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起來,讓一下……“
一陣女人的催促,在嘈雜的候車廳里越來越響。同時還有一根掃帚拍了拍他的雙腳,既蠻橫又無理,缺乏對人的基本尊重。
有些發(fā)怔的姜斌被拉回到了現(xiàn)實里。
”抬個腳,說你呢“,聲音愈加的不耐煩。
瞧著眼前的女人,姜斌一個激靈的站了起來,讓開腳下的位置。
”我說你這個年輕人發(fā)什么愣啊,還以為犯傻了呢“,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
跟前是個四五十歲的婦女,拿著掃帚和簸箕正在打掃衛(wèi)生,一身的藍呢子制服,正是車站工作人員的著裝。
姜斌所在的縣城汽車站隸屬于淮汽公司,可別小瞧了現(xiàn)在的汽車公司,這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縣處級單位,下邊分管著淮陽地區(qū)七八個縣的汽車站,而眼前的女人則是正經(jīng)的國家工作人員,可不是姜斌這樣一身臟兮兮的鄉(xiāng)下人可比。
等著那個女人掃完,姜斌才又安心的坐下。
環(huán)顧四周,候車廳就是個大棚一樣的房子,光線昏暗,屋頂幾盞老式白熾燈發(fā)著暈黃的光。候車廳還是比較寬敞的,中間有幾根水泥立柱,四圍的墻上刷著一人高的綠漆。墻角還有不少農(nóng)民,坐在隨身攜帶的行李上,抽著鄉(xiāng)下常見的老式旱煙。除此之外,到處是腳步匆匆的行人,扛著行李,穿梭往來。
姜斌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到汽車站,也是再次重溫了舊日的感覺。
”去新浦的班車可以上車了“,一聲乘務員的通知,人群開始騷動。
旅客扛著大包,拎著小包,還有帶活禽的,大呼小叫、嘰嘰喳喳、爭先恐后的上車。姜斌也不例外,包袱放在肩頭,箱子和雞蛋用手提著,一步一步往前擠。
遞上兩塊錢買的車票,乘務員快速的用筆劃了一下就遞還給了姜斌,一張票一下,動作之快,讓人眼花繚亂。
”往后走啊,后面的空間多啊“,檢票的同時,還不忘疏導人群。后面空間的話,也只能當”鬼話“聽著,姜斌上輩子聽多了--免疫!
幸虧身板不錯,沖在了最前頭,姜斌艱難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中間靠窗,還不錯。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搖搖晃晃好幾個小時,他可不想一路站著。
嘈嘈喳喳的人群好不容易安頓好,乘務員大冷天的都熱的渾身冒汗,像是剛打完一仗,脫下帽子扇了兩下,才讓司機開車。
70年代的長途客車,總結起來就一個特點--”簡單“,不僅外形簡單,沒有奢侈的曲線,也沒有一絲多余的邊角;內(nèi)飾更是簡單,除了座椅,簡單的幾乎什么都沒有,空調(diào)更是想都不用想。
從乘務員說發(fā)車,過了二十分鐘,司機才熱好發(fā)動機,在眾人的一陣期盼中,”嘟、嘟、嘟……“幾聲悶響,汽車終于是動了起來,緩緩地駛出了車站。
一般情況下,這么大的雪情,長途汽車都會停運的,但去隴海線的這條路有些特殊。當下國家對戰(zhàn)備工作還是相當重視的,淮陽有設立戰(zhàn)備交通指揮部,因此去往隴海線的路還是有保障的,安全通行沒問題。
搖搖晃晃一路,姜斌的五臟六腑差點都被晃了出來,艱難的熬過了兩個多小時,終于趕到了新浦站。
下車后,姜斌蹲在路邊,干嘔了好一陣,才緩過勁兒。
”他爺爺?shù)?,得盡快買輛車,再這樣老子可受不了“,想起后面還有一大段路程,姜斌也是一陣頭疼,艱難的站起身,大口的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才壓下心中的煩悶。
這年代的空氣,沒有空氣污染,可比美國的還香甜!
抬眼四周,就是亞歐大陸橋的東橋頭堡,他還是第一次來這兒。
姜斌所站的汽車總站門口就是大名鼎鼎的人民路,向西步行可達火車站,旁邊還有間水果店,屬市屬土產(chǎn)公司店鋪,生意很火。向南是這一帶頗有名氣的車站飯店與車站旅社,屬市屬飲食服務公司。
車站飯店生意很好,此時南來北往的旅客,但凡講究點的都要來此消費??刹幌窈笫?,火車站前的生意簡直就是坑蒙拐騙的代名詞,當下人們對公家的生意還是有天然的信任感的。
此時,雖不是飯點,可飯店里的人卻是不少,鍋灶上的火焰竄得老高,大廚把勺子敲得很響,菜香味彌漫了整個車站周邊。
姜斌狠狠的嗅了嗅空氣中的香味,咽了咽口水,要說這一輩子,他還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下過管子呢,真是有史以來比較慘的重生者。
車站旅社在飯店南邊,是一座蘇聯(lián)樣式的兩層小樓,木樓梯、磨石墻面、客房窗戶都是雙層簾子,看起來很是洋氣。
周圍的商業(yè)就是這幾家了,都是公家的生意,個體商販幾乎看不見人影。
顧不得細看,姜斌重新扛上包袱,提著箱子,慢悠悠的朝著火車站走去。這才是赴京的第二站,這年頭坐火車就是打一場硬仗,坐幾十個小時的火車,屁股都會坐僵掉,想想都有些頭皮發(fā)麻。
至于想要臥鋪,那也只能想想,根本沒有可能。
你有工作證嗎?
你有單位介紹信嗎?
你有錢嗎?
一套靈魂三問下來,姜斌可招架不住。
等了不大一會兒,廣播開始排隊檢票,人倒是不少,姜斌拿出早已打好的車票,非常窄小的一張硬紙片遞給了檢票員。
”啪“的一聲,檢票員用手里的工具在車票的側(cè)面打下個缺口,這是進站的標記。這種檢票方式已經(jīng)幾十年沒見了,幾乎已經(jīng)在記憶中淡忘了,讓姜斌一陣新奇。
火車站臺真的是站臺,連個頂棚都沒有,一群人只好頂著風雪陸續(xù)上車。火車則是已然在大家記憶中淡忘的綠皮車,到徐州兩百多公里的路程要跑5個多小時,想著還有那么長時間需要熬著,姜斌是咬著牙上了車。
車廂里有些擁擠,姜斌的座位又在中間,他只好把所有行李舉過頭頂,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等到挪到中間,才發(fā)現(xiàn)走錯了方向,到了隔壁車廂。
姜斌一陣郁悶,心中暗暗罵道,”這他娘的,也不標清楚“,沒有辦法,只能掉頭又往回走。再次經(jīng)過一段”遠征“,好不容易終于摸到了自己的位置,結果被一個小年輕給占上了,直接拿出車票,在那人眼前晃了晃。
也不管年輕人一臉的不情愿,姜斌一屁股坐下,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的喘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