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翻墻
鹿陽神宮
神殿門前的廣場之上，兩個少年并肩走來，一位是麟嘉肆，一襲單色玄青錦袍，俊朗如風(fēng)中仙鶴。另一位，淺銅色皮膚，劍眉入鬢，天然一段率真野性，仿佛來時便帶著滿身的陽光，左手的小指上帶著一枚海藍寶石的戒指，正是東瀾海王子，炎皓霆。
“上次你說要做個不一樣的春熙燈節(jié)，怎么樣，進展如何？”嘉肆問。
“我可是跟我們家那位父王爭了好一陣子，不就是開放東瀾海么，多好的事，人多了商家的營生也多紅火，可你看，老頑固偏是不肯同意，說是春熙燈節(jié)便是團圓節(jié)日，怎么人都跑到外面去過，像什么樣子。”
“你怎么說？”
“我說年輕人都愿意，何必總拘泥于形式，難得一年到頭有空閑狂歡一陣。再說陸海同祖，那堂山郡里多少凡人也早想來海里看看，沒了宵禁，大家想玩兒到何時就是何時，還有那些愿意參與燈節(jié)的商家，彩燈遍地?zé)狒[極了呢。結(jié)果他剛同意，這不南風(fēng)郡就出事了?！毖尊冻鲞z憾的表情：“東瀾海的布防一下子都要提高，海事府半數(shù)的人手都被抽調(diào)走了?！?p> 嘉肆點點頭，昨夜過雨，風(fēng)中盡是潮潤的柏木香氣，鹿陽四季如春，兩人步入折廊，嘉肆揮了揮手，周圍的侍從們都退了下去。
“這次的事情并不簡單，還從來沒有人在南風(fēng)郡見過那樣的怪物，從極寒荒原來，奪去整一個村子的性命，急召你來就是為了這個，無論如何東瀾海不能再出事?！?p> 嘉肆望著廊下池中，一片風(fēng)輕水軟，飛鳥與魚一同翱翔。
東瀾海在鹿陽的堂山郡中，遼闊至于萬里，海王炎赤為堂山郡主，但實則管理的一方水土比一個郡更加復(fù)雜，幾萬年來，太陽鳥畢契之所以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在東瀾海中，還要歸功于整個東瀾炎氏家族盡職盡責(zé)的鎮(zhèn)守。
“極寒荒原這些年依傍冬境王宮，驕傲得很，動不動就犯我邊境，東瀾海地勢本就復(fù)雜，只人員也都仔細排查，一無所獲?！毖尊行┌脨溃骸氨疽詾槟切┕治锶羰潜I賊，定然也會從水路下手，可是沒有?！?p> “只是盜賊不可能如此兇殘，能從極寒荒原上來，又有能力瞬時屠戮村莊還盜走永恒火種的，無非荒原狼?！奔嗡猎缇拖氲竭@些：“但我不敢肯定?！?p> “荒原狼？可荒原狼與我鹿陽素來無交集，如何能忽然就突襲？”炎皓霆疑惑：“就連東瀾海里的荒原狼我們盡數(shù)查過，可都是些老實本分的生意人，就算是荒原狼做的，端倪未顯，也難有下手之處?！?p> “你都說了，極寒荒原依傍冬境王宮，那這后面是誰在撐腰，你還看不出來？但唯一令我疑惑的，是那怪獸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荒原狼，況且憑借他們又如何在那么短的時間里，殺了整個一村子的人?！奔嗡谅月詫ρ尊v了那日的細節(jié)。
“即便是冬境王宮在為荒原狼撐腰，那你說的這東西，在極寒荒原上也未曾出現(xiàn)過?！毖尊苫螅骸暗惩踝?，北狄容淵，去了烈幽林做玄衣密使，就在不久之前，他想找到辦法救冬境，這些年，冬境一年比一年冷，雪就沒停過，如果他再不去，恐怕冬境會更糟糕?！?p> “艱難時世，誰都不容易，天神畢契折翼，被埋入東瀾海，不再為開元大陸提供光熱，冬境這百年來越發(fā)寒冷，農(nóng)林牧漁為寒所害，民生凋敝，冬境王狄世煬沉迷靈術(shù)無法自拔，來搶東西一點都不奇怪?！奔嗡敛恍迹骸翱墒侄挝疵馓伦鳉埲??！?p> “還有容淵??！”提起這位朋友，炎皓霆笑意滿滿：“依我看，他可是冬境唯一的希望，他去做守林人了?！?p> “為何我從沒在神族議事會地上見過他？聽聞性情冷冽孤僻，不善與人交，你如何認得？”嘉肆有些好奇：“這位容淵王子，開元大陸上早就流傳著關(guān)于其靈力的傳說，天生精絕?！?p> “還真別說，幼年時候便能與荒原狼單挑的人，也只有北狄容淵，但那家伙沉迷修煉，又不喜歡神族議事會那一套靠嘴說的辯論風(fēng)氣，所以總是不來。”炎皓霆笑：“可人一旦倔到一個境界，縱然是冬境王也拿他沒辦法，可是說白了，也就只有容淵是這樣?！?p> 不知為何，炎皓霆說著說著竟有些失落，眼神也黯淡下來。
一陣刺骨寒風(fēng)吹入折廊，嘉肆望著遠處霧蒙蒙的天邊，鉛灰云層迅速將日光遮蔽，近處樹上的葉，由綠變黃，亦在飄落。
“有一個也不錯，不然遲早要被狄世煬消耗殆盡?？扇f物便是如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在不斷變化之中，若不是冬境王，當(dāng)年在東瀾海濱，我們也不可能戰(zhàn)勝發(fā)了瘋的畢契，但天神折翼，雖再無干旱，卻又來了風(fēng)雪，連我們鹿陽也無法幸免。”
嘉肆伸手接住一片落葉，輕輕一握便在掌心碎裂成片，手一松，碎片隨風(fēng)揚起。
“這里還算好的，冬境已經(jīng)連著下了六百多天雪，眼看著整個兒都要凍住了。”炎皓霆說：“無論冬境王如何，冬境的人都是無辜的?！?p> 少年時，本是衣衫薄心事長，可兩人卻從未被允許多愁善感，初初成人，便早已歷練多時。
“對了，你和容嫣，怎樣？”嘉肆問。
“別提了?！毖尊粨]衣袖揚起的風(fēng)便將所有落葉都掃了個干凈：“容嫣說他父王說，要嫁到東瀾海，除非他死?！?p> 一只青鳥飛來，嘩啦一下鉆進水里，咬住池面上的魚，水花四濺。
嘉肆差點笑出聲來，這件事他只是略知一二，炎皓霆和北狄容嫣青梅竹馬，后者為冬境王獨女，脾氣火爆，卻是全開元大陸上誰提起都要為其驚嘆的，獨一無二的美人。
“誰知道你們能在一起呢？你脾氣那么好，肯定總讓人家欺負了吧?！?p> 嘉肆盯著那只可憐兮兮的魚，被青鳥咬在嘴里還搖頭擺尾拼命掙扎，而后啪地一下用魚尾甩了鳥一耳光。
“嘉肆王子風(fēng)流倜儻，不像我，我們海王一家都是情癡出名，一根筋，一輩子只喜歡一個人?！毖尊f：“再說，容嫣就是最好的，我就圖個熱熱鬧鬧的，多好?！?p> “嗯，沒錯?！奔嗡翐P眉，玩味地點點頭。
兩人正說著，遠處跑來一名侍衛(wèi)。
“王子，元海大人請您去一趟靈獸宮?！?p> “何事？”
“說是與獸靈有關(guān)，要您親自過目。”侍從說。
嘉肆目光一沉：“即刻便去。”
鹿陽神宮靈獸宮
當(dāng)嘉肆從靈獸宮門走入的時候，只見一道綠光閃過，一陣莫名的靈力波動沖擊而來，那只從兩人頭上飛過的金羽大雁直接被啪啪兩聲打得落在地上。
嘉肆抬起頭看著靈獸宮里，冒出一陣淡淡的青煙來……
“王子您可算來了！從昨晚到今日，我查遍所有的靈術(shù)古籍，這東西就是荒原狼留下的靈心！一準兒沒錯?！痹Ｓ鴥扇诉M門，伸手一指，偌大的石桌上鋪著一張草色獸皮，上面的靈心碎片仍在發(fā)光。
“你這么肯定？”嘉肆問。
“王子請看。”元海伸手覆在那靈心之上，原本只有微光的碎片上騰起一陣煙霧，從中勾勒出一只孤狼形狀，而后便是一陣刀槍劍戟激烈的碰撞聲。
“這是靈獸的記憶？”
“是，靈心里面存著靈獸這一世全部的過往，這幾片已經(jīng)碎了，看不太清，但的確是荒原狼?！?p> 元海揮了揮手，那片靈霧驀然散去：“本以為沒辦法再復(fù)原了，卻沒有想到還能看得一清二楚?！?p> 嘉肆沉吟半晌。
“可是以荒原狼的靈力，根本不足以在死后還留下靈心，就算是大祭司也不可能?！奔嗡翐u頭。
所謂靈心，又名不朽之心，是靈力極高的靈獸在死后才會留下的靈力結(jié)晶，龍，畢契，鳳凰亦或其他天神族類，普通的荒原狼戰(zhàn)士，絕無可能。
“王子，恕我直言，昨日到今日，是卑職作為馴獸師以來，最惶恐的一日?！痹５溃骸叭缃竦幕脑牵呀?jīng)不是從前的荒原狼了。”
“此話怎講？”他還從未見過元海這樣。
“王子，這些東西根本就是怨靈，嘉和公主算是幸運，從狼口里搶回一條命。這些狼原本絕對不會死，但因為他們的靈力都被重構(gòu)過，所以并不穩(wěn)定，死在公主手下也并非偶然。這枚靈心也并不是被嘉和公主捏破的，同理，因為靈力太過雜亂，自相矛盾而破，這也正是荒原狼為何能夠留下靈心的原因，幾種靈力彼此沖撞，即使肉身死去也難以消散?！?p> 嘉肆看著那些碎片，深覺來著不善，他什么都猜到了，就是沒猜到荒原狼會被重構(gòu)靈力。
“好好的，怎么就能被重構(gòu)靈力呢……”嘉肆喃喃道
“我想了一整晚。”元海伸手一指，身后高高低低堆滿了靈術(shù)古籍：“王子，卑職一定會找出個答案來，但是這案情錯綜復(fù)雜得很，如果想要弄得清楚明白，肯定還要去南風(fēng)郡一趟。那些不要命的連南風(fēng)琦玉都殺了，這根本就說不通，一個無辜的南風(fēng)郡主到底能有什么貓膩？若是他們真想要在南風(fēng)郡興風(fēng)作浪，留著南風(fēng)琦玉不是更好？”
“這些人，無論是什么目的，都是在做給我們看。”嘉肆咬了咬牙：“混蛋?！?p> “誰是混蛋呀？”一個腦袋從門口探進來，嘉和如風(fēng)一般飄著披風(fēng)在嘉肆身邊坐下：“我剛聽他們說你在這兒？炎皓霆來啦，說你公務(wù)纏身沒工夫理他?！?p> 嘉肆瞥了一眼嘉和，并不是很想說話，這件事是他迄今為止遇到最棘手的事情，沒有之一，不僅事發(fā)突然，且毫無頭緒。
嘉和抬起頭問元海：“元大人，我哥怎么啦？”
“哈哈，王子在為南風(fēng)郡的事情煩心。”元海干笑：“你手里的碎片是荒原狼留下的，他們現(xiàn)在比以前厲害得多?！?p> “什么東西??？就那些臉黑一片的怪物？哥，想不明白咱就再去一次南風(fēng)郡?！奔魏碗S便撿起來幾塊靈心碎片在手里扔著玩：“反正只要是做過的事情都會留下痕跡的啊，我們那么多精銳的靈士，還怕查不出來？”
“你不懂?！奔嗡吝€在沉思中。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這東西肯定不是什么善物?！奔魏突沃掷锏乃槠骸皩α耍热荒阕谶@兒也想不出來，不如陪我去個地方好不好？前幾天宮里發(fā)生了件怪事?！?p> 嘉和俯在嘉肆耳邊一陣耳語。
“有這種事？”
“對啊，那小畜生現(xiàn)在正被我安頓在獵場里，沒人管，我得去看看它?！?p> “得了你自己去吧，我可沒空?！奔嗡琳f著就要往外走。
“哎呀，我跟你保證，肯定有意思！你信我，你看看你每天都在神宮里忙來忙去多沒意思，休息一會兒也不耽誤正事。”她說著便擋在嘉肆身前：“去嘛去嘛去嘛！”
順便就拉著嘉肆往門外走。
“你慢點慢點。”嘉肆哭笑不得，麟嘉和人雖然小，也不知道這一股連他都能拉動的力氣是從哪兒來的。
嘉和才不管這些，還沒等嘉肆反應(yīng)過來，便一路被她拉著跑出了神宮。
“到底去做什么？”
“帶你認識些新朋友唄！”麟嘉肆在風(fēng)里笑嘻嘻地說。