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西梁,天氣似乎仍然沒有徹底熱起來的跡象,總是忽冷忽熱。校園里的梧桐葉兒已經(jīng)等不得溫度的平穩(wěn)上升,便默默伸展了嫩綠的枝葉,日夜長大起來。
這天下午的英語課,陳伊萬才上了沒有過半,忽莫名感到一陣陣頭暈?zāi)垦!?p> 好容易熬到課堂結(jié)束準備換教室的間隙,陳伊萬剛要從座位上起身收拾書包,一陣更強烈的眩暈感讓她在座位前打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陳伊萬,你沒事吧?”韓美琪在一旁也正在收拾書包,看到陳伊萬猛然搖晃,便下意識地快速伸手扶了一下。
“我應(yīng)該……沒事吧,不知道,就是特別暈?!标愐寥f有氣無力地答道,說著又重新坐回了剛才的座位上。
“伊萬,你是不是生病了?不過看你臉色還行呀?!表n美琪驚訝中定神問道,同時將自己手背搭在了陳伊萬的額頭上。
“我的天,你怎么了,這么燙?”韓美琪只搭了一下便趕忙將手收了回來,她知道陳伊萬發(fā)燒了,而且溫度應(yīng)該還不低。
“呃……是嗎?不可能呀,我怎么都沒感覺到呢?!标愐寥f抬了頭一臉驚訝地望著韓美琪,可身體此刻卻愈加誠實地感到眩暈得更加厲害。
“不行,美琪,暈得很。”陳伊萬忙用手去扶著自己的額頭。
“你可真是個馬大哈,燒成這樣都不知道,真行!”韓美琪看了陳伊萬的狀況,那火辣的個性顯得有些著急起來,語速也加快了不少。
“我……”
“你還是先回宿舍休息吧,下面的課別上了,我?guī)湍愀蠋熣埣佟!表n美琪杏眼中閃過一抹果決,抬高了聲調(diào)道。
陳伊萬復抬頭勉強看了看態(tài)度堅決的韓美琪,思忖片刻,用手再扶了扶額頭,強打著精神道:“好吧,我好像真有點支撐不住了,好暈呀……”
在韓美琪的幫助下,陳伊萬搖晃著緩緩起身,收拾了書包,便先行暈暈沉沉返回到宿舍躺下了。
在宿舍躺下休息的陳伊萬,發(fā)燒并沒有得到緩解,一陣陣的寒冷和深入骨頭的酸痛,讓她即使躺下也感到難以承擔的難熬。傍晚十分,宿舍同學上完課紛紛返回,準備去食堂吃晚飯。
“伊萬,你好點了嗎?”韓美琪一進宿舍便急急放下了書包朝著陳伊萬床邊走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問道。
“李梓,……你來了?”陳伊萬像是聽到有人在輕喚著自己的名字,迷糊中問道。
“嗯?誰來了?”韓美琪顯然并沒聽得很真切剛才陳伊萬說了些什么,便彎身探著繼續(xù)問道:“伊萬,你好點了嗎?”
“對呀,你好點了嗎?”其他兩位舍友也放下了書包,跟著韓美琪湊至床邊,關(guān)切問道。
“呃,美琪,是你們呀。”陳伊萬費力睜開了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并不是李梓。
“你怎么樣?好點了沒?”
“好像沒有哎,我現(xiàn)在渾身上下都特別痛,連骨頭都覺得痛……”陳伊萬有氣無力,近乎呻吟著。
韓美琪這才看到陳伊萬的雙頰已經(jīng)因為發(fā)燒而赤紅著,趕緊又將手背再次搭在她的額頭間。
“哎呀媽呀,這都什么情況了,趕緊得去醫(yī)院了?!表n美琪再次被陳伊萬滾燙的額頭所驚嚇,感覺比下午在教室里面的溫度還要高很多,緊忙收回手來,堅決地幫陳伊萬做了一個決斷。
“你還是起來吧,穿好衣服,我?guī)闳メt(yī)院?,F(xiàn)在,就現(xiàn)在!”韓美琪一邊急促跟陳伊萬說著,一邊已不容分說地準備扶她起身。
陳伊萬搖晃著剛剛勉強坐起身,便感覺到加倍的眩暈伴著強烈的頭痛,讓她似乎都難以支撐著坐好。強忍著掙扎了一番自言自語道:“確實是得去趟醫(yī)院了……”
好一陣子,陳伊萬才艱難地穿好了衣服,在韓美琪的陪同下向校醫(yī)院方向慢慢走去。
食堂里,蔣文宇的眼睛一直在尋找著什么。他知道陳伊萬經(jīng)常在這個第五食堂里跟她的舍友們一起用餐。尋著這樣的機會,蔣文宇跟陳伊萬已經(jīng)碰到了多次,聊了不少有趣的話題。
今天蔣文宇在第五食堂里拿著空飯盆轉(zhuǎn)了幾圈,確認了幾遍也沒有看到陳伊萬,連陳伊萬最親密的舍友韓美琪也沒有看到。正琢磨著,忽然看見陳伊萬常常一起的另兩位舍友坐在食堂一角,便徑直走了過去問道:“你們好啊,怎么沒有看到陳伊萬?”
“奧,是你呀,學長。”舍友已經(jīng)認識了眼前這位溫文爾雅帶著金絲框眼鏡的學長,只是還叫不出名字來。
“陳伊萬今天生病了,感覺有點重,這會兒韓美琪帶她去校醫(yī)院了?!绷硪晃簧嵊蜒a充道。
“是嗎?這么嚴重?她是怎么了?”蔣文宇感覺有些出乎意料,用手扶了扶金絲框眼鏡連續(xù)問道。
“她發(fā)燒了,溫度估計不低,下午課只上了一半……”舍友仰起頭,一臉擔憂地應(yīng)道。
“她去校醫(yī)院了?剛剛嗎?”蔣文宇來不及聽完舍友的答復,急急地再次追問道。
“對,剛走……”舍友應(yīng)聲回復道。
“呃,……好的,那你們先吃吧,我去打飯了。”蔣文宇皺了眉頭,向著兩位陳伊萬的舍友略點了點頭,稍作遲疑,便快速結(jié)束了話題。
蔣文宇轉(zhuǎn)去就近的窗口簡單打了飯菜隨意扒拉了幾口,便匆匆完成了自己的晚餐。將洗過的飯盆交給了認識的同學帶回,自己出了餐廳,徑直朝著校醫(yī)院的方向而去。
校醫(yī)院一樓的化驗處大廳里,陳伊萬勉強斜靠在椅子上正在等待抽血。韓美琪去交費了。
“陳伊萬,你在這里呀!”
空無一人的大廳里,陳伊萬忽聽有人叫她,便順著聲音方向強忍著劇烈的眩暈轉(zhuǎn)過頭去,看到了一個穿著淺棕色風衣的男生匆匆從走廊外面走來。
“我聽你舍友說你生病了,在醫(yī)院,我就過來瞧瞧,看看能不能幫點什么忙?!蹦侨艘贿吙觳较蛑邅?,一邊說著。這個說話的人正是蔣文宇。因為校醫(yī)院并不算大,此刻晚飯時間,病人也不多,沒費多大力氣,蔣文宇便找到了在急診處就醫(yī)的陳伊萬。
“呃,李梓,是你……”陳伊萬扭轉(zhuǎn)頭看到蔣文宇從外面進來的一瞬間有些恍惚了,她一度以為那是李梓在喚她,便輕聲回應(yīng)著。待仔細看清楚走至近前的這個人,雖然穿著與那日李梓來看他時一樣顏色的風衣,卻戴著一幅金絲邊框眼鏡,身形更不似李梓。
陳伊萬怔了怔緩醒了神,勉強答道:“呃,蔣文宇呀?!?p> 蔣文宇并沒有聽清楚陳伊萬剛才在喚誰,只自顧著走至她的身旁,一臉關(guān)切地問道:“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了?”
“我……稍微有點不舒服,發(fā)燒了,不來醫(yī)院估計要耽誤后面的課了。”陳伊萬強撐著身體從椅子上向前探了探,算是跟蔣文宇打了招呼,又艱難道:“你怎么來了?”
“我聽說你病了,過來看看你,看看有什么能幫忙的?!笔Y文宇俯身細細看了看陳伊萬再次應(yīng)道。又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在陳伊萬額頭跟韓美琪一樣的方式,快速用手背搭了一下。
陳伊萬想扭頭躲過蔣文宇要搭向自己額頭的手,卻沒有來得及,確切說是沒有那個靈活的體力。
“確實,燒得可是不輕呀?!笔Y文宇輕嘆道。眼睛透過金絲框眼鏡看著此時臉色煞白、病得怏怏可憐的陳伊萬,心中生出一絲難言的憐愛來。
“我沒事的,你看吧,過幾天我還是一條女漢子呢!呵呵……”陳伊萬雖已如霜打,卻還不忘記努力堆了一張笑臉,生怕讓眼前的氣氛過于凝滯了。
蔣文宇聽了略略復雜一笑,松弛了心里些許的擔憂,又接著安慰道:“呵呵,那是一定的,別人不能你都能呢!”
韓美琪手里舉著剛剛繳費的單據(jù)走了過來,看到學長蔣文宇正立在陳伊萬身旁,稍感驚訝。腳下微頓了頓,走上前,露出難以捉摸的笑容問道:“學長,是你呀!你怎么來了?巧遇嗎?呵呵……”韓美琪總能這般心里看破也一并說破。
“嘿嘿,那個……”蔣文宇的臉略有些尷尬地微微發(fā)熱,明白自己的心思已經(jīng)被看破,稍顯窘迫地應(yīng)道:“我剛好在餐廳碰到你們舍友了,他們說陳伊萬病了,就過來看一下。”
韓美琪聽了,朝著蔣文宇將信著眨了眨眼,算是明白了他此來探望的心意,便沒有再說什么,她知道現(xiàn)下也并不是多言的時候。又忙轉(zhuǎn)頭對陳伊萬道:“伊萬,先化驗吧?!?p> 二十多分鐘后,化驗結(jié)果出來了,高燒39度多的陳伊萬被診斷是流感,當晚需要留下打點滴。
“韓美琪,你先回去吧,你大概還沒吃晚飯吧,這里先交給我吧,我在這里陪著陳伊萬打針就行?!笔Y文宇對已經(jīng)取了打針的藥回來的韓美琪說道,面色甚是誠懇。
聽到蔣文宇的話,陳伊萬不等韓美琪回應(yīng),便仰頭對站在面前的兩人道:“你們都回去吧,我這是流感,回頭給你倆傳染了就更麻煩了……”
韓美琪聽了卻跺腳道:“哎呀,我沒事的,你還有空管這個呢……”
蔣文宇忙又接話道:“就是,韓美琪,還是你回去吧。我在這里就行了,我抵抗力肯定沒問題的。”
三人僵持片刻。
“美琪,……還是你回去吃飯吧,蔣文宇在這里暫時幫我一下,可以的?!标愐寥f在長椅子上努力打起精神坐直了身體,望了望蔣文宇,又懇切看向韓美琪。她知道韓美琪到現(xiàn)在還沒有吃晚飯。
遲疑著左右思量過后,韓美琪看著一臉病容的陳伊萬,又瞅了瞅眼含期待的蔣文宇,只得抿了抿那張大嘴回復道:“好吧,有學長在,也行的。那我先回去吃口飯,晚點再過來看你?!闭f完便將手上剛?cè)』氐乃幰灰贿f至了蔣文宇手中。
“好的,放心吧,這里有我?!笔Y文宇迅速接過了藥,再次懇切補充道。
韓美琪將藥悉數(shù)交給蔣文宇后,向著陳伊萬和蔣文宇兩人又望了望,確實也覺得此時有學長蔣文宇在這里較為放心,便點了點頭,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離開了。
輸液室里,護士很快扎好了針,輸液瓶里的液體滴滴落下,緩緩進入陳伊萬纖細的血管。陳伊萬疲憊地靠在急診室里打針專用的軟椅上,闔了眼簾。
蔣文宇站起了身,脫下自己淺棕色的風衣,輕輕搭在了陳伊萬身上。
陳伊萬意識到蔣文宇正將風衣蓋在自己身上,忙睜開已經(jīng)十分腫脹的雙眼,用另一只沒有輸液的手將風衣拿起遞還給蔣文宇道:“蔣文宇,我沒事的,你趕緊穿上吧,晚上天氣涼,回頭別真的幫我了這一次自己卻感冒了。”
“不會的,我哪有那么脆……”
原本蔣文宇想說“哪有那么脆弱”,卻馬上意識到面對生病的陳伊萬這樣說似乎很是不妥,忙改口道:“我其實身體還蠻挺結(jié)實的,嘿嘿。”說罷,不由陳伊萬分說,又將風衣重新整齊蓋在了她的身上。
陳伊萬一時也沒有力氣再爭辯,身體疼痛難忍,只得由著蔣文宇去,自己再次閉起雙目,將頭側(cè)去一旁。
蔣文宇看到陳伊萬已經(jīng)安靜地又閉上了眼睛靠回至軟椅上,便在陳伊萬身旁的座椅上坐了下來,靜靜凝視著她。他此時看不到陳伊萬的整張小臉,只看到了她眼簾下長長卷起的睫毛,在赤紅微微褪去一些的顴骨上輕輕閃動著。
心動有時也許并不需要太多的語言。
凝視良久,蔣文宇抬起頭仔細關(guān)注著輸液瓶里一滴滴落下的點滴。點滴流速很慢,一滴一滴墜下,對應(yīng)著輸液室墻上懸掛的鐘表里秒針一頓一頓地轉(zhuǎn)著圈。
這一晚,陳伊萬看到了蔣文宇在自己身邊忙前又忙后,叫護士換藥,為她買了水,補充因持續(xù)高燒失去的水分。還有那一直披在她身上的風衣,陳伊萬幾次想將風衣還給蔣文宇,但都被他堅決地又摁在了自己的懷里。
此情此景,對陳伊萬,蔣文宇,以及千里之外的李梓,不知該是怎樣的明天,更不知時間會給出他們怎樣的答案來。
當晚,點滴一直掛到了深夜,期間韓美琪和另外兩位舍友前來探望過,但考慮第二天還有一整天繁重的課程,也看到蔣文宇盡心盡力地守護著陳伊萬,便都安心先行離開了醫(yī)院。
大概夜里一點多,整整三瓶液體在一滴一滴地流淌中結(jié)束了,陳伊萬覺得身上松快了許多,高燒也退下了不少。
但蔣文宇并不知道的是,側(cè)過臉看似睡去的陳伊萬心里,整晚都在萬分思念著一個人,思念的淚水順著陳伊萬的臉頰落下,無聲無息。
那個人是李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