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負荊問罪
第二天,消息已經(jīng)從向楠嘴里漏了出去,向靜言、向文都來找向北鳴不平,但顏玲瓏的公文也在下午送到,公文上任命向北為正四品靈羊軍副總鎮(zhèn),向楠為正四品青虹派掌門,向靜言為正五品新月鎮(zhèn)守,向文為正六品青虹派參軍,除了向北可以說每個人的待遇實質(zhì)上都升了一級,而且顏玲瓏還賞賜了大量金錢和土地,她特地向朝廷討了一個正二品上柱國的勛官給向北,并實封可傳之子孫的永業(yè)田三十頃,賜赤銀三萬兩。
所有勛官和五品以下職事官的永業(yè)田在幾十年前就已經(jīng)是虛的了,因為朝廷在百年前依例重新清丈土地失敗,導致手里根本沒那么多田,后來就都折現(xiàn)成十分之一的赤銀來給付,像向北這次拿了個頂尖的上柱國,最后也就換成三百兩赤銀,相比于三千畝地每年收上來的地租根本不值一提。
而三萬兩赤銀可換成三百萬銅錢,按照現(xiàn)在的糧價三百文來算,相當于青虹派九千人一個月的口糧錢,更相當于三十頃土地收十年的地租,如此一看,向北獲得的賞賜確實豐厚,多到除了向北的所有人都忘了她們是來口頭討伐顏玲瓏的。
另外顏玲瓏還送來了一封信,但向北看都沒有看就當著信使的面給撕碎了。
向北看著一箱一箱抬進大門來的赤銀,眼里沒有任何欣喜,只有冷漠。
顏玲瓏連和自己面對面商榷的膽量都沒有,她自己也知道這么做非常傷人心,結(jié)果她還想把黑鍋甩給魏金鑫那幫人,來讓她自己好受些,真是可笑!
“這箱子里都是啥呀,放下來讓我看看!”陳淮這時候緊趕慢趕地過來了,他攔住了一個木箱子,硬是討過鑰匙來打開看了。
“誒喲喂!這么多錢!這!這!這每個箱子里都裝滿了?”陳淮又另外開了個箱子,發(fā)現(xiàn)里面也是裝滿了一枚枚閃亮的赤銀,他用手提了一下箱子,“這得有三百斤罷!一共二、四、六、八、十箱,三千斤!阿北你這是打仗時挖了誰的錢窖了!”
“把這些箱子全部鎖到府庫的小房間里,給那鐵門多上兩把新鎖,然后把鑰匙全部給我?!毕虮睕]有理他,而是對下人們吩咐道,他可不放心陳淮,這么多錢不小心被他看到了,他肯定天天都惦記著。
“不用上鎖!望月宮安全著呢!誰敢來這偷東西啊,我第一個和他拼命!”陳淮在箱子鎖上前先順走了一把赤銀。
向北搖了搖頭,這人真是掉進錢眼里了!就知道拿錢去賭,等哪天老子把那些賭場全拔了,看你狗日的去哪里賭錢!
在青虹山上帶了幾天孩子之后,顏玲瓏遣人過來催促向北趕緊走馬上任,去靈羊鎮(zhèn)當他的副總鎮(zhèn),幫忙接管各項事宜。
那向北自然是不會去的,這個副總鎮(zhèn)不當也罷!顏玲瓏那什么功勞也沒有的大姑都升任了總鎮(zhèn),憑什么讓他委屈,而且把他單獨調(diào)去靈羊鎮(zhèn),就是想讓他脫離青虹派,徹底當一個擺設(shè),顏玲瓏真是把他的情意都當成了驢肝肺。
接下來的幾天里,顏玲瓏每天都差人送書信來,信上措辭極為誠懇,表達了她無比的歉意,什么不應該聽信讒言,不應該一言不發(fā),應該替他作辯護什么什么的??上虮毕氲暮芎唵?,你自己都不敢親自來說聲抱歉么?這算哪門子誠意!
向北沒有回信,只是在等她什么時候肯自己過來青虹山,那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
可向楠和向靜言不這么想,她們都來勸向北放寬心,都說顏玲瓏沒想把事情做絕,看看她給了多少賞賜就能明白她的心意,還說向北既然入嫁了顏府,就應該聽顏玲瓏的,男人受點委屈也很正常。
“我不管那么多,她要是還念著我,就該自己來青虹山,她若是一輩子都不來,那我就當沒她這個人了,這日子該怎么過怎么過,老子反正現(xiàn)在有的是錢,也不差那么點俸祿?!毕虮遍]著眼躺在搖椅上用力地搖著,一副要死磕到底的樣子。
“玲瓏你怎么來也不說一聲!”
姑姑這一聲把向北嚇到了,他一睜眼,玲瓏還真就在面前了。
顏玲瓏戲謔道:“聽說某人這輩子都不要見我了?”
“哼!”向北用鼻孔出氣的聲音回答了她。
向靜言和向楠識相地走出了書房,留她們夫妻倆單獨相處。
“你在看什么書呀?”顏玲瓏走到搖椅旁,拿起書桌上的兵法。
向北一把奪過書來:“反正你也不懂兵法,有什么好看的!”
被向北嗆了這一下,顏玲瓏沒有惱怒,仍舊是笑嘻嘻的:“我的好郎君確實最懂兵法了,用兵如神,咔咔兩下就廢了殷昭和陳凝露十幾萬大軍,顏某自愧不如!”
“不敢當不敢當!論兵法還是魏張二人最懂,淑君有此二人相助,何愁天下不姓顏!”
“他們二人與你天上地下的差別,怎么比?”
“我自認是在地下的那個,比不了,所以你最好別讓我當上什么大官,我沒那個本事?!毕虮碧幪庒槍χ伭岘?,他就是要看看玲瓏有多能忍。
“這不我就給你安排了個副總鎮(zhèn)的位子么,豈不是正合你意?”
向北撇過頭去不言語,這人怎么這么不會說話。
顏玲瓏走到他視線里:“你就算不去靈羊鎮(zhèn)上任也沒關(guān)系,我倒樂得你留在紅石鎮(zhèn)陪我!”
向北拍開了她的手:“誰高興陪你!我現(xiàn)在就去靈羊鎮(zhèn),誰稀罕見你了!”
“我稀罕見你不行?”顏玲瓏也找了張凳子坐下,見向北還是對她愛答不理的,只能隨便找話講:“你不是要去靈羊鎮(zhèn)么?我正好也要去一趟,要不要順路一起走?”
“誰愛去誰去!”向北拿起茶壺去廚房倒熱水,沒想到顏玲瓏也跟在后面,“我去倒個水就不勞煩您了!你還怕我逃走不成!”
“我是怕你倒個水的功夫就跑了,把我一人晾在這,那我可就為難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p> “那你去幫我倒水,我省事了?!?p> 候在門外的小月一看趕緊過來接過茶壺:“這種事讓小月去就行了!”
向北不肯給她:“別,今天大官人閑得慌,讓她去!”
“是是是,我閑得慌,我吃飽了撐的,得多走走才行!”顏玲瓏笑著接過茶壺,小跑著消失了。
小月取笑她:“這顏大官人今天勤快得很,北哥哥倒是主子了!”
“狗屁!她這會來負荊請罪,前幾天干嘛去了!還不是忽然想到這犄角旮旯里還有個人得來哄哄,沒誠意!”向北讓小月剝了兩個枇杷果來吃。
“這畢竟是大官人嘛!架子要擺好,面子要搭好,咱不能太為難她了,要不然她回頭又不高興了,把你副總鎮(zhèn)的位子也撤了可咋辦!”
“她敢!副總鎮(zhèn)都不讓我當,那我還混個球?明天直接找上官婉報到去了。”
“哥這話可不能亂說!”小月把頭探出門外,沒瞧見有人。
“那也就是隨便說說罷了,讓她聽見又如何?!?p> 顏玲瓏很快就拎著茶壺回來了,給向北主動沏上了一杯熱茶。
向北抿了一口之后發(fā)現(xiàn)沒味道:“你怎么茶葉都沒換呀!都泡了幾回了,還不如讓我喝清水。”
顏玲瓏一看,確實都快泡爛了:“爺您坐著,我馬上去換?!?p> 向北等她走后和小月打趣道:“今天她可比你這懶丫頭勤快多了!多學學,以后這茶葉少泡幾回,爺又不缺錢!”
“可這茶是二千兩一斤的貢茶??!爺不心疼,我心疼,這泡爛的茶葉還能做成餅來吃呢?!?p> “你不早說,難怪我尋思著這茶比顏府里的還好,可我什么時候買過這么貴的茶了?”向北心想自己一貫節(jié)約,不會買這種死貴死貴的東西。
“這是去年哥結(jié)婚時白正廷送來的,茶罐里一共十斤,現(xiàn)在只剩個底了,你不會以為是普普通通幾十文一斤的綠茶吧?”小月自打跟了向北之后性子活潑了不少,向北也讓她只管喊哥就行,用不著天天官人前官人后的,更不用喊他爺。
“我哪兒有功夫細究這些,以前打仗時困在荒地里天天喝苦堿水也沒覺得有什么,以后你換了茶葉也別對我講,要不然把我嘴巴養(yǎng)刁了,白費銀錢?!?p> “哥你可是大地主了!亂世里有錢就要花,保不齊哪天這些錢就不是你的了,看看那白正廷,前些年還好風光,現(xiàn)在人都已經(jīng)入土了?!?p> 談到那白正廷的名字時,向北覺得真就世事無常,她在聽聞白露上吊之后身體越來越差,傷口反復發(fā)炎,緊跟著也一道去了。
“你歪道理還懂的挺多!照你這么說我這庫里的幾百萬錢該怎么花?”
小月一聽這個就來勁了:“那肯定是去登仙臺買張船票上仙界了呀!聽說那里男的都能當大官人,哥上去之后娶個十房八房老婆,活到地久天長,那日子可不要太滋潤了,只是到時候哥別忘記帶上小月,讓我也上去享享福!”
“你從哪兒聽來的!幾百萬都不夠買你一條胳膊上去的,我聽說最少要三萬萬才能買到資格,然后多帶一個人就要再加一萬萬,好像多帶條狗也是這個數(shù)?!?p> “那小月就是裝狗都不行了唄!”
向北逗她:“你先叫兩聲我聽聽?”
“汪汪汪!”
向北看小月著實可愛就摸了摸她的頭。
顏玲瓏一進來,恰好見到小月這賤奴竟然和向北在這里嬉笑,而自己卻要去煮茶,臉色頓時陰沉了。
“小月你先躲遠點,母老虎要發(fā)威了!”向北說得小聲但故意讓人聽見。
小月一回頭,見顏玲瓏動怒了想趕緊開溜。
顏玲瓏一巴掌甩到了小月臉上,怒罵道:“小賤人,在這勾引你主子!不要臉!”
向北見她還想再打,立刻出手制止了她:“你有火氣朝我來,來!往我臉上招呼,拿小月出什么氣!要我說你就是心眼小,見不得別人好!”
“你放手!我不過是管教奴婢,礙著你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和這賤人有私情?”顏玲瓏想要掙脫開向北的手。
向北順著力道一甩:“小月不吃你的糧不拿你的錢,你管不著!”
“眼下這勤邊郡哪個衙門不歸我管!連你都是我的人!”
“好,那我就給小月贖身!”
這話說出來小月都是一驚,小月是早年被她父母賣入白家為奴的,一日為奴終生為奴,她若是有子孫也要世代為奴,想要擺脫奴籍重新成為良民,得花一大筆錢向官府贖身才行。
“你昏了頭你!我不準你贖!”
“這事輪不到你來管,我找縣令就行?!?p> “那你倒是試試看,我看你這青云縣的縣令敢不敢蓋章!”
看著倆人針鋒相對,小月趕緊跪下來磕頭:“兩位官人可別為小月一個奴婢傷了和氣,小月家里人都沒了,已經(jīng)無處可去,求求官人莫要趕我走!”
“小月你起來,爺不趕你走?!?p> “你這賤奴!”顏玲瓏舉起茶壺就要往小月頭上甩。
向北一看這砸下去還了得!頭破血流不說,必定還燙壞了面容,這讓小月以后還怎么做人?
“你敢砸!我以后絕不再踏進你房門一步!”
顏玲瓏遲疑了一下,把茶壺摔到了向北腳下,看著熱汽騰騰地往上冒。
“你就護著她罷!搞得我好像稀罕見你一樣!”顏玲瓏掉頭就走。
“小月你起來,別哭,我不怪你,要怪就怪她自己心眼比芝麻還小,這算什么事?不過是和你說笑兩句罷了,這破脾氣總得有人治治她。”
顏玲瓏氣呼呼地走在下山的棧道上,一想到今天自己是來負荊請罪的,怎么反而又對一個下人發(fā)脾氣了,頓時懊惱起來。
她回頭看了眼望月宮的大門,想回又不想回,在冷風中駐足良久,最后還是一咬牙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