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陰天先生:
第一次見面,沒說請多指教。
擅自給你改了個名字,都說人如其名,有些人卻恰恰相反,比如你。這島上少有陰雨天,卻少見你心思放晴的模樣。
第一次做輔導(dǎo)員,你低著頭,我心中的柵欄還沒拆掉,念的問題是這里的人準(zhǔn)備好的。你不愿多說,時間也不容許我多問。
給你寫這封信的時候,我正在房間的窗前,眼前是蔚藍遼闊的海洋。第一次見面其實是撞見,走廊上你望著海洋,我看見了你。我第一次對一個人這么好奇——從別人的訴說里,從藍色的深海里。
你像一個在黑暗里呆了不知多久的人,做不做那抹微弱的陽光,不是我能決定的。隨便你怎么想,反正,只要你能記住我就行。
海是蔚藍色的,在太陽的照耀下閃爍著光芒,泡沫是海浪接觸礁石留下的印記,片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船只,沒有碼頭,一座孤島浮在大海之上。我曾踩著細軟的白沙在沙灘上尋找貝殼,眼里有薄暮與落日,回頭不見窗后的你。
那個窗子每天都開著,你透過它看海,我偷偷看你。眼里都是你,心里在想:你為什么天天都在看著海?上島的第一天看守員告訴我??梢月蕾p,我看了兩眼,余光情不自禁看你。
這片海是孤寂的,可我覺得他是會說話的。他用洶涌的海浪來說,用孤獨的海鳥來說,用陽光下閃著的金光來說。你和他對望時,有千言萬語,旁人無法聽清。你說你看不透我,我又何嘗不是呢?隔著玻璃窗,但不止如此。我時常覺得,我們只差這扇玻璃窗,有時卻隔著整個海洋。
你向我伸出手的瞬間,我的心跳得很快。這是我的目的,也是意料之外。
我是來幫你尋找記憶的,但是,晴,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每時每刻都在創(chuàng)造著回憶。
我努力創(chuàng)造著存在感,外出是為尋找話題和你聊天,去雜貨鋪是為了給你買禮物,看著你的臥室堆滿我送你的東西。其實我不喜歡你禮貌的答謝,我是個隨性的人,為了生活必須壓抑自己,但你解放了我。
“用自己的方式說話吧?!?p> 你待在這狹小的孤島上,卻鼓勵我去尋找自由。追逐自由似乎是你的天性,因為你沒有任何記憶。你時常看海,我時常想:你是不是在看海的那頭?我們看的海是不是同一片海?
可你伸出手的時候,海水蒸發(fā)在陽光中,只余一片蔚藍色的魚鱗。
我叛逆地想,其實你什么都記不起也挺好,我也什么都不想想起,我想背叛這人世間,你牽著我的手就足夠。
我們近在咫尺,天上的星子隱隱還掛著,你抬頭望去,還是那片海,太陽還是要升起來了。我突然又覺得你很遠。
你依然擁有著自己的那片海洋,看透周圍的人,除了想不起來過去,其實你比誰都通透。你又那么敏銳,一切難題都會有解。
我根本不敢說看透了你,不過你也沒看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