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橋影視城因為其特殊性，一向晝夜都熱鬧喧囂，但今日不同，凈街戒嚴(yán)，軍警馳騁于街頭，一個尋常人都不允許活動。
當(dāng)然，不尋常的人可以。
比如趙涼涼，比如周虞。
有周朝先的安排，周虞暢行無阻。
吳清清的劇組周虞去客串過，正是在那里解救了噎住的李霜。
他速度極快，一刻鐘之內(nèi)便趕到劇組。
在搭建好的攝影棚里，場景是現(xiàn)代化寫字樓，從前臺至經(jīng)理辦公室之間，一地血污，倒斃多人，幸存者都如鵪鶉般縮在角落。
周朝先的人正在清理現(xiàn)場。
周虞一眼看到“鶴立雞群”的道袍周潤發(fā)，然后是他身邊的吳清清。
而那些恐懼的幸存者，無一不在以畏懼目光看著吳清清。
“有余孽想登錄她，被我察覺，提前清理了……”周虞想起周朝先的話。
他的神情肅然下來，正色走過去，對道袍周潤發(fā)說道：“周先生，謝謝?！?p> 周朝先擺了擺手，說道：“不用謝我。一來，不管她是誰，我既然察覺到了，職責(zé)所在，當(dāng)然會出手清理余孽，阻止登錄；二來，我提醒過你，不要入戲太深，這只是假的世界?！?p> “世界可以是假的，人也可能是假的，但人畢竟是有情緒的生物。”
周虞上前，攙住吳清清冰涼的小手。
吳清清處于驚恐狀態(tài)，低頭盯著地面，此刻看見周虞握著她的手，驀地抬頭，眼睛里蓄滿的淚簌簌落下，瞬間花了臉。
她用力抱住周虞，將額頭緊頂著他胸口，仿佛要用盡全身氣力，把自己融入他的身軀，躲避起來，才能獲得一絲安全。
“小虞哥，我好怕。”
她有時會叫他的名字，也會喚她一聲狗子，“小虞哥”則是兒時的稱呼，屬于油菜花地，不屬于長大后，但這種時候，她只知道他是小虞哥。
周虞感到一陣難捱，外面現(xiàn)實世界中的群演周虞已然死了，死于片場意外，或者說是一次余孽登錄事件。
只有在這虛假的任務(wù)世界里，同樣是虛假的她還能片刻擁有她的虛假的“小虞哥”。
“不怕，我?guī)慊丶??！?p> 吳清清仰起臉，茫然問道：“回會稽么？”
他們的家鄉(xiāng)離杭城不遠(yuǎn)，離這里也不遠(yuǎn)，正是浙省古城會稽。
“好?！?p> 吳清清抹了一把眼淚：“春天還沒來呢，油菜花還沒開?！?p> “睡一會吧?！?p> 周虞用手輕撫她的頭頂，一絲絲靈魂之火的力量溢出，溫潤安撫，滲入她的思維中，吳清清很快眼神迷失，將臉頰埋在他胸口，沉沉睡去。
周虞就這么半扶半抱著她，皺眉說道：“這里的動靜比較大？”
“嗯，這個劇組有四個余孽，還有四個試圖登錄，我剛好到附近，但也只來得及清理掉兩個，他們突然暴起……傷亡有點大?！?p> 周朝先氣洶洶道，“娘的，我損失很慘??！”
“嗯？”
周虞迷惑。
周朝先不開心道：“無辜的人死亡，要扣功德的，這你應(yīng)該知道嘛?！?p> 周虞聞言，覺得有些不適。
人的死去，關(guān)聯(lián)的是功德，而不是性命。
周朝先看出他的情緒，不以為然道：“首先，這是假的；其次，就算是在外面，你習(xí)慣了也就好了。放心，總有你習(xí)慣的那一天?！?p> “我是個醫(yī)生。”
“我查過了，心理醫(yī)生，助理?！?p> “那也是醫(yī)生?！?p> “你開心就好?！?p> “這里不好處理吧？”
“也還行，通知他們，抹除一下這些NPC的階段性記憶數(shù)據(jù)就行?！?p> “你們這是用服務(wù)器在運行？”
“不是，但你可以這么理解。還有，不要用‘你們’這種詞，是組織，組織高于一切?！敝艹却髦R，但說這句話時，可以看出他的神情鄭重嚴(yán)肅。
“我不喜歡。”
“哎，我年輕的時候也表達(dá)過這種不喜歡?！?p> “然后呢？”
“后來我學(xué)會了不表達(dá)出來?！?p> 周虞露出一點笑容，左手食指推了推眼鏡，說道：“我以后叫你周先生。”
“這就對了，等你正式成為‘啟門人’，以后你可以是長三角局的‘小周先生’?！?p> 周虞搖頭說道：“這就不用了吧，聽起來就像不學(xué)無術(shù)的神棍?！?p> 周朝先用一種回憶和悠然向往的語調(diào)說道：“你說對了，年輕的時候啊，我的夢想就是做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神棍?！?p> “再見?！?p> ……
周虞抱起吳清清，離開劇組，出了影視城才打到車，回到他們旅居的小旅館。
因為搬動不便，他干脆將吳清清放在下鋪，給她蓋好被子，讓她睡一覺。
他知道，當(dāng)她醒來時，便會失去這一段“記憶數(shù)據(jù)”，已經(jīng)被“組織”的“服務(wù)器”抹除。
“呵，你果然是個覬覦主人公美色的npc罷了?！?p> 周虞失笑出聲，然后默然地點起一支煙。
深吸一口，用力地將濃煙傾吐，它們迅速在眼前凝聚，成為一行行令周虞生厭的文字——
“時間：2020年10月15日。
地點：金橋影視城。
任務(wù)執(zhí)行者：周虞，男，23歲。
主任務(wù)：尋獲一份蒼梧之鑰；
現(xiàn)在有支線任務(wù)可開啟，
支線任務(wù)可能與主任務(wù)有關(guān)，有利于完成主任務(wù)，也可能帶來不可預(yù)測的兇險，請問是否開啟？”
“開啟。”
周虞思維輕輕一動。
那些煙霧文字開始變化——
“支線任務(wù)：帶她回家。
任務(wù)期限：油菜花落之前。
任務(wù)備忘：此任務(wù)可延伸出任務(wù)世界。
任務(wù)完成獎勵：無。
任務(wù)失敗懲罰：無?！?p> “就這？”
周虞呆了一呆。
這是什么鬼任務(wù)？
組織這種名詞，看起來便透著一種冷肅蕭殺的味道，想不到也會開這種無趣的玩笑。
他坐在窗前，沉默了很久，抽完了三支煙，才被手機的震動驚醒，接通李霜的電話。
“周虞，你人呢？快回片場啊，下午的戲該上了?！?p> 周虞愕然：“這么快恢復(fù)正常？”
“是啊，不是說反恐演習(xí)么，已經(jīng)完事了。你人呢，女朋友重要，事業(yè)也重要的呀，你快一點哦，馬導(dǎo)要發(fā)飆了。”
“好的，我這就回來?！?p> 周虞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弄玉》片場，便聽到馬甲導(dǎo)演在暴怒狂噴：“搞什么飛機？趙涼涼也身體不適？男女主都不在，那還拍個錘子??！
她到底什么問題？心理問題？
你他媽在逗我？！
她是什么厲害角色，你當(dāng)老子第一天混娛樂圈，什么也不知道？她能有心理問題，那么一點點屁事就被嚇到？”
飾演秦穆公的是一位圈內(nèi)老前輩，站出來打圓場道：“馬導(dǎo)消消氣，畢竟是年輕小姑娘嘛，嬌氣一點也是有的?！?p> 馬甲導(dǎo)演壓下火氣，晦氣罵道：“那就換一場拍！”
他翻著厚厚的劇本，簡直荒謬地隨便挑了一場，說道：“就這個吧，比較簡單，提前上來拍。老賀，辛苦你點，先把穆公薨逝，指命子輿氏三子殉葬的這一段給拍了吧?！?p> 飾演秦穆公的老賀笑呵呵道：“這么快就讓我殺青?。俊?p> “哎呀，這不是這場容易布置嗎，我們得趕時間，先把方便的拍了。再說也不是殺青，你還有別的戲呢?！?p> 穆公老賀笑瞇瞇地看著周虞，伸出手來：“你好啊小周，我是賀永開，不好意思啊，第一次正式認(rèn)識，就得讓你死?！?p> 周虞也笑瞇瞇說道：“沒關(guān)系，子輿奄息三兄弟是殉葬，意思就是，得您先死，再輪到我們，而您死了之后，我們死不死您也不會知道了，對吧？”
穆公賀永開哈哈大笑：“馬導(dǎo)，我建議改一下劇本，秦穆公一代雄主，想讓人殉葬，難道不應(yīng)該在死前先把人殺了再說？”
馬甲導(dǎo)演想了想，遲疑說道：“有點道理啊……”
“我不同意。”
周虞平靜道。
馬甲導(dǎo)演暴怒：“你不同意？你算老幾？老子給你臉了，別以為出過點風(fēng)頭就能跳，信不信老子分分鐘……”
“我是說，還是余孽先死比較合適?！?p> 周虞陡起一拳，轟向穆公賀永開。
在拳將至?xí)r，他化拳為掌，掌中持劍，暴烈刺殺，一往無前！
秦穆公的眼底爆發(fā)滔天殺意，眼瞳全黑，從眼球里各生長出一只手，其實更像是某種詭異生物的爪子，烏漆墨黑，雙爪一合，抓住劍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