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洪荒
華淵殿,碧龍池下
“我這次可射的準(zhǔn)呢!!”御星拉開軒轅弓,輕一松手,弦上一絲白煙,光箭簇嗖地一聲飛向?qū)γ娴姆块苤?,牢牢插在十環(huán)以內(nèi):“嘿!翰城!這次這個靶子真結(jié)實(shí)!”
“公子,你再這么用力,又要倒了!”翰城從靶子后面探出頭來:“您先別動等我下去!”
御星作勢又要拉弓:“你快點(diǎn),你不下來我就要扎你了?!?p> 翰城一聳肩,麻利地翻過屋脊跳下房檐。
容淵坐在一旁,系著護(hù)腕起身過來,拿起另一把軒轅弓,瞄了瞄,一放手。
“千懿近幾日可好?”
“好著呢,綠辰那家伙這次真的栽了!”御星緊了緊自己的指套,再開一弓:“十環(huán)!”
“怎么說?”
御星挑眉:“林千懿在學(xué)宮里雖說萬事小心,一貫低調(diào)。沒了那個徐綠辰大家心里且高興著呢,尤其是那些天印來的,之前被綠辰淫威逼迫來回使喚的人,恨不得給她送花,跟在她后面求保護(hù),她現(xiàn)在風(fēng)頭正盛,要我說,你也把我放你身邊當(dāng)謀士讓我也風(fēng)光一回行不行?!?p> 容淵笑:“你還不夠風(fēng)光?”
御星啪一聲松手:“那不一樣,雖然喜歡我的人從這兒能排到外海之外,但功成名就的快樂我還沒享受過呢!”
“你以為功成名就那么好來的?我那日若是再晚去一步,盧冉定會找機(jī)會自戕?!比轀Y松手:“若不是她提醒的及時,又要費(fèi)不知多少功夫?!?p> “十環(huán)?!比轀Y放下弓。
“暮揚(yáng)大人,既然心上人都有了,何必你要自己悶在這兒呢,不別扭么。為何不告訴她,去學(xué)宮看看她啊。要是我我早都沖過去了?!?p> “我覺得這樣很好?!比轀Y瞄準(zhǔn)房檐上頭的小火光木樁:“今日若贏了你,準(zhǔn)備拿什么給我?”
“是我在問你呢,暮揚(yáng)?!庇且卜畔鹿?,面對著容淵。
“我現(xiàn)在告訴她?”容淵偏過頭看了御星一眼,抽起另一支箭:“不能告訴她,也不能去學(xué)宮。”
“兩情相悅,有何不可?”
“誰告訴你就是兩情相悅了?”容淵轉(zhuǎn)過身:“與我而言,自陳心跡不過是幾句話。她從不愿辜負(fù)別人,從到我身邊來到現(xiàn)在,不知對我道過多少次謝。她如今一心都在修煉和如何協(xié)理我這些事上,我的情于她而言無異于壓在心頭之石,她說好,或者說不,有什么區(qū)別?再者,學(xué)宮里沒有徐綠辰,還會有南風(fēng)綠辰或者堂山綠辰。每次交手之后都會有人落網(wǎng),明眼人看得出來她是在做什么。我起初去學(xué)宮,不過是想保護(hù)她,卻招來梅菁對她的不依不饒,雖說是小事,我不想讓她因?yàn)槲叶巧习朦c(diǎn)麻煩?!比轀Y道:“我能做的,就是在她需要的時候陪在她身邊,而不是硬要讓她到我身邊來?!?p> 御星聽畢,怔了怔,忽然笑了。
御星本就是個溫暖的人,笑起來就是妥妥的四月陽春風(fēng)。
“我只想著,我喜歡元歌就直接找她去,可你不同。”御星假裝嘆息:“為其謀定而后動,非關(guān)心之切而不能為此,我看你真是著了道了,可你真能忍住不見她?”
“不能?!比轀Y說。
這就對了,御星心道。他看著容淵,他本就高大英俊,素日來給人的感覺都是凜冽果斷,行事雷厲如風(fēng),幾乎沒有什么人味兒,可現(xiàn)在——
對面的男人眼里有了難得一見的溫柔,只對一個人,無限關(guān)切的情意。
”回頭你想對林千懿自陳心跡的時候我可以幫你,保證一擊就中哦?!庇擎倚χf:“我真為你高興?!?p> “你高興什么?”容淵面無表情。
“我天天都高興!”
“一個大男人每天都在傻樂?!比轀Y轉(zhuǎn)身連放三箭。
“都是十環(huán)?!焙渤窃谝慌怎谄鹉_看:“每一箭都將另一箭打落,只剩一支,厲害啊王子,這準(zhǔn)頭沒誰了也是!”
御星沒忍住笑。
“你可贏得了我?”容淵緩緩放下軒轅弓,偏過頭看御星擱在桌子上的太極扇:“我不想要扇子,我就想要你這把軒轅弓?!?p> “可好意思,你殿里那么多好東西。”御星拎弓放箭一氣呵成,可偏此時來了一陣狂風(fēng),幾支箭全只有一支歪歪斜斜落在靶子上,其余的都被吹得偏到不知哪里去了。
“怎么回事?!?p> “王子,又落雨了?!焙渤敲嗣X門,往上一看:“啊,下大了。”
華淵殿
“你消停一會兒?!比轀Y把玩著桌上的鎮(zhèn)紙:“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p> “這雨這段時間就沒個停?!庇切纳癫粚帲瑥纳衔绲浆F(xiàn)在他都一直在華淵殿里,本說是雨停了就走,可大雨卻出人意料地瓢潑:“這段日子十日有九日都下雨,本以為昨日終于告一段落,可你看看現(xiàn)在?!?p> 他猛地停在容淵面前:“你說會不會有什么變故,楓宴河前幾日水都差點(diǎn)漫到岸上來?!?p> 一遇到事,御星就不再是那個謙謙君子,而是有一說一,決斷凌厲。
“東西南北,尤其你們西城青龍和北城的朱雀府,沿著河岸筑起沙堤。這辦法從前是用過的?!比轀Y穿著簡單的外袍,方才睡起來,很久都沒有休息:“這次得靠我們自己,冬季本就漫長,畢契是無用的,沒有其他的辦法,冬日是隨著眾神們的離去才愈演愈烈,總會停下來?!?p> 御星明顯對這個答案極不滿意。
“我就說的是這個。”
話一出口,他忽然沉默,沖到窗口去看。
容淵將鎮(zhèn)紙立在桌上,看著御星的背影,剛剛那聲巨大的響動,他也聽到了。
“不好,圣曦山里出事了!”御星推開窗戶朝圣曦方向一望,天邊藍(lán)光熠熠:“鴻牙山莊建立的時候,幾乎將山中樹神砍掉一半,剩下的一半,還有那些多年的山中隱者全都被趕了出來。現(xiàn)在好了,這么大的雨!”
“圣曦靈石連著鹿陽河?!比轀Y立刻想到。
“是啊,完了,完了,這些圣曦山的靈石肯定會被傷害,到時候連著楓宴河也會枯竭,那城外那些莊稼人要如何過下去,眼看著冬天過去就是春天。”
容淵起身走到窗前,果然,圣曦山的方向那邊的夜幕里布滿了耀眼的藍(lán)光,月亮和星星,都已經(jīng)看不到了。
他心下也緊張起來,之前雖然下雨,可絕不至于能將驚擾圣曦靈石。
“我們得想辦法,西城府現(xiàn)在能用的有多少人。”?容淵話音剛落。
“神君手諭到!”
幾個靈使,還有神君狄世煬身邊的親信穆堂,已經(jīng)在殿門口,容淵想都沒想便出接旨,穆堂帶來的果然是神君狄世煬授命立刻去治理洪水的旨意,他跪著接了,穆堂離去。他看也沒看順手將手諭扔給站在一旁的翰城,到窗邊看了圣曦的方向。
“我們走!”容淵對御星說:“去找伏聞上師,四府聯(lián)席議事,既然如此,速戰(zhàn)速決,還有時間?!?p> 他走出殿門才發(fā)現(xiàn)御星并沒有跟上來,他又叫了一聲,無人應(yīng)。
“暮揚(yáng)!”御星才慢慢走到他身后,臉隱沒在半明半暗的燭光里:“為何總要逆來順受?!?p> 容淵不語,擲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神宮里所有最費(fèi)力的事都是你來做,可有了好事卻從來想不到你?!彼f:“你為何要接旨。容靖如今能呼風(fēng)喚雨,這等差事就應(yīng)該讓他來做,本就是因他而起。外面的洪水兇險,他卻還在高枕無憂,可你呢,你有什么,又去拼命么。你想沒想過安佑王妃,你能不能為自己想想!”
他越說越激動,胸口起伏著。
“為何要在此刻說這些?!庇菑奈凑f過這樣的話,容淵見他嚴(yán)肅著一張臉,不解。
“我為你不平,這不是你該做的事情。”
“圣曦山塌了,可以歸位,楓宴河枯竭,水可以再來。”容淵定身,目光鎖在御星臉上:“但你我的心,永遠(yuǎn)都不能亂,才能把這些事都解決,解決了這些事,才有以后才有將來,如今你我只有當(dāng)下。”
“當(dāng)下,我過了無數(shù)個當(dāng)下,這是令人憋悶的一個!”御星道:“你我相識多年,現(xiàn)在是你最艱難的時候,可我只能看到一次又一次的無理的拿捏和壓制,僅此而已。”
“一張好牌,可能會因?yàn)闀r機(jī)不對而引火燒身。可一旦手中只有差勁的牌,事情就會變得很簡單,因?yàn)槟阒挥幸粋€選擇,找準(zhǔn)時機(jī)扭轉(zhuǎn)局面。”容淵見御星只是心里過不去,于是道:“我們一直都有機(jī)會,比如現(xiàn)在?!?p> 那邊說完,也冷靜下來。
兩個人就這么沉默了一會兒,誰也沒有說話,容淵想著如何才能將面前這個人勸服立刻去辦事,但御星卻先開口了。
“暮揚(yáng)?!庇强嘈Γ骸澳阏f得對,是我過激了?!?p> 濕淋淋的雨水吹在二人身上,容淵背后已經(jīng)濕掉一片。
“所以你究竟要不要幫我。”容淵收拾掉嚴(yán)肅表情,又換上似笑非笑的打趣:“我懶得跟你廢話?!?p> “我……”御星語塞:“我那西城府還不是任你差遣啊?!?p> 容淵大步出門:“翰城!走!”
十天之后
“林千懿你去哪兒啦?怎么全身淋成這樣???”宥奚見到淋成落湯雞的千懿,吃了一驚。
“別提了,路上全部堵住,已經(jīng)不能走了?!鼻к舱f。
千懿回初仙館的時候已經(jīng)快接近夜里,方才回來的路上墨羽衣披著,馬車走得極慢,水已經(jīng)沒過半截車輪。
所有城里的路已經(jīng)被堵得差不多,街上還有人從水里趟著,水已經(jīng)沒過了膝蓋。有些駕著靈獸的靈士將人從水里拉出來,拽到靈獸背上,才繼續(xù)往前走,而許多路邊的商鋪,已經(jīng)有雜物從水上漂了出來。
千懿心里著急,卻被丘玥按著不能動。
可就在那日,洪水剛剛到來的那天,她是看到的,就在從深泉寺回來的路上。一隊(duì)人馬朝著青龍府的方向奔去,那是神宮里的靈使,為首的那兩個人,雖然沒看清臉,但她認(rèn)得出來,其中一個是容淵,另外那個,是御星。
可等了這么多天,還是沒有消息。
軒轅學(xué)宮已經(jīng)在五日之前停了課。
“要不要我泡杯熱茶給你?”宥奚摸了摸千懿的額頭,還好,不燙。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想睡一會兒?!鼻к舱f。
宥奚前腳走,千懿走到桌前,桌上沒有傳來的信,薄薄亮色能映出外面的光影,什么都沒有。
按道理,如果有事。容淵若不傳信給丘玥,就會傳信給自己,可等了這么半天,外面還在下著沒完沒了淋漓的大雨。
千懿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卻怎么也睡不著,明明情況就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了,她又起身隨便扯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在那張寫字的桌前坐下,桌角還放著宥奚上次來留下的青梅蜜餞,心有點(diǎn)慌,將紙袋撕開,吃了一會兒還是不見有信來。
“不行?!彼?。
她從擦了手,從床下將墨羽衣扯了出來,穿好,又照了鏡子確認(rèn)自己全部隱沒在墨羽衣中,才推開窗戶朝著西城御風(fēng)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