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問佛
身若浮萍事不明,云里霧里不知行。璞石藏玉未可知,始覺安然碧玉期。
大雄寶殿之內(nèi),求簽上香的信客寥寥無幾。那略略褪去金黃的蒲團(tuán)之上,還新繡著醒目而朱紅的“禪”字。
這接連幾日,張良娣都抽中同一支佛簽。在她大為不解之余,心中的慌亂便更甚之。
此刻,她也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害怕什么,與李亨相伴十年,還從未如此心神不寧過。
自李亨離宮以來,沈氏便有意無意地給她難堪。而李倓也一直在侵?jǐn)_著自己。
他所給的那些溫存,的確會令人心生歡愉。這是一種未曾有過的渴望——既想要抗拒,又忍不住要沉迷。
“做人要擺正自己的位置,倘若你認(rèn)識不到這一點,說了自己不該說的話,做了自己不該做的事,那最終的結(jié)局也是顯而易見的。在傷害別人利益的同時,也會令自己陷入無盡的尷尬,甚至可能會危及性命!”
在這一刻,張良娣腦中驀地回響起這些話來。沈氏敢對自己冷嘲熱諷,便是抓住了她的弱點。這種不該存有的心思,還是盡早斷絕為好!
“張良娣,我相信你心里是有我的,不要再躲著我了好嗎!”李倓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后輕輕地從背后抱住了她。
“李倓,都說男兒志在天下,以后別再跟著我了!”
張良娣只覺得心臟抖動得厲害,忙從他懷中掙脫出來。這一開始便是如此提心吊膽,那日后的結(jié)局也可想而知。
“好,為了你,我便去爭一爭這天下!”
李倓直直地望向張良娣,捕捉著她眼中的不安與焦慮。他相信以自己的真龍之血,定能護(hù)她一世周全。
在圍繞著佛像環(huán)顧一周之后,張良娣只覺得那氣氛越發(fā)地森然,便不自覺地怯然而退。
眼前的石壁瓦脊,翼然向天,典雅而無俗,莊重而含威。終是自己虔誠之心不足,方覺得是佛之笑容洞悉了心思。
張良娣不由得一陣苦笑,待沿階而下,卻不慎扭傷了腳。在她蹙眉微嘆之際,便有一雙骨節(jié)嶙峋的手扶了過來。
這是一位五旬老者,頭發(fā)梳得極為認(rèn)真,不曾有一絲的凌亂。那深褐色的袍衫,也掩蓋不住他儒雅的豐姿。
那人也不顧其他,蹲下身來便為她揉腳。張良娣忍著腳部的疼痛,不禁抬眼瞥去,卻撞上一個極度熱烈的目光。
“太子妃,適才摩詰失禮了!”看到張良娣面露慍色,那人趕緊起身見禮。
“王維王大人,可還記得六年前的荔枝圖案?”但見眼前之人,張良娣內(nèi)心一陣不快。
“自然記得!太子妃,當(dāng)年之事,的確是摩詰魯莽,這么多年來,我也一直在懺悔!我知道……”提到了當(dāng)年之事,王維臉部的笑容瞬時黯了下來。
“行了,王大人有事直說便是!”
張良娣眸色一凝,便直接打斷了他的訴說。這人如此關(guān)注自己,很顯然是有事相求!
“世人皆知太子妃冰雪聰明,不過,我覺得心地善良才是您的真性情。只是家母臥病在床已久,唯一的愿望便是見您一面!”
王維心頭一沉,當(dāng)年之事緣于他酒后的一首詩作,卻讓李林甫給抓住了把柄,害得她險些受盡刑獄之苦,所幸太子至始至終都相信他們。
“王大人,還想故技重施不成!”
張良娣心下一陣不安,此人倒是才華橫溢,可是行事太過張揚,若是不惹些麻煩,似乎不肯善罷甘休。
“據(jù)我所知,太子目前不在宮中,太子妃要是出點什么意外,摩詰可擔(dān)當(dāng)不起。若是當(dāng)年之事,再被翻了出來,你我就是想撇清關(guān)系,也只怕是沒人相信!”
王維輕笑一聲,他并不是在要挾她,只是想跟過去做個告別。重獲新生也好,粉身碎骨也罷,都是人生的一次洗禮與參悟。
自安史之亂爆發(fā)以來,他都守候在母親身邊。而母親的夙愿便是見她一面,替自己為當(dāng)年之事說一聲道歉。
“王維,你這是在威脅我?”
張良娣心中被一股失望所裹挾,自己一向崇敬的磊落君子,竟然脾性如此之卑劣。
“太子妃,看在您與亡妻有幾分相似的份上,求您成全摩詰的一片孝心。到時候,我定會以畢生清譽為您作擔(dān)保!馬車就在寺外,請隨我來!”
王維見她不為所動,遂把心一橫,背起張良娣便往外走。他也說不清楚,心底是否對她有著別樣的情愫。
只是當(dāng)年之事,至今都心存余悸。既為了保全她,也為了彌補過失,他把所有悼念亡妻的詞賦畫像,都付諸于一把大火。
望著眼下這一幕,李倓著實無法淡定。這王維行事太過離譜,還如此的明目張膽,絲毫不懼別人的閑言碎語。
可轉(zhuǎn)念一想,人要是行之坦蕩,自然是無所畏懼。他只好強(qiáng)壓著心底的怒意,速度跟了上去。
回想起剛才,王維一眼便識破了他的身份偽裝,李倓心間的欽佩之意便又襲了上來。
關(guān)于當(dāng)年荔枝圖一案,李倓也曾有所耳聞,聽說最終還把楊貴妃給扯了進(jìn)來。
雖說張良娣智斗李林甫那一段,被賦予了諸多傳奇色彩。但李倓更愿意相信,這一切終不過是李亨的計謀罷了,目的便是為了扳倒李林甫。
當(dāng)時,王維由于思念亡妻,也便未曾再行續(xù)娶。可是在那次宮宴之上,卻有一個人闖入了他的視線。
那人一顰一笑,都像極了他已故的亡妻。當(dāng)酒過三巡,意識恍惚之下,便自行題詩一首奉了上去。為此,惹下了一系列禍端。
衛(wèi)國公府,楊國忠書房內(nèi)。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楊國忠聽得楊暄的稟報,不由得一陣狂喜。
“父親,我親眼看見張妃上了王維的馬車,接下來該怎么辦?”楊暄心中一陣驚恐,這要跟太子斗,他始終覺得自己實力不足。
“立刻找人將此事宣揚出去,就是不能立馬把太子搞臭,也得讓他氣個半死!”一想起那些往事,楊國忠便是一陣后怕,不禁恨恨咬牙道。
盡管,當(dāng)年之事鬧得滿城風(fēng)雨,更是牽連了一眾官員,可到最后卻是讓太子給反咬一口,險些令整個楊家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