項目上,我們沈氏集團可下了不少功夫,而且我們集團給出的建筑預算也比貴集團高得多。沈董,如果你僅僅是擔心巨鼎門的人找你麻煩,就想解除我們兩家的合作關系,未免太過唐突?畢竟,縱然從事游戲行業(yè)不算罪行,你的虎鷹集團也沾染了不少其他罪行?!?p> 濯天虎問:“你在威脅我?”
沈星暮淡淡說道:“濯董,我想以你的能力,應該早就知道槍神社和巨鼎門起了大沖突,巨鼎門已經向槍神社宣戰(zhàn),日期就在明天?,F(xiàn)如今,僅僅是弭城,就有超過三十個中小型幫派注視著他們,而其他一些掛著正當職業(yè)招牌的企業(yè)或公司,大多也想從中獲利。決定弭城未來地下秩序的戰(zhàn)爭已經開始了,想要在這場戰(zhàn)爭中獲利的人可不少,而獲利的前提,是站對位置。我想,貴集團應該也有不少打算?!?p> 濯天虎冷哼一聲,諷刺道:“小沈總,你說了老半天,就是想告訴我,現(xiàn)在我應該全力支持槍神社?”
沈星暮道:“你想支持誰,是你的問題。至少在游戲城建造完成之前,我不希望我們的合作終止。畢竟沈氏集團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好幾個億的預算,不能平白無故折掉?!?p> 電話另一頭沒有聲音,似乎濯天虎在沉思。
沈星暮道:“濯董,我就不等你的回復了。如果你那邊沒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掛了。”
沈星暮真的掛了電話,爾后靜坐著思考起來。
夏恬替她剝了一個橘子,遞到他嘴里。
橘子很甜,像糖一樣,沈星暮嘴里甜甜的,心里好像也甜甜的。
沈星暮忽然有點理解為什么葉黎嘴里老嚼著糖了。
沈星暮思忖片刻,凝聲問:“夏恬,你覺得夏秦能打贏這一場大戰(zhàn)嗎?”
夏恬莞爾道:“哥哥或許在其他方面顯得呆滯,甚至于有些愚蠢,但若是和人單挑,抑或是帶人打群架,我從未見他輸過?!?p> 沈星暮點頭道:“夏秦給人的印象的確是戰(zhàn)無不勝的將軍。但是我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如果我們不去一個人盯著夏秦,他可能被錢風竹或萬青虹算計,最后一敗涂地?!?p> 夏恬的眉梢輕輕顫了一下,小聲道:“我最近也眼皮老跳,總是莫名不安。以往的時候,無論哥哥去對付誰,我都很安心,但這次好像真的不一樣?!?p> 沈星暮盯著夏恬,安靜吃完手中的橘子,凝聲道:“要不你先回蟄城,這邊交給我處理?!?p> 夏恬搖頭道:“我不放心?!?p> 沈星暮道:“你自己都是一個不讓人放心的人,你還能不放心別人?”
夏恬開眉而笑,卻不言語。
沈星暮道:“唐靜舒已經聯(lián)系過我。今晚我要去找一個叫龍啟陽的男人。如果之后的事情順利的話,游萬金明天必死無疑。如若唐靜舒的計劃有漏洞,最后沒能抓住游萬金,我也會第一時間趕去艾縣梔子鎮(zhèn),幫助夏秦?!?p> 夏恬反駁道:“你又沒有分身術,哪里能在短短一天內完成這么難的兩件事?。恳荒銓P膶Ω队稳f金,我去幫哥哥。雖然我好像真的病得更厲害了,但我也比一百個男人還要有用。”
一個懂得“念”的女人,哪怕她早已病入膏肓,也絕對比一百個普通男人有用。
昔日的杜昌翊就是最好的例子。身患重疾的他,甚至逼得杜貞使用了“鬼化”的力量。
現(xiàn)在的夏恬,“念”的強度不弱于昔日的杜昌翊。
沈星暮沉吟片刻,果斷反駁道:“不行!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隨時都可能暈倒,不能去那種血腥的戰(zhàn)場。如果你實在不放心,我現(xiàn)在就打電話給葉黎,請他過來幫忙。只要有他陪著夏秦,無論錢風竹或萬青虹耍什么手段,都無異于嘩眾取寵,只增笑料?!?p> 夏恬輕嘆道:“小娟懷著孩子,葉黎才回蟄城兩天,你又把他叫過來,實在不好。”
沈星暮再一次沉默。
夏恬問:“星暮,關于小娟,你是不是一直懷有很深的疑問?”
沈星暮點頭道:“是的。我懷疑她一開始就是仇世的人?!?p> 夏恬搖頭道:“你的懷疑不無道理,不過你錯了。人總是按照自己的邏輯去思考問題,所以總是犯主觀錯誤。小娟的確有問題,但絕對不是你所想的那種問題。她是普普通通的農村姑娘,從小受了很多苦,年紀輕輕就去城市里打工,受人欺負,最后還被人騙,莫名其妙欠下巨額債務。在她眼中,對她好的人只有葉黎,她做的一切,也僅僅是想留住葉黎的心?!?p> 沈星暮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p> 夏恬道:“總而言之,現(xiàn)在葉黎必須陪在小娟身邊。這邊的事情,要由我們自己想辦法處理?!?p> 沈星暮盯著夏恬,她臉上只有恬靜而美麗的笑。
沈星暮明白了,她已經做了決定,無論如何都要確保夏秦萬無一失。
于是他點頭道:“好的,我知道了。我現(xiàn)在就送你去找夏秦,明天你和他一起行動,如果夏秦真的被算計了,以你的能力,想保住他的命也不難。”
夏秦就在弭城,而且離沈星暮和夏恬的住所非常近。
沈星暮駕車不到半個小時,便找到夏秦暫時居住的地下臺球館。
雖然臺球館在地下一樓,但光線卻比地面上更亮。每一張臺球桌上都有明亮的白熾燈,而且樓道、四壁、以及天花板各處,也都裝上了反光極強的瓷磚。
沈星暮清清楚楚看到,夏秦把錢漫欣摁在一張臺球桌上,像是在做什么不可言的事情。
夏恬遠遠地捂著嘴,好半晌說不出話。
而兩人走近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兩人只是在單純地切磋較量。
剛才那一幕,只不過是錢漫欣耍了小伎倆,夏秦一拳把她打退的同時,她死死拽著夏秦的領子,兩人就一上一下墜到了球桌上。
沈星暮和夏恬來了之后,兩人也不再切磋。
夏秦揉著嘴角的淤青,大大咧咧問道:“恬恬,還有我的好妹夫,你們來這里干什么?”
沈星暮簡單地說了一下來由,便轉過身向外走。
夏秦大罵道:“你腦子不好是不是!在這種關鍵時刻,你把你的女人交給老子保護?”
沈星暮不回頭,只淡淡應了一聲:“不要本末倒置。我把夏恬送來,不是要你保護她,而是要她保護你?!?p> 沈星暮送走了夏恬,自己的行動好像也變得靈活了許多。
他想單獨見唐靜舒一面,不過唐靜舒在電話里告知,她本人還在緒城,現(xiàn)在在弭城的她,是一個替身。
沈星暮便持著將信將疑的態(tài)度,去唐靜舒給的地址,找一個叫龍啟陽的男人。
唐靜舒并沒有說具體的原因,她只告訴沈星暮,只要能把龍啟陽活捉,就能逼游萬金就范,甚至叫他脫掉衣服唱歌,他也不會反駁。
沈星暮很想知道,這個龍啟陽究竟是個怎樣的男人,他又有什么東西,能把游萬金這種巨擘牽制到那一步。
龍啟陽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
一棟沖天大廈的二十樓樓道里,沈星暮的視線穿過貓眼,清楚地看清了龍啟陽的相貌。
他看上去二十歲出頭,相貌非常清秀,皮膚白皙細潤,尤其是那雙手,嫩得像初春的白蔥花,若不是他的下巴和鼻子下都有明顯的胡渣痕跡,他反而更像一個婀娜多姿的女人。
——這樣一個嬌滴滴的男人,便是游萬金心中的逆鱗?
沈星暮想著,但也沒有過多猶豫。他擰開房門,爾后一個手刀,將龍啟陽直接敲暈在地,爾后用麻袋將他整個人裝上,悄無聲息地將他綁走了。
***
弭城市區(qū),黃金鄉(xiāng)。
黃金鄉(xiāng)的原名叫柳河街,這條街的確臨河,而且河邊的柳樹也的確窈窕曼妙,尤其是鶯飛草長的三月,嫩綠的柳葉宛如少女的笑靨般動人。
然而這里的一河美景,卻遠遠不及滿地黃金迷人。
黃金鄉(xiāng)是整個弭城最繁華、也最混亂的地方。在這里,看上去像農民一樣,提著一個黑袋子走著的人,可能是一擲千金的大老板,袋子里裝的是十幾斤現(xiàn)金;而一些看上去像上流人士,西裝革履,開豪車,抱美女的人,卻可能早已一貧如洗,下一刻就可能走到萬丈天臺,一躍而下。
掛著發(fā)廊牌子的店子,長椅上坐滿靚麗的美少女,她們不但會做頭發(fā),還會跳曼妙迷人的舞蹈——不穿衣服的舞蹈;
沒有牌子的飯館子,里面不僅販賣各種豪華菜色,甚至一些被國家明文保護的動物,也被擺上了餐桌;
閃爍著彩色牌子的酒吧、迪吧、KTV,里面不僅有各種高檔次的酒,還有讓人欲仙欲死的藥;
而這些都不算什么,最最最華麗的當屬那個掛著“天國大道”的茶樓。旋轉的骰盤上,每一個數(shù)字,便意味著幾百上千萬的賭資流動。
所以這家茶樓里的確有一條大道,只不過那不是通往天國的瑰麗大道,而是通往地獄的火照之路。
錢風竹就在這座茶樓里,而且坐在最高檔次的VIP包廂里。和他同坐一個賭桌的人,卻并非那些遠近聞名的大老板,而且賭桌上也沒有任何賭具,只有幾杯冒著熱氣的茶水。
錢風竹喝著茶,眼睛卻安靜盯著桌對面的男人。
他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伙子,相貌非常爽朗陽光,而且嘴角總是扯動著溫和的笑容。
沒人能想到,這樣一個看上去平易近人的小伙子,幾年前便雙親因黑幫紛爭離世,連他自己也是從血淋淋的尸山里勉強逃出來的。
他就是萬青虹。意為劃過長空,橫穿蒼穹的萬千光虹。
萬青虹只用了短短不到五年時間,就從一無所有、朝不慮夕的過街老鼠,變成了弭城不可一世的風云人物。
他現(xiàn)在有資格和巨鼎門門主錢風竹坐在同一張桌子前,便是最好、最有力的證據(jù)。
錢風竹盯著他,嘴巴沒說話,但眼睛好像卻已發(fā)問。
萬青虹微笑道:“錢門主,我說過的話一向有效。只要你能把這場戰(zhàn)爭挑起來,我就有辦法讓你們巨鼎門贏得這場戰(zhàn)爭。”
錢風竹淡淡說道:“幾年前的萬驍也認為,只要槍神社敢動手,他就能直接滅掉槍神社。結果卻是他的白虎幫一夕之間變成歷史。雖然無論有沒有你的存在,我們巨鼎門和槍神社的戰(zhàn)爭也在所難免,但我還是想提前知道,你的辦法到底是什么。不然我不介意,在明天的大戰(zhàn)開始之前,先把近兩年聲名鵲起的萬幫主也變成歷史?!?p> 萬青虹保持臉上的笑容,但眼睛好像冷了一分。
錢風竹盯著他,心中忽然一個寒顫,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懼之感無由來地滋生在心里。其恐懼感之強,甚至讓錢風竹的雙腿止不住顫抖,在空調調溫16℃的房間里流出汗水。
萬青虹輕嘆一聲,目中的冷意漸漸淡去,略帶遺憾地笑道:“錢門主,你沒有驚恐地叫出聲來,的確很令我驚訝。不過這并不代表你比其他人好多少?!?p> 錢風竹重重地喘息兩聲,抬手擦掉額上的汗水,冷著眼問道:“你剛才對我做了什么!”
萬青虹道:“我什么也沒做。這僅僅是普通的注視而已。當然,如果你想知道我真正的實力,我也不介意向你透露一點?!?p> 他說話時,單手猛地一拍賭桌。由純玉帶石打造的、重達半噸的賭桌,竟陡然變成石屑碎末——不是粉碎成數(shù)塊,而是變成了比指甲蓋還小的無數(shù)碎末。
錢風竹的神色猛然凝住。他以前只知道萬青虹很不簡單,卻從未想過,這個曾經宛如喪家犬的小伙子,居然擁有這種非常人所能理解的詭異力量。
別說一張桌子,哪怕是一塊普通的石頭,無論一個人的擊打力怎樣強,最多讓石頭碎成幾小塊,絕不可能把石頭打成灰。
錢風竹俯下身,撿起一塊石屑檢查,這的確是玉帶石的質地,哪怕是非常細小的碎屑,也堅硬無比。
錢風竹心里發(fā)涼的同時,萬青虹再一次悠悠笑道:“錢門主,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你不可能不懂。無論槍神社怎樣強大,社內的主心骨終究只有劉俊和夏秦兩個。而現(xiàn)在,劉俊已是殘廢,對我們真正有威脅的人,只有夏秦一個。你可以試想一下,五年前,夏秦赤手空拳打敗了我的父親,并將他拋尸河里。而現(xiàn)在,我以萬驍?shù)膬鹤拥纳矸菰僖淮蜗蛩岢鰡翁?,他會拒絕嗎?”
錢風竹沉聲道:“關于夏秦,我的了解不是特別多。但如果他還是一個男人,就絕對不會拒絕這種決斗?!?p> 萬青虹露出如沐春風的溫暖笑容,稱贊道:“錢風竹,我們果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我也認為夏秦不會拒絕和我單挑?,F(xiàn)在你只需要客觀判斷,我和夏秦一對一單挑,最后贏的人會是誰就可以了?!?p> 錢風竹不得不承認,萬青虹隨手就能把一張純玉帶石桌拍成碎片,在這個世界,只要還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就絕對不可能單挑打贏他。
錢風竹沉默片刻,點頭道:“明天,艾縣,梔子鎮(zhèn),照你的計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