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4日,陰
安大哥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傻姑娘,你還回來干什么?’
不知道為何,聽到他悶悶的聲音,我的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安大哥像第一次面對我一樣手足無措,還好有荷花在旁邊。她看到我就像見到了最親的人一樣,抓著我涕泗橫流地訴說著這些天安大哥受的罪。
我替安平感謝幫助他的老鄉(xiāng)們,同時也把欠他們的錢給還上了,他們都推說不著急,但我必須先替他把這份恩情給還了。
醫(yī)院的費用都還上了,我送走了老鄉(xiāng)們,留下來照顧安平。
安平一直不同意我留下,他說讓我一個黃花大閨女照顧他一個粗老爺們算個啥事啊,更何況還讓我替他去借錢,但他終究拗不過我。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他滿臉的不好意思。為了緩和尷尬的氣氛,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自己的人生,說完就往上倒,父輩、祖輩、祖祖輩。
我安靜地聽著,感嘆著他們代代相傳的連續(xù),像我孤身一人,連父母的故事都說不清楚,更別說祖輩了。
老人常說落葉歸根,如果有一天我去世了,我將葬在哪里呢?
我不像他們,他們能找到根,而我,我是個無根的人。
……
2月15日,陰
安平恢復(fù)得很快,按照他的話說,人生得賤,皮實。
這些天的朝夕相處,我發(fā)現(xiàn)安平是個實在且有沖勁的男人,與村里的那些只關(guān)注自己手里的一畝三分地和周圍鄰舍的家長里短的老鄉(xiāng)不同,可惜出生在窮鄉(xiāng)僻壤。
于是我鄭重其事地提出了我的建議:‘和我一起回浦城?!?p> 我生于斯長于斯的地方,還有小蕓做照應(yīng),務(wù)起工來相對簡單。西廬村是不能回了,我又不放心安平一個人回去,這個辦法兩全其美。
安平沉思了不大會兒就同意了,本來嘛,待在村里沒有前途,更何況還可能有性命之憂,那里只剩親人的墓地,沒什么惦念的,家里呢,沒什么值錢的東西,返村就不必了,顛簸來顛簸去不說,還怕出什么幺蛾子。
我和他商議完畢達成一致,下午就辦出院,坐火車回浦城,這事瞞著其他村民,我只告訴了荷花一人,她也答應(yīng)幫我們保密。
倒不是不信任別人,只是我怕節(jié)外生枝。
我更擔(dān)心安平的身體,畢竟與醫(yī)生說的留所觀察一個月的期限差太多,但他執(zhí)意要在趁著年前大家伙都忙碌的時候走,他說他的身體他知道,沒那么嬌氣,沒必要浪費錢躺在這。
他也是個牛脾氣。
……
2月16日,晴
今天是除夕,第一次在火車上過年,同行者還是位最近才熟絡(luò)起來的男人。
安平說自己買不起啥送給我,就請我上餐車去吃個年夜飯,我嫌太貴,吃點隨身帶的干糧就行,他說什么都不同意,說大過年的,不能苦了我。
我犟不過他。
飯菜真好吃,也許是這一段時間都沒吃好的緣故,也可能是第一次有人陪伴的年夜飯,飯菜顯得格外香。
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樹影,想起前幾年過年的時候,每年都是我孤身一人待在宿舍,孤零零地吃著沒什么選擇的飯食,小蕓每次都說要留下了陪我,我都拒絕了。
都是有家的人,沒必要為了我犧牲團聚的時間。
我想起了林文一,國外好像不過年,不知道他今天又在干什么呢?他的身體還好嗎?他的新工作順利嗎?他的學(xué)業(yè)修得怎么樣?
很久沒給他寫信了,每次提筆似有一肚子的話要說,筆尖觸到紙上的時候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于是只好放棄。
多虧了小蕓,如果不是她的及時出現(xiàn)與幫襯,林老師也許……
想起來就后怕,但好在老天待他不薄,如果可以許愿的話,我只希望他平安健康學(xué)業(yè)有成。
除了朝著星空許愿,我也做不了什么了。不像小蕓,她的幫助是實實在在的,是雪中送炭的,是……對他最好的。
其實有一件事情,我藏在心里很久,一直都沒說。不說是因為這本就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也同時是我最不想面對的事情。
住在小蕓家的那些天,我從她偶爾提及林老師的神態(tài)與語氣中,聽出了別的滋味。
那是愛慕的滋味,是崇拜的滋味。
雖然她拼命在克制,也盡量用平靜客觀的語言講述林老師的事情,但聲音與表情是偽裝不了的,畢竟小蕓一直都不擅長于掩蓋心思。
我相信這并不是她的本意,但感情這種東西,并不由理智所決定,它是靈光一現(xiàn)的花火,它是怦然心動的一跳,是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寫照。
我不怪她,不怪她動心,不怪她瞞著我,如果身份發(fā)生轉(zhuǎn)換,我也會像她一樣不知所措。
那林文一呢?他會不會也動了心?畢竟在最艱難的時候是她堅定地守在了他的身旁,畢竟我和他并沒有實質(zhì)上的明確關(guān)系,畢竟……我是個配不上他的人。
過年本應(yīng)該高高興興的,不知道怎么又想起這些傷心的事情,罷了,不寫了。
……
2月23日,小雨
安定下來了,沒告訴小蕓,她一家歡歡喜喜地過年,我就不要去打擾了吧。
找了處房子住了下來,不大,但夠用,我住里間,安平在外間打地鋪。置辦了些用品,小蕓借我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
安平的傷還沒好利索,但他執(zhí)意要去找工作,哎,他只要決定了的事情啊,我說什么也沒用。
我去找了之前的那家服裝廠,老板還記得我,不過文書的工作已經(jīng)有人頂替了,但他人很好,他說過年車間缺人手,問我能不能委屈一下做做女工,等有合適的崗位馬上調(diào)我。
不管做什么,多少是個進項,我同意了。
明天就正式上班了,希望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