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天晚上,之前的陷陣營一分為二,涇渭分明,他們中間正好隔著條皂河,一邊夜晚喧鬧異常,一邊寂靜無聲,第二天一早,吵鬧了大半夜的劉崇仁所部(昨日分流時劉崇仁也正式升任隊正)睡得正是香甜的時候,旁邊就傳來震天響的呼號聲。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李志滿意的看著他提出的號子在隊列間傳響,這就順耳多了,他也跟著跑,這早已是習(xí)慣性的東西,而且,還增加了沙袋負(fù)重,這在營地中是很普遍的東西,幾乎每個士兵都會給自己綁上沙袋訓(xùn)練,長跑之后就是分類訓(xùn)練了。
李靖將軍中每一天的時間計算的非常清晰,其目的也不言而喻,當(dāng)兵吃糧,我不需要你思考,你只需要服從就可以了!
而李志在跟著訓(xùn)練了一個上午之后,就去看已經(jīng)搭建了一半的訓(xùn)練器材!
單雙杠、橫梯,獨木橋,越野障礙網(wǎng)等等,他特意挑選臨近河道這兒的沙地,此時的皂河還非常清澈,河道附近草木蔥蘢,清理出這么一片地方廢了百十號人半天的時間。
中午的時候,高蕁領(lǐng)著十來個親兵回來了,身后是一長串寬大的駑馬板車,鼓鼓囊囊的糧草還有軍械等各色物資,看的對面正打量這里的劉崇仁一臉呆滯。
這貨是準(zhǔn)備在這兒過年嗎?
李志用印之后,將交接文書還給隨行書吏,并切不著聲色的將五兩銀裸子送到對方手中。
那人也是個妙人,當(dāng)著高蕁的面將銀子亮了出來,而后手一翻,銀子就消失不見,他本就是別駕身邊的常隨,其實也屬于高蕁家的部曲家臣,可是高蕁并非嫡子或長孫,是沒有辦法命令他的。
本以為這趟下來指定白跑,沒想到還有些意外收獲,讓高蕁看見他收了銀子,是一種行為上的態(tài)度,表示他這銀子收的坦坦蕩蕩,即便別駕知道了也說不出什么,還有一層隱晦的意思,就是和你高蕁有個對比,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小將軍抬愛,別駕那里還有事情交代,后會有期,蔣五先行告辭了!”
“這老殺才,在我家哥哥那里乖得跟孫子似的,到我這里就從來不假顏色,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等蔣五走遠(yuǎn),高蕁才輕輕的呸了一口,道出心中的不滿。
李志笑道:“不明白你們這些人,為什么非得眼紅自家祖宗留下的東西呢?就沒有想過靠自己的雙手闖一片天出來?或許過程很難,可你們有那位祖先,不是腦袋別褲腰帶上才掙來今天的富貴!”
高蕁在李志面前頭一次正色,且恭敬行禮,起身后才感慨道:“一樣的話,別人不知道說了過多少遍,聽之不入耳,很奇怪,你說出來就大有感觸!還有早上馬三的事情,我之后問了我族叔,還被實實在在的打了二十個板子之后,才告訴我,那家伙被從遼東戰(zhàn)場上抬下來的時候,就剩下一口氣了,身上的創(chuàng)傷不計其數(shù),箭矢裝了半斗,一點也沒有夸張!”
“他能活下來全是運氣,而且,他累積的軍功早就夠輕松搏一個五品將軍出來,不過這人一根筋,冒犯了權(quán)貴,硬是被打壓了下來,一只手五指斷了四指,就是在高句麗城門口那一戰(zhàn),也是被太宗皇帝賜名的原因,這樣的人,與其說是為了大唐流血,倒不如說是為了我們這些個坐享其成的勛貴流血?!?p> “別看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這樣的人,只要不死,遲早也會是我們中的一員,其實我爹很早就跟我說過,即便是我以我舅舅代表的皇家,也不過是我們中最大的一支勛貴,本質(zhì)上差別不大的?!?p> 李志也正視他的眼睛,鄭重其事的說道:“所以,有些人,你可以殺,可以刮,唯獨不能辱......”
有些話李志想說,暫時還不能說,他認(rèn)為地位上的差別或許永遠(yuǎn)也消除不了,可是人格上,所有人必須是相等的,就像在后世,你一開賓利的,蹭了個開破桑的,你能蹬鼻子上臉羞辱人家嗎?
概率太小了,以后世那種仇富、仇權(quán)的普遍心理,還不得時刻小心被人十倍百倍報復(fù)回去?
李慶志和莊不俗都過來了,高蕁燦爛的一笑,仰著臉誠懇的對三人道:“你們應(yīng)該也知道,我來這里,全都是家里的意思,之前的陷陣營什么情況你們也都知道,混吃等死而已,可以看出來你們?nèi)硕际怯兄練獾?,身份這些暫且拋開不談,我是真的羨慕你們,可以為自己,為家族去拼,去搶,可我不敢,我們高家有一個高策就夠了......”
說道這里,他的神色也有些黯然,到底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小正太,就算再成熟終究還是跳不出年輕人的思維慣性,他很自然的就否定了自己的存在價值,認(rèn)為只有他渾渾噩噩的活著,才算真正的對自己,對家族做出了貢獻(xiàn),如果他的表現(xiàn)太搶眼,那不單他們家族內(nèi)部不得安寧,就連他舅舅那邊,興許都會生出什么想法。
李志忍者笑:“這是你爹告訴你的?”
高蕁點點頭,除了他,另外兩人也都沒有一絲好笑的感覺。
李志找了一個樹枝,將腳下的沙地抹平,然后小心的畫起了一個簡略的世界地圖,三人自動圍攏過來,李志用手中的棍子在“亞洲”的地盤上很隨便的畫了一個奇怪的餅:“這是大唐,也就是我們所在的這塊兒大陸,叫做‘亞洲大陸’,長安在這里......”
良久,李志直起身子,跺了跺已經(jīng)開始發(fā)麻的雙腳,再一瞅三個呆若木雞的家伙,得意的哼哼一聲,這就是見識上的碾壓,么得辦法!
“小志,怎么我們大唐才這么大點地盤?這什么‘波斯’竟然敢比我們大唐還大這么多?反了他了!”
最先炸毛的還是高蕁,這貨已經(jīng)完全沉浸在李志剛才講解的世界地理上去了,強大的波斯國,玄奘去過的天竺國在他口中叫做印度國,還有那么一大片地盤被一群猴子一樣的野人占據(jù)著是怎么回事?什么年代了竟然還用樹葉當(dāng)衣服!豈有此理!
還有李慶志和莊不俗,兩人的眼睛從最開始的迷茫到漸漸銳利逼人,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之前高蕁有一句話說的對,這兩個人都是有志向的人,而且是有大志向的人,他們從中看到了無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