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莊土地,陽間在世時,姓張,單名一個祿字。
正是傍晚時分,外面雷聲陣陣,陰雨連連,張土地自然沒有外出欣賞雨景的打算。
此時的他正盤膝坐在靈府內,打坐修煉。
神坻依靠百姓香火而生,香火越旺的神坻,神道修為便越高。
除香火之外,能增進神坻實力的也就只有修煉功法,增強自身修為,也就是實修一說。
不過這世間修行功法,多是被世家宗門所壟斷,莫說小民,便是普通神坻若無機緣,也是難得一見的。
土地一向香火不盛,歸屬于城隍統(tǒng)轄,屬于基層小神。
但看張土地吞吐靈氣間,四周隱見風雷之聲,可見其實修修為也屬精深。
便在這時,竊竊私語聲再靈府外響了起來。
張土地花白的眉頭一皺,略顯幾分不耐,神識探出靈府,就連神廟前,一男一女兩人正說著話,身上全無法力波動,想來只是凡夫俗子。
女子懷里還抱著個嬰兒。
張土地眉頭一揚,混濁的眼眸里精光一閃,稍感幾分興趣。
仔細聽了幾句,心中便也是了然。
不過就是處紅杏出墻的戲碼,倒是這嬰兒屬實鮮嫩的可以。
張土地眼中閃過幾分意動。
九子陰魔剛剛遭受重創(chuàng),若是能用這嬰兒的魂魄代替,威力定然能回復如初。
只是前腳九子陰魔剛剛損害,后腳就有人送上門,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了吧。
張土地臉上閃過遲疑之色,遲疑片刻,輕嘆一聲:
“算你們走運。”
剛剛觸了六扇門的霉頭,這段時間,還需要謹慎小心一些才是。
張土地不在理他們,專心運功打坐起來,片刻后,女子的嬌嗔聲傳了過來。
張土地神識探出,眼前的一幕卻是讓他怒極。
就見這對狗男女正寬衣解帶,要在他眼前上演一場活春宮。
孰可忍孰不可忍。
他張土地雖是一方小神,倒也是帝君麾下正統(tǒng)神坻,若是在他門前發(fā)生這種事情,若是傳揚出去,他本就沒多少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當即踏出靈府,大喝一聲:
“住手!”
那對男女似乎沒有想到在這雷電交加的夜晚,還有人出現,連忙簇擁在一起,驚恐的看著他。
張土地冷哼一聲,說道:“大膽,神官靈府前,又豈能容忍爾等放肆?!?p> 男子顫聲說道:“你,你是何人?”
“瞎了你的狗眼?!睆埻恋嘏曊f道:“土地廟乃本官靈府,你說我是誰。”
“土地爺?!”男子看了看面前的老人,又扭頭看看頭頂的神像:
“好像不太像……”
土地廟本就香火不盛,連帶著泥象也是年久失修,不過這種神像本就是按照臆想所化,有所出入本就正常。
“混賬?!睆埻恋貧舛独洌@世界的土地什么時候才能站出來。
“爾等行此茍且之事,就還敢出言不遜。”
張土地冷哼一聲,單手一招,神像中立刻涌出道黃氣,憑空幻化成繩子將兩人捆在一起。
“土地爺爺饒命?。 ?p> 一看這手神通妙法,兩人那里還不知道是遇上真神了,連忙點頭道歉。
張土地看了眼嬰兒,突然猙獰一笑,說道:“原本想留爾等一命,不過既然你們自己找死,那可就怪不得我了?!?p> 說話間,祭出九子陰魔,瞬間合九為一,如同索命惡鬼就將驚恐不已的兩人吞下。
他本不欲任意妄為,可是剛剛確認過這兩人確實凡人無疑,那現在自然無需太過顧忌,有此孩童,九子陰魔又能恢復如初,甚至大還丹也未嘗不可重新煉制。
可張土地剛得意沒多久,只見九子陰魔突然干咳一聲,吐出兩根棍子來,上面黃色符紙突然自燃起來。
不好……
張土地心中暗道不妙,剛想施法遠遁而去,就聽見雨幕中響起一道冷哼聲。
一股強大的靈壓,瞬間將他壓倒在地。
這是道家金丹境。
雨幕中,突然出現四道人影。
陳天行見張土地在地上動彈不得,便大著膽子,上前將他未來及收回的九子陰魔魂魄拿起,一臉狗腿笑容的呈給宋小娘:
“人贓并獲,還請總捕頭查驗?!?p> 雖說有宋總捕頭這個金丹境大腿,但宋土地畢竟是一方神坻。
僅僅這個身份,便是相當棘手,所以陳天行便設計,在釣魚執(zhí)法一次,金丹境的變形符,自然不是區(qū)區(qū)筑基期可以看出的。
宋小娘接過魂魄,查看一番后,萬年不變臉上突然揚起一抹笑意。
神坻案后,青城府六扇門將會在總部大大的露臉,連帶著對陳天行這個滑頭的小子,看的都順眼幾分。
他臉上揚著笑意,但語氣平靜,說道:“走,去他靈府看看。”
說話間,取出個迷你青瓷葫蘆,默念幾句咒語,一陣青霞籠罩,張土地被收到葫蘆中來。
金丹境修士恐怖如斯。
幾人進入土地靈府,不過張土地為人十分謹慎,靈府內,僅發(fā)現兩個儲物袋,并無其他收獲。
但陳天行還是在此發(fā)現了大量盤踞的死氣,可見除卻張土地在靈府內是做盡壞事。
一邊運功將黑氣吸收,一邊默念度人經,可惜光點并沒有出現,看樣子這光點也是需要從尸體上提取出來。
……
神坻犯罪往年不是沒有,但像張土地這般為了修行,竟然勾結邪靈,這就有些惡劣了,事情引起了陳安縣城隍廟的高度關注。
不僅一縣城隍親自到場,就連各司主事也是悉數到齊,一時間大堂內也是牛鬼蛇神聚成一堆。
煙霧繚繞之下,頗有幾分地府城隍的堂皇氣勢。
城隍大堂看著與陳安縣大堂并沒有不同的地方,只是尋常的衙役換成了鬼差而已。
陽間縣衙審活人,陰司城隍斷鬼神,一陰一陽共同維持這方世界的運轉。
六扇門則是勾聯兩者的重要機構。
金城隍一驚堂木,威嚴說道:
“大膽張祿,你身為一方土地,不思保一境安危,反而興風作浪,殘害百姓生靈,你可知罪?!?p> 人贓并獲之下,張土地自然沒有一點翻供的想法。
“下神知罪,還請城隍爺看在下神多年來勞心勞力的份上,還請城隍老爺從輕發(fā)落?!?p> 金城隍看了眼,坐在長案下方一絲不茍的六扇門五人組,嘴角一咧,心說還從輕發(fā)落,老子殺你的心都有了。
青城府新任城隍馬上就要到位了,眼下各縣正是狠抓整風運動的時候,這個時候陳安縣竟然出了這么大紕漏。
影響仕途啊。
他當即一拍驚堂木,說道:“還不將事情的原委給我從實招來。”
“是,大人?!?p> 張土地很是誠實的將事情的經過敘述出來,以期能夠獲得組織的從寬處理。
“事情還要從九年前的那天下午說起,那天我一如往常在靈府內休息,忽然老魚山深處傳來法力波動,小老兒身為土地自然義不容辭前去查看。
“發(fā)現是兩位筑基修士斗法,小老兒法力低微,只得躲藏在暗處查看,后來那兩人打的兩敗俱傷,小老兒這才撿了個便宜?!?p> 金城隍蹙眉問道:“什么便宜?”
宋總捕頭,手上捧著杯茶,杯蓋磕著碗沿,接話道:
“就是一些邪道功法之類的,并沒什么什么出奇的地方。”
身后站著陳天行,寧無歡等人,架勢倒是威嚴十足。
不說他金丹境界的修為,便是他六扇門總捕頭這個身份,面對青城府城隍也是不遑多讓。
更別提陳安縣這個縣級城隍了,這種小場面自然hold的住。
金城隍看他并沒有拿出來的意思,自然也不能說什么,示意張土地繼續(xù)說下去。
“原本下身修煉那些功法倒也是一番風順,一路修煉到筑基境中期,這才陷入到瓶頸?!?p> 張土地輕嘆口氣,說道:
“下神數次沖擊筑基后期境界不成,這才動了煉制大還丹的念頭,因為害怕六扇門的追查,所以才找了個女鬼,我自認為已經做的夠小心了,沒想到……還是被六扇門的大人給查了出來?!?p> 宋總捕頭著看了眼身后的陳天行,欣慰說道:
“天行,說說看,你是怎么發(fā)現這張土地有問題的?!?p> 他這副樣子,讓習慣了他高冷冰山模樣的寧無歡,慧真都是大吃一驚。
看來這個冷冰塊要栽培自己啊……陳天行心中一喜,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的旅途似乎又近了一步。
見大堂內眾人的目光都匯聚在自己身上,陳天行輕咳一聲,朗聲道了聲是。
便來到堂前,不卑不亢說道:
“當時在下在四季娘娘廟前,見到張土地時,其實并沒有將那邪氣凜然的邪修,跟張土地這一方正神聯系在一起。
“不過有一個細節(jié),或許就連你本人都沒有留意到?!?p> “什么細節(jié)?”張土地說出了眾人的心神。
“兩個字,態(tài)度?!标愄煨欣事曊f道:
“若是正常罪犯,遇到警察……額,六扇門無非兩種態(tài)度,要么是做賊心虛,要么就是驚恐難耐,
陳天行斟酌著詞匯,說道:“可那邪修見到我們,一直表現的都很平靜,就好像……好像專門等我們一樣,這就很不合理。
“所以基于這一點,我得出兩點結論,第一,六扇門內部有人給你通風報信,你已經知道我們會來抓你,第二,你十分了解我們的行蹤,所以才會顯得有恃無恐。
“查案是個抽絲剝繭的過程,那接下來,我只需要做最基本的排除法就可以了。
“第一點肯定是不可能的,我們六扇門上下與罪惡不共戴天,自然不會跟你通風報信。
看了眼面露滿意之色的宋總捕頭,陳天行繼續(xù)說道:
“那如此以來,第二點就是接下來的查案思路了,知道我們六扇門前來謝家莊查案的,無非就那幾個人,六扇門的自不必說,除此之外也就陳安縣令,周捕頭,張土地三人知道。
“來來的路上,我就已經打聽過打聽過陳安縣令跟周捕頭的官聲為人,在陳安縣內是有口皆碑,自然犯不著跑幾十里遠,去謝家莊做這種事情。
“那最后剩下的也就張土地一個值得懷疑,最后的結果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p> 聽完陳天行的一番剖析式的敘說之后,大堂內鴉雀無聲,眾人皆是用震驚,驚愕的眼神看著他。
沒想到,僅僅是通過犯人,隨意表露出來的一種態(tài)度,就能讓他聯想到這么多。
這個人已經將破案上升到一種藝術的層次,當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金城隍感慨道:“宋總捕頭,六扇門得到陳兄弟這么個人才,當真是如虎添翼?!?p> “不錯,城隍大人所言甚是?!?p> “陳兄弟當真是年少有為啊?!?p> “我等真是老了?!?p> 聞聽城隍夸獎,下面各司主事也是齊聲符合。
宋小娘心里一陣得意,但自然不會將心里的情緒表露出來,只是謙虛道:“哪里哪里,諸位過獎了。”
陳天行臉上倒是沒有什么高興表情,望著張土地說道:
“話已說完,你可服氣!”
張土地已經面如死灰,深吸口氣,張張嘴,想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泄氣了,失神說道:
“在下心服口服。”
精心籌謀的事情,就因為隨意表露的一個態(tài)度而功虧一簣,這種事情無論放到誰身上,打擊都是相當大。
陳天行回到宋小娘身后,就感覺到旁邊一股很奇怪的眼神在看著他,扭頭一看,寧無歡已經將頭扭回來了。
而當他將頭扭正的時候,寧無歡又很是自然的扭頭在看著他,就像間斷的時間,又給重新拼接上一樣,絲滑柔順。
陳天行沒有扭頭,看著前方情況,說道:“我知道我很帥,但你這樣看我,并不會讓我多喜歡你一分……”
“切。”寧無歡這才緩緩回過頭,小聲嘀咕道:
“明明我也在場,為什么我就沒發(fā)現呢……”
陳天行呵呵一笑,并沒有什么多說什么。
除了他上述的推理之外,當然除了行蹤之外,其實還有個重要原因,陳天行沒有說。
那就是當日在土地廟外發(fā)現的那縷死氣。
土地雖是一方小神,但也屬正神之列,他的廟宇怎么可能出現死氣。
這里邊絕對是有貓膩的。
不過這自然是不足為外人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