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時候是會暈,暈酒,暈車,暈高,而有時候會暈一種氛圍,一種錯覺,未知的,向往的,聲音,光線,還有你的眼前人。是體內的麻醉劑?或是一種欲望,蘇眉以前從來都不知道,在她簡單甚至單調的二十年的生命里,只有那高高飄于云端的愛情可以讓她仰望。這里每個經過的人都會向你發(fā)出信號,需要你用觸角接收,如動物般僅憑氣味,而人類卻如此善于偽裝,你嗅到的絕不僅僅是真實的味道。那又如何,如果是歡愉,那又與時間有何關系,蘇眉終于開始明白,人與人之間維系的是一種能量場,那玄而又玄的物質,看不見摸不到,但它總是以各種形式證明它真實的存在,就像現(xiàn)在轉瞬即逝的微妙。雷雨過后的夜晚,大地蒸騰的濕氣越過大門,穿過窗棱一股腦地涌入,浸透每個跳躍的身姿,那些丑陋的面孔,精致的妝容,都被聲音和光線掩蓋,這里是不同于蘇眉往常的教室,往常的男生。
蘇眉小巧的鼻尖上已掛滿細密的汗珠,身上的衣服開始被濕氣和汗水攪合在一起,她開始想停下來,滿場找子喻,燈光聚集處沒有,昏暗的角落也沒有,眼前的男生換了一個又一個,又好像是剛才那一個。好害怕找不到子喻,這樣的地方如果沒了她蘇眉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小臉急的發(fā)白,額前散落的一縷長發(fā)黏在嘴角,子喻,你在哪?
蘇眉突然想起了那個冬天的夜晚看煙火,最后也是自己一個人,好在那時候遇到了鄭偉,不,是子喻把自己交給了鄭偉。終于可以躲過一連跳了三支舞的男生,按照子喻教的,只笑,搖頭,不說話,禮貌不失優(yōu)雅的拒絕。這里的男生真會說話,文科男生多會說這些好聽的話吧!不似那個人,一出口就氣你個七竅生煙,真不知道是怎么長大的,唉唉,怎么又想到他了。
“你是L大的么?以前沒怎么見過你?!眲偛拍莻€三支連舞的男生笑瞇瞇走過來搭訕到。倒是個周正,不討人厭的人,身姿也是挺拔的很。蘇眉剛想說我是第一次來,不行,子喻告訴了不能說,不然不是直接告訴人家你是隔壁的小白嘛。
“我,嗯,我是本校的呀!我以前,以前也沒見過你呀?!?p> “哦。我是外校的,和同學一起來的,L大的舞會很有規(guī)模的,我來過幾次了。不過你們本校的可能都習慣了,畢竟L大的活動就是多?!蹦猩恢闭镜耐νΦ?,侃侃而談。來之前子喻告誡過蘇眉,對于那種猥瑣男的搭訕一定要嚴厲的拒絕,態(tài)度必須冷淡和強硬。蘇眉又看了下這個男生,個子中高,身體健碩,眉目清晰,那雙眼睛在艷俗的燈火下更是凸顯正派的,應該不是子喻說的那種猥瑣男吧!應該可以再說說話吧!
“你跳的挺好的!是專門學過吧?”蘇眉問。
“嗯,是的,跟L歌舞團的一個老師學的。跳跳舞可以放松,還可以提高肢體協(xié)調性,挺好的。對了,那是和我一來的同學?!闭f著,男生用手指了下場中間的穿著牛仔襯衫的另一個男生。蘇眉笑了下沒說啥,看了幾眼那個帥氣的牛仔男,印象不是很好,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牛仔男不經意間露出的略顯輕浮的笑。
“你自己來了的,沒和,朋友一起?”男生繼續(xù)問道。
“是和朋友一起來的,剛才還在這,現(xiàn)在人不知道去哪了?!碧K眉才想起來,趕緊扭過頭朝著禮堂里面四周看,那個穿著和自己一樣裙子的子喻,未果。禮堂門口人相對少些,三三兩兩進出的男生女生帶進來夜晚的絲絲涼風,人也頓時感覺清爽了許多。年輕的男生總是風趣幽默的,很健談,蘇眉一直微笑聽著,不時用手拉一下肩膀上的寬帶小背心,真是勒得慌,突然想起來子喻說的有曲線才美嘛,不過這勒出來的曲線著實難受,現(xiàn)在怎么什么都聽著她的呢,下次可不聽她的,短袖T牛仔褲多好,舒服。想來想去這幾年相處久了性格像是對調了,蘇眉開始大大咧咧的求個自在,有時候也如男孩般大聲吼叫,難過委屈為啥要憋著,想想就是爽嘛!倒是子喻越來越溫柔了,裙角總是散發(fā)出成熟的女人味。
男孩一直都在講著笑話,引逗的蘇眉嘴角笑個不停,為什么有的男生的本事卻是讓人一直出于戰(zhàn)備狀態(tài),無端又想起這個人,蘇眉趕緊搖了搖頭。禮堂里面的音樂換成了輕快的電音曲子,黎明的happy 2000,過一天,變一變,愛情永不變,一千年過千年…..全場的纏綿的舞曲后的,酷酷的男孩和女孩們也都湊到忽閃的光線下,蘇眉也隨著律動輕輕的抖動肩膀,男孩笑瞇瞇的看著她,這種輕松的夜晚真好,為什么以前老是糾結個結果,愛或是不愛,愛了又怎樣,不愛又怎樣,可能這就是蘇眉要走過的路吧。
舞曲越來越熱鬧,那些喜歡軟綿綿的交誼舞的人也一群群的散去了,熱烈的后半場開始,眉飛色舞,蘇眉也像流行的人群一樣喜歡彼時火爆的鄭秀文,酷酷的大長胳膊大長腿。(誰能知道十幾年后,被后浪埋沒在抑郁里。)交錯炫目的霓虹,耳膜也振動了起來,像是錯覺一般,蘇眉好像看見了子喻,那個熱辣的女孩總是能在人群中發(fā)光。蘇眉跟男孩指了下子喻,湊過去大聲說,我找到了我的同伴,我過去了。然后擠過扭動到一起的人群,用力拍了下子喻的肩膀,子喻扭過頭,一臉的膩膩的油光如面具一般,就看見閃亮的嘴唇上下的張合,然后拉著蘇眉一起跳。蘇眉知道喊著說的幾句話她也聽不到幾句,左右就一起了,涼鞋的皮帶子硌得腳疼。子喻把最湊到蘇眉耳朵旁邊,大聲說:聊的開心吧?蘇眉也沒聽清楚,什么?這該死DJ放這么大聲,瘋了吧!子喻沒說話一臉笑嘻嘻地看著蘇眉,用手撩開粘在蘇眉額頭的那縷頭發(fā)。蘇眉看見那個男孩和牛仔男生一直朝這邊看著,子喻拉著蘇眉自顧自跳的倒是開心。
終于快散場了,夜也深了。離開L大的禮堂,瞬間的安靜如一個巴掌般清醒,外面依舊是黑黑的夜,濕漉漉的地面,還是那個午后暴雨的夜晚。子喻拉著蘇眉沿著禮堂后面的小路繞道花房,原路返回。不想那個小門竟然鎖了。
“以前到晚上也鎖么?”蘇眉看看四周也沒有門房和守門的人,忙問方子喻。
“我沒這么晚回過?,F(xiàn)在幾點了,怕是快11點了吧!”
蘇眉沒說話,看著子喻,心里有點慌,這要是從L大的正門繞到理工大正門得要猴年馬月?。〔灰灰。r且大晚上的,兩個女孩子,蘇眉也開始意識到子喻的一點點不安,連忙鎮(zhèn)定地說,走吧,趕緊的,我們兩個人怕什么。子喻笑了下,點點頭,用力拉起了蘇眉的手,還若無其事的逗蘇眉那個聊天的男生,校園里面還好,出了L大,才發(fā)現(xiàn)真的是挺晚的了,空曠的馬路,連個人影子都沒有,兩邊的門面也關了門,只有遠處一個騎自行車的人匆匆地一閃而過,估計是上夜班。那段路就是遠啊!蘇眉才發(fā)現(xiàn)白色的涼鞋帶子已經把腳裸磨破了皮,每次一用力就疼,沾了汗水與積水的腳在濕滑的涼鞋里面左右都找不到出口,為啥呢?剛才的快樂一定要付出代價呢,是不是什么都是有價格。蘇眉故作輕快挑起話題說道:
“子喻,你說,開學了我們要是遇見單片機老師會不會尷尬呢?”
“你不尷尬,人家就不會尷尬的。再說有什么可尷尬的,我還是挺羨慕她的?!?p> “羨慕她勇敢?還是不管不顧。我總覺得喜歡這件事呢還是得有先有后吧!”
“有了先后,有了安排,你覺那樣的還是喜歡么?”
“我不知道?!碧K眉看著前面,忽閃地想起那個藏在角落的人,那個一直無法抓到的人,怎么樣了,在哪,或許分開的時候就是連再見都沒曾說過一句吧。突然沉默讓周圍的夜更是安靜。
“寶貝,你看我們后面是不是一直跟著兩人,還是男的?!蓖蝗?,子喻緊張的說道。蘇眉趕緊扭過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確有兩個人朝這邊走來,還真是兩個男的,前面是個立交橋,白日里橋下面到處是賣盜版磁帶和盜版書的,現(xiàn)在空空無也,附件也是L大校園漫長的鐵柵欄圍墻,然后就是密密的灌木叢,那有人氣的地方呢?子喻抄起腳下的一個略顯結實的樹枝,壯著膽子說道:
“沒事,怕什么,咋地也是光天化日之下的?!?p> “你確定是光天化日。”蘇眉抬眼看了下頭頂發(fā)黃的破舊路燈小聲地問。
“別怕!”
蘇眉抓緊那只已經滲出汗的手,用力點點頭。
遠遠的,那兩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急,
“哎!你們兩個女生別走那么快?。〉纫幌聡D!”是男人的聲音,還是外地人的口音,是遙遠的南部中國的某個地方么?是地圖上的某個區(qū)域的性情不定的人?是帶有危險信息的流竄人么?瞬間,蘇眉腦子里全是看過的新聞,看過的書中各類可能性,那個時代,某某大學女生深夜校外如何如何了!天??!輔導員會罵死,會被鄭偉笑話死,那個家伙這段時間這么老實肯定是愁沒話柄呢!什么和什么呀!這么緊張的時刻還能想到他,也是瘋了的節(jié)奏,這心理陰影得有多大面積!曲面積分都算不出來!
快走快走!討厭的家伙!平時總能看見,關鍵時候人呢?蘇眉沒有哪個時候更像現(xiàn)在這樣盼望那張戲謔的臉趕緊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