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佩,你終于來了?!?p> “嗯嗯,家里有點事,這幾天辛苦你了,麗姐,我來吧,你休息吧?!?p> “出什么事了啊,要不要緊啊?”
“就親戚家有點事,去幫了下忙,放心吧,麗姐,不是什么大事?!?p> “哦,你不要緊就好?!?p> 縱然阮佩佩不是個深諳職場虛與委蛇之道的人,但有些私事她并不愿意對陶麗提起,一旦她知道了就有全天下都知道的風(fēng)險,所以還是小心為上。
周末的人比平時多,有剛?cè)胱『竺鏄潜P的小年輕,有跟著美食地圖尋覓而來的小情侶,有上濱海路露營的三口之家,有騎山地車中途休息補充能量的團(tuán)體,還有從四面八方遠(yuǎn)道而來的背包客。
阮佩佩笑容甜美地招攬著各色人等,手法嫻熟地制作著各種咖啡和小食,苦澀的香氣讓人心情愉悅,熱火朝天的人聲填滿空間,忙碌從來都是逃避思考的最好方式。
客人總會走,閑暇總會有,在停下手腳的時刻,阮佩佩看著陶麗收拾餐桌的背影出了神。
陶麗不就是安陽說的三十歲了還在咖啡廳當(dāng)服務(wù)員的人嗎?單身,勤懇,幻想有一天能遇見多金的白馬王子。
記得不久之前,一個周三的下午,來了一個男孩,年齡二十出頭的樣子,瘦削,稚嫩,未染風(fēng)塵的純粹讓本來很普通的面龐散發(fā)出獨特來,他點了杯黑咖,坐在靠窗的位置,凝視著過往的車流,沉默不語地喝著,遲遲不愿離去。
這引起了陶麗的極大興趣。
“佩佩,你說那小孩會不會是個富二代啊,這個時間不上學(xué),不上班,在外面浪。”
“哇,麗姐你怎么看誰都像是富二代。我倒覺得吧,如果還在讀書呢,那他就是翹課,如果上班了呢,就是翹班,都不是什么好角色?!?p> “你怎么說話呢?你看人家白白凈凈的,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你怎么說人是壞小孩呢?”
“哈,麗姐,你要那么想知道,我給你去問問得了,省得在這瞎猜測?!?p> “別,別,佩佩,你那么沖動干嘛,我就說著玩玩嘛。誒,你說富二代應(yīng)該是啥樣???”
阮佩佩從來沒跟陶麗提過她家的情況,富二代上咖啡廳當(dāng)服務(wù)員,說出來也沒人信吧。
“我上哪知道?”
本來想就此結(jié)束這段沒營養(yǎng)的對話,轉(zhuǎn)念一想,這反問說得太敷衍,不利于同事間的團(tuán)結(jié),阮佩佩暗嘆一口氣,又勉強搜腸刮肚了一番。
“但我覺得吧,有錢人應(yīng)該有很多小伙伴吧,呼朋引伴地到處玩,你看他自己一個人呆呆地坐這,又不看手機,嗯,不太像。”
“對哦,有道理哦,佩佩還是你見多識廣?!?p> “別啊,麗姐,我哪有你見識多,我就是粗略地揣測一下,也沒有準(zhǔn),說不好他就喜歡一個人呆著?!?p> “嗯,那倒是,也有孤僻一點的富二代?!?p> 阮佩佩從回憶中掙脫出來,突然想明白了安陽到底為何不厭其煩地催促她學(xué)習(xí)。
她害怕的,是我也變成一個貧乏到只能靠聊天和幻想他人的人生而過活的人吧。
當(dāng)一輩子服務(wù)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任何高于此的追求。
這才是安陽真正的言外之意吧。
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了。
客人慢慢少了,夕陽悄悄展露余暉,時間總是最兢兢業(yè)業(yè)的那一個,一分一秒永不停息。
“pp,我現(xiàn)在過去,等你?!?p> “好?!?p>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總會來的。
“麗姐,你先下班吧,這幾天辛苦你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這才六點,你一個人能行嗎?”
“現(xiàn)在人也不多了,放心吧,麗姐,我一個人沒問題。”
“那老板那邊?”
“放心吧,我不說,你不說,沒人知道。”
“佩佩,你太懂事了,那我就先走了,你有事找我?!?p> “好的,麗姐,再見?!?p> “再見?!?p> 多久沒親手給安陽做過一頓飯了呢?一開始還對天起誓要做一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賢惠女子,才實驗了幾次就投降放棄了呢?
話說哪件事不是這樣了?總是激情澎湃地起個頭,沒過多久就宣告破產(chǎn)。做什么都沒有長性,于是做什么都只是懂點卻不精通。
不像安陽,工作做得風(fēng)生水起,生活過得慢條斯理,物質(zhì)世界優(yōu)裕富足,精神家園不同流俗。
哎,奇了怪了,待在一起的時候吧,看到的都是細(xì)枝末節(jié)的不順眼,準(zhǔn)備要離開了吧,眼里怎么全是優(yōu)點?
我真是犯賤!
不想了,找點事情做吧。
阮佩佩一邊想著,一邊打掃起衛(wèi)生來。臺子擦了又擦,桌椅擺了又?jǐn)[,晚秋的天就是黑得飛快,片刻就能看到玻璃窗上映照出的面目模糊的自己。
偶爾來幾個打包晚餐的住客,冷藏柜里的甜點已經(jīng)所剩無幾。
糕點師早就下班,偌大的“啡凡”里只剩下阮佩佩一人。
大道兩旁華燈初上,往來車輛匆匆而過,音樂在密閉的房間里流淌縈繞,阮佩佩托腮沉思,就像身處一座孤島,卻還能望見四處人間煙火。
還有什么比這更加寂寥?
“我的意中人是一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踏著七彩祥云來娶我?!?p> 阮佩佩的腦中浮現(xiàn)這句臺詞的瞬間,安陽從門口停泊的車?yán)镒吡讼聛怼?p> 安陽推門而入的剎那,阮佩佩覺得自己仿佛又被卷入了愛戀的漩渦。
“佩佩,就你自己?”
分開了一個世紀(jì)之久后的初次見面,沒有反攻倒算,沒有夸張安撫,只是一句淡淡淺淺的問話,就像這段離開的時日并不作數(shù)一般。
“對啊,反正也沒什么客人了,小安子,你坐。”
阮佩佩拉著安陽溫乎乎的手,走到了最遠(yuǎn)處的靠窗沙發(fā)邊。
“小安子,你等等我?!?p> 不出一會兒,阮佩佩端著杯熱氣騰騰的拉花咖啡和一碟三明治過來。
“你做的?”
“對啊,你嘗嘗?!?p> 阮佩佩對面而坐,雙手托著下巴,目光炯炯地看著安陽。
“哇,專屬服務(wù),這么有面?”
“小安子,我在這咖啡廳做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給你做咖啡?!?p> “突然這么煽情,怎么了?”
“你先吃吧,餓了吧?!?p> “嗯,是有點,你不餓?”
“不餓,我看你吃。”
“好吧,那我就嘗嘗佩佩小盆友親手做的晚餐咯~嗯,味道還不錯哦~”
安陽一口一口地吃著,阮佩佩看著看著,忍不住地,眼淚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