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邀請（一）

　　去年秋天的一天，我收到了我朋友的一封信：

　　能否抽出你極為寶貴的時間為我們解決大腳怪疑難？幸蒙賜教。

　　——拉德（Lad）

　　這就是我那個印第安朋友慣用的那種語焉不詳?shù)目谖?。幾年前我去南美洲深造，結(jié)識了這位摯友。他酷愛中國文化，操著一口結(jié)結(jié)巴巴的中文，拉德是一個埋頭苦干，拼命硬干，寧肯一個人肩負所有也不想給別人添麻煩的人。而多年后的今天，他卻出乎尋常地向我寫信求助，必有難處。也算是“拚將一死酬知己”了吧，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裝，搭上飛機，駛往南美。

　　到達機場，下了飛機，我叫來了一輛計程車，對司機說：

　　“您好，我想去瑞迪克勒斯村。”

　　“什么？”司機一臉疑惑。

　　“就是這里。”我拿出信指給他看。

　　“哦～你說的是——你去那兒干嘛？”

　　“我去看望一個幾年來未曾謀面的朋友?！睂嶋H上，我很驚訝他為什么會問這種問題。

　　“哦～那倒沒什么，我可以悄悄地載你去，不過請你千萬不要跟別人談及此事?！?p>　　“嗯？那出什么事兒了嗎？”

　　“噓，小聲點，這是秘密?？丛谀闾酵笥训男纳?，我才破例向你透露一些。但你得保密，既是為了我的聲譽，也是為了你的安全?！?p>　　司機說：“在幾年前，我還記得，瑞迪克勒斯村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印第安村寨。人們會炊火做飯，嬉戲玩耍。而就在那件事以后，一切都變了?！?p>　　“就是大腳怪？”我問道。

　　“如果用一塊錢的讓它消失的話，我愿意付這一塊錢?！彼緳C說，“跟它比起來，那些吸血鬼、狼人、幽靈都算不了什么。它非常喜歡偷東西——這在消費主義日漸盛行的今天是十分不受推崇的，人們自己的利益受了損。你想，你好不容易掙來的錢被一個說不出名字的生物給摸走了，而且數(shù)額還不小，天理何在??？”

　　“那可以報警啊?！?p>　　“不行的，警察都把這個當(dāng)成一個笑料，即使有鐵一般的證據(jù)——有人在村旁的深山里發(fā)現(xiàn)了大腳怪的腳印，那絕不是一個正常的動物應(yīng)有的尺寸。而警察是不想大動干戈去收拾的?！?p>　　司機說：“村里的人也曾聯(lián)手抓過大腳怪，可它十分狡猾，每次都能出乎意料地從包圍圈中逃脫。許多人因為這只災(zāi)禍背井離鄉(xiāng)，外出打工掙錢……大概就是這么多了，先生，如果我是你，我打死也不愿回到那個不祥之地。呃，前面就是目的地了，祝你旅途平安，今夜無事?！?p>　　那個悲慘的司機走了后，我在想，究竟是什么給他造成了這么大的傷害，以至數(shù)年不歸。而這些問題的答案，都藏在前面的那座村莊里，等待著遠途之人的探尋。

　　走上一座平滑的小石橋，橋下的流水奔騰不息地訴說著秋日的福音；寬寬的道路旁，整整齊齊地種著許多說不出名字的闊葉植物。幾片紅葉飛下，斑斑點點，如蝴蝶般在空中相映成趣，嬉戲歡笑，任陽光去追逐自由的風(fēng)?？吹竭@些美景，誰又能把它們同兇猛的野獸聯(lián)在一起呢？

　　我那個印第安朋友老早就在村口等著我了。我們相互拍打著對方的肩膀，有很多話幾乎從胸中一涌而出，卻欲言又止。一對闊別多年的老朋友一見面竟然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真算是可笑的了。

　　“你在鬼怪研究這方面做出了極大的貢獻?！弊罱K還是他先打破沉默，“大腳怪疑難已經(jīng)把我們的村莊弄得雞犬不寧。而即將偵破此案件的你則會在人們面前更加顯得勇敢?！?p>　　“這件事真有那么難嗎？”我問。

　　“即使是叫克勞德（美國生物學(xué)家，“細胞三劍客”之一，奮斗了數(shù)十年，首創(chuàng)了差速離心法。）過來，他也不一定干得這么漂亮，”他說，“一個人的毀滅不在他失敗之時，而是在他拋棄信念之時。記住我的話……還有，千萬不要在村長面前談及此事，因為……”

　　拉德還沒說完，一個聲音就打斷了我們的交談：

　　“喲，來得這么早？”

　　循聲望去，一個花白胡子的和藹老人踱步過來。他兩手拄著拐杖，望著我這個不速之客。拉德走上前，欠身微微說道：

　　“村長，這就是我的那位朋友，他是來拜訪……”

　　“行了，拉德！”老人輕聲而又不失威嚴地說，“去做你的事吧，我來陪這位先生逛逛我們村子?！?p>　　拉德微微鞠了一躬，默默地退下了。老人握著我的手，笑著說：

　　“啊，先生，請問您貴姓？”

　　“免貴，我叫……”

　　“好了，叫什么都沒關(guān)系，”他打斷了我的話，“我老是記不清外來人的名字。我是瑞迪克勒斯村的村長，康特勒斯·特羅（Countless Terror）。許多人總是誤解我們的村莊，還無端造謠……現(xiàn)在，請允許我?guī)闳⒂^一下我們村莊近幾年來的巨大變化?！?p>　　正如特羅所說，近幾年來，全球經(jīng)濟化的波瀾已經(jīng)輻射到了這個古老的村寨。黃土鋪成的大街上，兩邊不時矗立著幾個大的太陽能熱水器；古老的油燈也被“天鵝牌”電燈泡取代；集市的地攤上排滿了密密麻麻的海鮮，一派蓬勃發(fā)展的景象。然而，走到路的盡頭，一片荒蕪之地呈現(xiàn)開來。中央是一個古老的祭壇，四周用巉巖怪石砌成的石柱如利劍一般刺向灰暗的天空；神秘莊重的氣氛，野蠻古怪的圖騰，以及那被人遺忘的古老民族的氣息，都與之前所見之景格格不入。而這也讓我的想象力產(chǎn)生了不由自主地發(fā)散：似乎下一秒，一個鬼怪就會從祭壇中央蹦出來，把魔抓伸向我這個手無寸鐵的人。

　　“放心吧，這是我們祭祀的地方。”村長見了我驚恐不已的模樣，向我解釋道?！盀榱嗣庠夤砉值臑?zāi)禍，我們每個月都會在這里做一次祈禱。下周就是我們進行祭祀的時候了，請你撥冗出席?！?p>　　“行，到時候我一定參加。再說，我也期望從這次祭典中找到有關(guān)于大腳怪的線索呢?！蔽倚Φ?。

　　“大腳怪是吧……”村長忖度道，“行，你到時候一定會有所收獲的。在這之前，請你到貴賓客房就寢休息，天色也不早了?！?p>　　“謝謝你，我的朋友已經(jīng)幫我備好了房……”

　　“我想～”，他一種令人揣摩不透的笑意說，“你不會拒絕我的好意吧？”

　　看來也容不得我再說什么了。這種古怪的笑意后面藏著一種威逼之意，并不比他火冒三丈時要輕多少，令人震服。村長見我同意后，高興地把鑰匙遞給我。

　　“這是客房鑰匙。在你留村拜訪期間，它全權(quán)歸你所有。如果有什么不便可以把門鎖上，任何人都不能進來，連我也沒有備用鑰匙……好了，先生，祝你今晚平安過夜。隔壁就是我房間，有事找我。還有，建議你不要在村里到處瞎逛，我們可沒法保證你的安全，外來者?！?p>　　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蒼山如海，殘陽如血。我回到房間，鎖上門，躺在一張極其簡陋的床上。與其說是貴賓客房，還不如叫成一座升級版的墳場：沒有電視，沒有熱水，陳設(shè)簡陋，床還會“嘎吱嘎吱”響。“就差一個skeleton睡在我身邊了?！蔽乙贿叡г沟?，一邊想著白天所發(fā)生的事。越想就越得出一個結(jié)論：那個村長在極力向我表達一件事，卻又不能直說；又好像在一直隱瞞著一件事，行為才那么古怪。大腦快速運轉(zhuǎn)導(dǎo)致入不敷出，加快老化的速率。于是，我放棄了這些無聊的想法，轉(zhuǎn)而向房間里搜尋有什么可供消遣的讀物。我拉開床頭柜，看到一些有關(guān)瑞迪克勒斯村的雜志。封面人物就是康特勒斯·特羅，這個村的村長。一看就是寫的村長如何給這個村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之類的。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我連忙關(guān)上抽屜前去開門，原來是我那個舊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