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水監(jiān)沒有專設(shè)衙門，也沒有隸屬于戶部，而是在兵部的偏角開了一處辦公點，戶部這邊專門管理水利的屬官上任之初也均被上司關(guān)照過，直接越級匯報即可，實際上他們連頂頭上司辦公署衙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
兵部目前當(dāng)家人是輔政大臣李績，也是月前才剛剛調(diào)任回京，之前太宗大行前特意有過交代，貶李績出京，待一年后若無怨言，則可立為輔政大臣，兵部尚書，與長孫無忌、褚遂良兩人分而治之！
卻說李績本人原姓徐，叫徐世績，后因功被高祖賜姓李，善用兵，且武力絕倫，是一員難得的帥才，也是大唐太宗時期武將中唯一能和李靖分庭抗禮的人。
一路追隨李世民直到玄武門之變，輔佐太宗登基，又避諱圣名，才去掉了中間的世字，單名李績，封爵英國公。
此時李績在兵部的辦公地，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這位面容剛正、皮膚黝黑的尚書大人并未起身相迎，頭都未抬，只是伸手示意對方坐著等候。
那人也是恭敬施禮之后找了個偏角的地方坐了下來，就像他選擇的辦公地點一樣，絲毫不起眼，李績處理公文的速度非?？?，幾乎一目十行，很難想象其的原來身份是一位萬人敵的武將，而非文臣。
期間有侍者過來送茶添茶，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辦公間只有李績偶爾刷刷書寫毛筆摩擦紙面的聲音。
足足有半個時辰，李績才將厚厚一沓公文處理完畢，放下筆，五指略微活動一番，這才喝了口早已經(jīng)變涼的茶水。
獨孤謀身側(cè)的茶水也紋絲未動，其明顯比尋常人多了些白眼仁的眼睛看來頗有些詭異，可在這里卻顯得無比恭謹(jǐn)！
“老大人辛苦！”見李績忙完，獨孤謀直起身子，再次躬身行禮。
李績擺擺手，指了指左近的位置：“坐過來說話，即便十?dāng)?shù)年未見，見了老夫也不必如此生分才對！”
獨孤謀連忙起身，行至堂前以后輩之禮匍匐跪拜，整個人泣不成聲，李績黝黑剛毅的面龐也流露出一些不忍，最終起身，走到獨孤謀身前，親手將其扶起：“男兒有淚不輕彈，老夫知道你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陛下也知道！所有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你的功勛不會見諸于史冊，但你要相信，我們不惜生死所效力的這個國家，她不會忘！”
獨孤謀擦去了眼淚，在李績坐下之后才跟著落座，這時候隨侍在門外的侍從這才再次進(jìn)門，為二人重新更換新茶。
“讓伯父笑話了，侄兒只是十?dāng)?shù)年未見伯父，一時情難自禁！”如果李志在這里，一定會認(rèn)為自己眼花了，冷面閻王竟然也有一般小孩子才會出現(xiàn)的羞赧和撓頭這樣的表現(xiàn)，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李績點點頭，也想到當(dāng)年那個抱著自己腿要駕馬馬的頑童，時過境遷，他的生死兄弟已經(jīng)沒了，當(dāng)年那個頑童也已經(jīng)早已長大成人，就連坐在龍椅上的人也已經(jīng)變了，何況就連他自己，如今也如履薄冰，再不復(fù)當(dāng)年之勇！
短暫的失神之后，李績很快就調(diào)整過來，恢復(fù)了那個讓所有人都不敢小覷的兵部尚書，或者是顧命輔政大臣，目光也逐漸銳利：“為了那幾個高句麗的細(xì)作而來？”
獨孤謀同樣很快收拾心情，整個人重新變得陰暗：“細(xì)作只是引子，卑職是想釣條大魚！”
李績瞳孔微縮，話只需要說道這里，他就明白該怎么做了，還是那句話，職位上他比獨孤謀要高出太多，稱之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也不為過，可論到當(dāng)今圣上的信任，他李績只有靠邊站，要不然他一個輔政大臣那里需要整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的做人。
一來剛被調(diào)回長安，雖然在外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年，可這一年中，那種虎落平陽的待遇，以及他整個李家所受到的打擊有多大，讓他如今只能小心再小心。
雖然，這種先帝大行前貶黜重臣，再由新皇戳拔，已經(jīng)是爛大街的帝王心術(shù)，每個人心里都明白，可真正感受一遍，才能體會到那種從云端跌落到地面的痛楚，就是因為有用，才會經(jīng)久不衰，以至于每一個帝王死前都會干這種事！
“明白了，你放手去做，圣上那里已經(jīng)給老夫知會過了，老夫也會全力配合！”
獨孤謀又一次起身，雙手抱拳：“謝大人體量，卑職早已安排好了人手，這兩一兩天就會動手，到時候還需要大人和長安府尹打聲招呼，此事卑職不宜出面！”
李績捋著胡須點了點頭，獨孤謀抬頭，見李績眼睛已經(jīng)閉上，就逐漸倒退著準(zhǔn)備退出，行至門檻的時候，李績略有些疲憊的聲音傳了出來：“你伯母......還有你那兄弟雖然沒說，老夫卻也知道掛念你的緊，抽個空去家里看看?！?p> 獨孤謀再拜，然后迅速離開，回到他的都水監(jiān)辦公房，一個人坐在鄰窗的桌前定定的卡著窗外，桌椅都是嶄新的和李志家里的一模一樣，李志如今送出手的只有薛禮和獨孤賢以及許敬宗三家，想來也是從他獨孤家搬來的。
“來人！”門外，那位之前載著獨孤曉曉去李志陷陣營送信的馬夫無聲無息的出現(xiàn)在門內(nèi)，躬身一動不動。
“去把這套桌椅搬去尚書大人房間！”
那人依然一聲不吭，只是退了下去，很快，房內(nèi)就走進(jìn)來數(shù)名同樣冰冷神情仆從打扮的人，無聲而又快捷的將這間屋子內(nèi)的新式家具迅速搬空！
獨孤謀的視線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窗外那池已經(jīng)快要枯敗了的荷塘，幽幽的說道：“那小子準(zhǔn)備的如何了？他要再不動手，就算出局了！”
馬夫變戲法似的摸出一盞茶杯和茶壺，幫獨孤謀倒上熱茶：“他準(zhǔn)備今晚就動手，高蕁中午已經(jīng)從尉衛(wèi)署借走了百支甲等勁弩，還有三千支弩箭！”
獨孤謀皺了皺眉，雖然他從來都看似游離在規(guī)則律法之外，可其實，他心中最厭惡的便是不按規(guī)矩來的人，之前東陽公主想要影響了自己的決策，被自己給否決了，即便他知道哪些東西都是李志提出來的條件，沒有絲毫過分。
可方式錯了，他就不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