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蘇眉在宿舍里轉(zhuǎn)，翻了好久才找出原來那條背帶女仔裙，白襯衫，寡淡的像是沒放榨菜和辣椒油的豆腐腦。一下樓，蘇眉心里就開始陰陰的，這幾天看多了離開，分別，這場儀式連個開幕式都沒有就草草開始了，那些個畢業(yè)晚會，典禮竟是做給別人看的，熱鬧的是下面觀場的人，思緒萬千的也是下面即將大四的人，而真正其中的人卻忙著，奔波著一場即落幕的電影，后臺的雜亂狼藉是屬于他們的。有些人在一頓酒后背上行李悄悄地走了，還有牽掛的就在哪里徘徊猶豫，企圖將最后的時間拉的再長再長，其實(shí)到最后仍然什么都沒有留下。而蘇眉竟是異類，她沒有美麗的前程等著刻不容緩地奔去，也沒有太多的放不下等著懷念，她僅僅是不知道該做什么，不知道離開了這里她能做什么，她害怕離開這里。
校園的收發(fā)室傍邊站著焦璞，和幾個等著晚上的火車一起出發(fā)的男生，還有幾個告別的人，地上堆著幾個行李背包。那幾個男生蘇眉看著眼熟，每次見到焦璞的時候總能看見的。聽方子喻說過，焦璞的工作簽了老家西部的一個電廠，還是不錯的，同時簽的有好幾個班上的同學(xué)，總之是有了合適的前程和要好的兄弟。
看見蘇眉遠(yuǎn)遠(yuǎn)從圖書館傍邊的那條小路出來，焦璞就一直盯著她，看著她緩緩的由遠(yuǎn)及近，恍惚中都還是剛認(rèn)識的模樣，只是感覺她這一年安靜了很多，話也少了很多，每次遇見不是遠(yuǎn)遠(yuǎn)的躲開就是簡單的點(diǎn)點(diǎn)頭，總之沒有這個緣分吧！
蘇眉慢慢靠近焦璞，抬頭看著他，雪白的T恤外搭了件格子襯衫，嘴角青色的冒出了淡淡胡茬，一時間竟覺得他長大了，成熟了不少。
“行李就這些？”
“大件的行李托運(yùn)了，這是隨身帶的背包?！?p> “哦！”
兩個人竟不知道該說什么，就互相這樣看著對方有了一會，身后的一男生有意無意的催到，時間差不多了，該打車去火車站了，隨身的行李多還有送去火車站的幾個人，商量著要不要叫上兩輛出租車。
焦璞眼神閃了一下，問道：
“能抱你一下么？”
都這個時候了，還問可不可以。究竟還是那個認(rèn)識的焦璞，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
蘇眉沒說什么，低下頭眼圈紅紅的，先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了他的胸膛，真是又長高了，怎么只能夠得著他的胸口。蘇眉甚至開始后悔當(dāng)時該接受他，多溫暖的懷抱，可以給她多少依靠，總不會讓她如今孤零零的一個人。焦璞輕拍著蘇眉的后背，蘇眉的眼淚唰的一次就流了下來，又哭，每次都哭。
“給我寫信吧！方子喻有我的郵箱，你可以問她要，我知道你早就有電子郵箱的。”焦璞淺笑著說。
“那我，我把郵箱告訴你吧！是新浪……”
車來了，出租車來了，焦璞，過來，過來吧！那個男生向這邊喊道。
“要不，你送我到火車站吧，路上你告訴我，還有段路程呢?！苯硅钡皖^看著蘇眉。
蘇眉抬頭看著他，用手抹了把鼻涕眼淚的，笑了笑，搖了搖頭。
……
蘇眉盯著那輛一腳油門開出去的出租車，苦笑了。
剩下的兩個送人的男生看看了蘇眉，沒說什么各自回校門了。蘇眉看著校園里面人突然多了起來，知道又要到晚自習(xí)時間了，忙著期末考的學(xué)生正排隊(duì)占圖書館的自習(xí)室。蘇眉想起了自己的這幾年，也搶過自習(xí)室座位，也像模像樣的看書，結(jié)果成績也還是那個樣子，沒什么給自己交代的，那張可憐的成績單更是不能，自己混成這個樣子也是沒誰了。
蘇眉蹲坐在旁邊的馬路牙兒，看著熙熙的人群，攘攘的車流，路燈依舊橘黃色，對面的那家麻辣燙零零散散的人還在排隊(duì)，總是有和她一樣對期末沒有概念的人，享受三三兩兩的團(tuán)聚，男男女女的嬉笑追打，都是曾經(jīng)自己的樣子。
坐了一會，蘇眉看見校門左邊挨著L大的西校門的一家菜館還開著，那是蘇眉大一剛?cè)雽W(xué)的時候就留意過的，那時，每次去L大旁邊的書店總是要經(jīng)過那里。飯館叫著雅致的名字菜根譚，因?yàn)檫@個名字蘇眉還特意買了菜根譚這本書，鄭偉老是問她是什么書，蘇眉就告訴他是明朝時候的《涉世之初》，鄭偉就笑話她落伍，看那時候的有啥用，連個應(yīng)聘面試十要點(diǎn)都沒有，白白浪費(fèi)時間。蘇眉知道他又是估計(jì)找她生氣，她也是肯定會解釋半天又被氣的不行。
那菜館門兩邊都是落地的玻璃，能看得見里面的人優(yōu)雅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著窗外的風(fēng)景，蘇眉看過一對男女相對而坐，輕聲聊著，女的有好看的頭發(fā)，穿著細(xì)細(xì)的高跟鞋。蘇眉和方子喻說過，那里面一定很貴，起這么素雅的名字該吃什么菜呢，不會真的吃菜根吧！炸著吃，還是燉著吃，幼稚！
蘇眉低頭掏了下兜里面的錢，只夠吃三元一份的麻辣燙。蘇眉在菜根譚傍邊繞了幾圈，想著等自己有錢了，一定要和自己喜歡的男生來吃這家，一定也要留著長長頭發(fā)，穿著細(xì)細(xì)的高跟鞋，一定也要坐在靠窗的位置。最后蘇眉在校門口小賣部買了一罐啤酒，慢悠悠地走到以前經(jīng)常和子喻去的假山后的石凳子邊坐下，透過校園的鐵柵欄圍墻看外面，這里也能看風(fēng)景，窮學(xué)生只配看這樣的風(fēng)景。
夏夜涼爽，配著苦澀、溫吞的啤酒，蘇眉終于開始想自己，自己畢業(yè)了離校了要住哪里，單位沒有宿舍，房子也沒租呢，行李怎么搬過去，種種的事情都要自己去做，沒依靠，沒商量，沒陪伴，自己二十二歲了。為什么會有這四年的溫存，還要在離開的時候冷冷清清，給自己四年的放縱，誰會收拾這爛攤子，將來自己該如何，突然開始了成年人木訥的表情，蘇眉頭一次沒有想哭的沖動，原來那是最無能，感動的只是自己。
天一點(diǎn)點(diǎn)暗下來，已經(jīng)黑透了，蘇眉看了下手表，已經(jīng)快十點(diǎn)了，回吧！夏夏還在宿舍不知道吃完飯了沒有，蘇眉在回去的路上小賣店買了她愛吃的桃李面包，這個不按時吃飯的家伙。
蘇眉爬上五樓，一路爬上來的幾層都還是腳步聲，說笑聲嘈雜在一起，只是一上五樓就安靜了不少，好多宿舍門都敞開著，門都沒鎖，人都走了還鎖門做什么。蘇眉習(xí)慣的在方子喻的宿舍門口往里張望，燈開著，門虛掩著，子喻應(yīng)該在吧，蘇眉小心地推開門，里面白熾燈照的地面泛著刺眼的光。子喻的床還是前幾天的模樣，整理的干干凈凈，粉色米奇拖鞋孤零零的擺在床鋪下面，幾個超市的塑料袋子兜著空氣和一雙穿舊了襪子仍在了桌子上，桌角還放著方子喻的瓷水杯。蘇眉在門口等了五分鐘，沒有聲音，就返回了。
“夏夏，來吃面包了?！?p> 蘇眉推開門，人呢？又是空空的，這么晚了跑哪去了呢。蘇眉抬頭看看了空蕩蕩的床鋪，只有夏夏和自己的床鋪是有被褥的，湘妹子前幾天就走了，和她的老鄉(xiāng)們。和第一次在宿舍里面認(rèn)識她那樣，客客氣氣的笑著，那張臉難過起來都看著很客氣的模樣，拉了拉蘇眉和大家的手，一大伙人操著湖南口音的普通話如來時那樣離開了這個城市，他們不屬于這個北方的城市，只是過客而已。
那夏夏呢，人呢？東西還在，一點(diǎn)沒收拾，前兩天還嚷著讓蘇眉陪她買托運(yùn)的袋子。估計(jì)去找李大富了吧！蘇眉放下面包，用手指蹭了下桌面，反過來一看薄薄的一層灰，懶得打掃了，就這樣吧！蘇眉草草洗漱了，爬上床，門沒劃上，誰知道夏夏要瘋到什么時候回來。枕頭旁邊的余秋雨的《霜冷長河》看了好多次了都沒看完，沒有心境如何看得進(jìn)去，翻來覆去的十一點(diǎn)了，睡吧！上次子喻說過好像是這個周末吧，她也要去SX了，離校手續(xù)都辦好了，行李也托運(yùn)了，像她的人一樣痛快，說好了就好了，也和蘇眉沒說什么，她的朋友那么多這不是容易的！
蘇眉關(guān)了燈，看對面幾個宿舍的燈還亮著，那是畢業(yè)班的男生宿舍。黑夜中一個男生大聲喊了幾嗓子，尖銳刺耳，然后就又死一般的寂靜，那些壓抑的情緒原來是一樣的，輕輕地，薄薄的，彌漫在這一層天空，留下的，走了的，都裹著這層紗離開，睡去…….
迷糊中，電話鈴瘋了一樣的響起。
“誰啊，唉，有病。”蘇眉心里默念著，跳下床，穿上拖鞋，在黑暗中摸索電話，摸了半天都沒找到。只好打開房間燈，亮的刺眼，蘇眉鄒緊眉頭，適應(yīng)了好一會，電話還在執(zhí)著的響著。
終于在夏夏的床頭找到了，這是拉了多長的電話線，一定是在床上煲電話粥，沒完沒了的。蘇眉一只腳站在下鋪，一只手扒著上鋪床欄，另一只手在一堆亂七八糟的衣服里抓起話筒：
“怎么才接電話。”電話那端一聽就是夏夏吵吵嚷嚷的聲音。
“還說呢，你怎么打完電話老是不放回原處，每次都這樣，找了半天。對了，都幾點(diǎn)，還不回宿舍，是不是今天晚上不回來了?！?p> “是的，我不回去了。不過我要和你說，我走了。”
“去哪？什么時候回來？”
“不回來了。我在火車站呢，買了票去廣州，和我一個高中同學(xué)一起去?！?p> 什么意思，一時間蘇眉都沒搞清楚，走了，離校了？去上班了？不是，這滿床的東西，柜子里的衣服行李都沒收拾呢就走了？蘇眉拉下電話坐在下鋪的床墊子上，看著電話的數(shù)字按鍵盤，用拇指不停蹭著。
“你的行李不托運(yùn)了？”
“不要了，太麻煩了，我也不知道郵寄到哪，我同學(xué)房子剛好到期，估計(jì)要重新?lián)Q個地方租，到時候需要什么了再買吧。蘇眉，不好意思，也沒提前和你說，我是臨時做的決定，晚上接到了我同學(xué)電話，我就想走了，在宿舍呆著太無聊了，你自己好好的?！?p> “嗯，我知道。”
“等我這邊好了，就和你們聯(lián)系。好了不和你說了，火車站人多，后面還有人排隊(duì)打電話的，那我就掛了??！”
“好的，你，你記得，記得…..一路順風(fēng)吧！”
“行的，我掛了啊，要記得我?。『昧?，好了，我掛了?！?p> …….
要記得我呀！
?。氵€記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