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重逢
“你給我讓開!”容靖不耐煩地對著身前的海鰻人說。
“公子……”
“讓你帶我進(jìn)來都這么費(fèi)勁,不是說好的這里沒人么!為什么麟嘉和在這里!一個小丫頭你都對付不了嗎??”容靖很是失望。
“那應(yīng)該是日常例行檢查,麟嘉和沒有發(fā)現(xiàn)我?!焙v犎说?。
環(huán)顧四周,碧石巖洞就是東瀾海之心,當(dāng)年的東瀾海便是用碧石巖洞之下的無人之境——一個由巨大靈力屏障構(gòu)成的天然囚牢困住這個狂妄的天神。
遠(yuǎn)處一股熱泉正冒著滾燙的煙氣,幾名守衛(wèi)依次排開,沿著綴滿水草燈的小徑直到碧石巖洞洞口。
“這些守衛(wèi)看著不起眼,一個個要么是曾經(jīng)海獄里的階下囚要么就是會靈術(shù)的!那可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我們都摸清楚了,今兒個換人,這只是一層。要是被抓著了就直接扔到水草里!還有您看見碧石巖洞洞口了么,萬一遇到危險,這碧石巖洞的洞口連著里面的路都會直接塌下去……”海鰻人說。
“我說要個得力聽話的來,怎么給我你這么個廢話多的膽小鬼,你知道我來這兒是做什么的?”容靖不耐煩地問。
“是……是為冬境奠基?!?p> “知道就閉嘴!”容靖目不斜視地朝著守衛(wèi)看過去。
“什么時候換人?”
?“再過不到半個時辰?!焙v犎说馈?p> “帶我去熱泉!就現(xiàn)在,不能等了?!比菥钢匦聦⒚婕喅断聛碚谧∧?。
碧石巖洞周圍有許多常年噴薄的熱泉,但最大的一眼,在碧石巖洞的最后,這里孕育過無數(shù)生命,亦毫不留情將誤入其中的人和海獸吞噬,容靖落地,這里比方才熱得多。
“你們……”守衛(wèi)一句話還沒說完。
容靖迅速移步上前,猛地與守衛(wèi)撞在一起,右手一伸,動了兩動,緩緩從海衛(wèi)身上抽出來,冰刃還剩一半,另一半帶血的留在里面。
幾點血跡在飛速流動的海水里消失,那守衛(wèi)倒了下去。
容靖勾唇一笑,緩步朝熱泉走去。?“這是最大的一眼泉了!”海鰻人被亂流重得站不穩(wěn),容靖卻巋然不動。
他蹲下來,伸手探進(jìn)泉水里去,閉上眼睛,容靖手下的水迅速成冰。
“公子你這是要??干什么??”?海鰻人驚訝。
沒過兩下,熱泉便沖破了冰層沖撞而出,那水燙得海鰻人向后搖搖晃晃退了好幾步,容靖依舊蹲在地上,緊閉雙目,入定一般,手仍舊是擱在泉水里,泉水一波一波向外蕩著,整齊的形狀散開,熾烈的靈力順著水波撞開,連水中都能看得出凌亂致密的流紋。
容靖的背影仿佛石化一般,熱泉中的海水沸騰滾燙,海鰻人支撐不住蹲在地上,他的手已經(jīng)被燙得通紅。
水依然不息。?容靖抬手,猛然將手攥成拳頭,左手上戴著一枚尾戒,比孔雀藍(lán)更深一些,近乎玄黑的藍(lán)色。
那熱泉原本翻涌著,他的手抽離水面的那一刻,熱泉中的水結(jié)成了冰。
靈力驟然停住,海鰻人倒抽一口涼氣。
眼下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等了。
容靖笑了笑。
將手放在冰上,五指向下一按。
海鰻人只覺得腳下一震輕微的晃動,而后越來越,越來越劇烈。
“嘭”地一聲,震耳欲聾,白色水花頃刻間像一朵巨大的云炸裂開去,海鰻人耳朵一痛,什么都聽不到了。
容靖緩緩從地上站起,抹掉唇邊滲出的血,不遠(yuǎn)處,那海鰻人的一只胳膊,孤零零地掛在水草上。
“不死之身,是個好東西。”
靛月樓
嘉和沿著曲徑朝前走去,方才一時間來了興致,拉著洛楓上到靛月樓頂,九層靛月,最頂一層,便是歌姬花映的水榭回廊,洛楓與花映是好友,便要上來打招呼,嘉和自然是跟了上來。
她只顧著朝前走,這回廊轉(zhuǎn)個彎,她再回頭,洛楓便不見了。
“洛楓?”嘉和朝著身后叫到:“你在么?”
旁邊屋子里的門半虛掩著。
她正欲邁步。
腳下滾過來一只翡翠色的酒杯。
叮地一聲。
淡淡的余光里,屋內(nèi)那輕軟的紗縵之后,女子淺橘色長發(fā)及腰,散如淚落,白色羅裙輕解,露出肩上一只火紅蝴蝶,坐在男人腿上,唇齒交融,如若無人之境,手不安分地伸進(jìn)彼此的衣裳里,花映的細(xì)長的腿輕輕搭著。
從里面?zhèn)鱽磔p微的喘息,一室旖旎。
花映,嘉和心道,她看得饒有興致,從前在神宮里,偶爾也撞見過這種場景,只不過那些人都沒有眼前的男女漂亮。
只是那個男人有些眼熟,那眉眼,嘉和想,好像真是她見過的人。
“你在看什么呢?!”突然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
她回頭一看,是洛楓,將手指壓在唇上,眼睛朝里面瞟了一眼。
“哈?”洛楓朝里看去。
“我怎么不知道她還有男人??”洛楓道。?“看不到臉?!?p> 嘉和踮起腳又看了兩眼,只覺得那個男人眼熟得很。
“怎么像是御星?”她瞇著眼睛嘀嘀咕咕。
“誰是御星?”洛楓問:“你一個女孩子站在這兒看別人親來親去不害臊?。俊?p> “我的一個朋友?!奔魏蛪男Γ骸安贿^看到花映和別人在一起,你是不是有點失落???再說親來親去不是人之常情嗎為什么要害臊,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才沒有!”洛楓即刻反駁。
“花映小姐,該您上場了!”兩人身后傳來丫鬟的聲音。
嘉和對著洛楓使了使眼色:“走咯?!?p> 嘉和同洛楓回到歌臺之時,嘉肆正悠悠地坐著品茶,帷幕慢慢地拉開,云煙繚繞,一只木舟,從臺之后淺淺劃出,晦明變換的陰影中,煙幕散去,一個清亮而甜美的聲音,從舞臺深處飄向眾人。
“綠兮恒兮,山水依依。靈兮風(fēng)兮,兩情相宜……”
只是紅唇輕啟,便是吸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綺麗的貝母光色照在她云白的長裙上,自然也變換出不同的顏色,旋轉(zhuǎn)著生長出不同的花朵,烈焰般的薄薄朱唇,她從木舟上下來,水袖落下,輕歌曼舞。
“花映好漂亮啊?!奔魏涂吹么糇。坎晦D(zhuǎn)睛,對著嘉肆說。
“美人之美,并不全在于外。”嘉肆低語:“若是看不到魂靈,或者是原本就空洞的人,是不可能唱出這樣的歌聲的。”
“寒山青野,翙翙鳳飛,我望天去,似是故人……”
節(jié)奏忽然急起來,連著鼓點,密集如同落雨,燈光變成赤紅,來回震蕩著,像是天地分開撕裂般的時刻,花映站在黑與紅之間,雙臂高舉。
嘉肆目光未曾從花映身上移開,手臂搭在旁的椅背上,指尖輕輕敲打著節(jié)奏。
臉上便不自覺揚(yáng)起笑容。
“真好?!奔嗡潦直垭S意搭著,眼中卻是臺上之人的影子。
他只覺得動人,她的歌聲里,便都是深深淺淺的情,第一曲是花映一個人上臺,而最終曲,雪人舞者紛紛退去,又是她一個人,一如來時,弦歌漸散,她登上木舟。
舞臺上的光也淡去,縱深處漫出寂寞的陰影。
嘉肆望花映,那女孩在向著聽眾道謝,似乎還有些羞澀,他坐在這兒,看得清她鬢邊的藍(lán)色花瓣,橘紅長發(fā)挽成松散發(fā)髻,她抬手輕輕擦去汗水,微光勾勒只一個簡簡單單的輪廓,疏離與方才的熱烈之外,那穿著華麗白色長裙的女孩,帷幕緩緩落下,她微笑著看所有人離去。
“花映是我們雪人島上海最好的歌者和舞者?!甭鍡鞯溃骸把┤藣u上的新宗祠是她出資才建起來,有錢?!?p> “哦……”嘉和點頭。
想起方才偶然看到的無限春情,聽到的曲,果真是,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花映。
幾人走出靛月樓時,東瀾道的春熙燈節(jié)才剛剛開始,人山人海。
“王子,那幾個海鰻人還是沒有走,一直在喝酒,今日也沒有什么”下來傳話的侍從道。
嘉和剛還沉浸在花映的歌聲里,被這一句話拉回到現(xiàn)實,幾人朝著東瀾道走去。
“姐姐,買個燈籠么?”走了一段路,一個小聲音從背后響起。
嘉和回過頭一看,一個小男孩拎著幾個燈籠,站在嘉和身后。
鹿麟獸,玄機(jī),火光,什么都有,那小男孩晃了晃燈籠,燈籠從赤橙,又變鵝黃,青色,變藍(lán),變紫,鹿麟獸的前蹄高高抬起,展翅欲飛,春風(fēng)得意。
“我要這個!”嘉和從小男孩手里取下鹿麟的燈籠。
小男孩接過錢,錢袋還沒放進(jìn)衣兜里,一只手騰地一下便伸過來奪走,連著小男孩這個人都被一把擄了過去。
“救命?。?!”小男孩驚叫。
嘉和想都沒想便追了上去,那幾個人影閃得太快,她毫不猶豫地把手里沒吃完的一半海膽燒朝著那幾個人的背影扔了過去。
沒跑幾步,突然腳下一陣搖搖晃晃,沉悶的轟隆聲從遠(yuǎn)處的海底傳來,她一個趔趄抓住路旁的另一個行人,搖晃越來越劇烈,街上的人倒下去一大半。
火紅的魚群沖進(jìn)人群,隨之而來泥沙騰漫,黑褐霧氣竄入人群。
嘉和撐著地面站起來,回身去找嘉肆與洛楓,可什么也看不清楚,路旁的燈架都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路面也幾乎被嚴(yán)嚴(yán)實實地?fù)踝×舜蟀搿?p> 那個小男孩就在離嘉和不遠(yuǎn)的地方,她跑過去從地上把小男孩拉起來。
那幾個賊早已跑得不見蹤影。
沉悶的炸裂聲還在繼續(xù),宛如有人在海底引爆炸藥,嘉和只覺得耳朵里一陣刺痛。
嘉和剛要往前走去看前面發(fā)生什么,卻被洛楓一把拉住。
“那些海鰻人要炸掉碧石巖洞?。 甭鍡鞯溃骸耙呀?jīng)開始了?!?p> “炸掉碧石巖洞畢契就會蘇醒,這對誰都沒有好處??!”嘉和說。
“我不知道那些人到底要干什么!你快跟我走,嘉肆讓我們立刻回神宮去!”洛楓扯著嘉和就往回走。
嘉和一把拉住小男孩:“把他也帶走!他一個人在這兒太危險了。”
?“嘉和。”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太熟悉了,有些低沉沙啞,朝著她,好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趕來。
“是你么。”嘉和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